記得紅樓夢中抄檢大觀園裡探春曾經打了王善保家的一個響亮的耳光，面對家族內部的抄檢，探春痛心疾首地說到：“可知這樣大族人家，若從外頭殺來，一時是殺不死的，這是古人曾說的‘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必須
先從家裡自殺自滅起來，才能一敗塗地！”彼時看到這段話，還沒有理解太多。最近一直在看葉廣芩女士的《採桑子》，看完《風也蕭蕭》心情久久不平靜，這場跨越半個世紀的動盪正是演繹了什麼叫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什麼叫從家裡自殺自滅。
金家是屹立了兩百多年的世家，到民國時，家裡有十四個孩子。旗人吃喝玩樂的招數全會，當外面時代的腳步錚錚作響時，金家子弟多數還在大宅門裡過著公子小姐的生活。這個看似和睦的大家族的敗相卻是從一個不起眼的小人物開始。
一 遇人不淑
皇上也有幾門窮親戚，何況金家。金家三太太是南城窮人家的女兒，因此金家也有了一門窮親戚。來者是給他們家看祖墳的名叫順福，喊三太太表姑，當時他在做警察，時常穿戴整齊彆著槍就登門。金家老爺一來看不上他看墳下人的身份，二來不想和穿警服的人來往過密，這是三教九流什麼人都見的人。三太太只當是孃家親戚還勸金家老爺不要太認真。
幾十年後的事情證明，金家老爺當年的擔憂正確無比。正是這個做過警察的順福讓金爺二爺、三爺和四爺認識了一個演文明戲的黃四咪（密司黃的意思，三太太不會叫大家就都跟著叫黃四咪了）。三個公子哥從追女明星開始，到後來種種玩手段偷賣傢俬，以至兄弟反目最終互不往來，順福就是這個罪魁禍首。可以說，順福是導致這個家散了的引子。
人情往來時認清一個人是多麼重要。交友不慎輕則失財，重則家敗。金家老爺一向佛系，對家務不上心，甚至說沒管過家。因此雖然金家老爺不希望順福和金家攀親戚，但是他並沒有採取什麼措施，而是聽之任之，直到事情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二 父既不慈，子便不孝
當金家老爺在琉璃廠看到自己家的東西時，到家裡一查丟的不是一件。為了給孩子們教訓，這個老爺用了最不該用的一招離間計。這個法子，在三兄弟之間攪起滔天巨浪。三兄弟互相揭發，紛紛咬出了對方過手的傢俬，為了取得父親信任甚至開始無中生有。
金家老爺這一招不費吹灰之力，把三兄弟瞭解得清清楚楚。同時也在三兄弟之間埋下不和睦的種子，直接導致幾十年後文革當中的互相撕咬。
老三的太太是某貝勒爺家的格格不愧是大家出身，一下子指出老爺子做事不妥，父既不慈，子便不孝，兄既不友，弟便不恭。從此金家開始親情疏離，再無往日安寧和睦。
三 兄既不友，弟便不恭
時光很快到了文革，到了新賬舊賬一起算的時候。順福不光做過偽警察還丟了一把槍，為了開脫順福把金家三兄弟給扯進來。要知道，曾是皇族的金家在文革時本來就因成分太高風雨飄搖，哪還經得起順福這一推。
就這樣，金家老二、老三、老四又像當年在父親跟前一樣互相揭發。他們知道是順福在搗鬼，他們不知道的是順福還編造出黃四咪是特務，金家三兄弟被黃四咪發展成了三青團團員。事情越搞越大，只能用更多謊言去填補第一個謊言。最後的結果，槍是被會開飛機的老二帶走去城外打了游擊隊。
四個人在戲樓衚衕遊街之後，老二便在老宅的桑樹上自盡了。蓋在身上的白布上還要寫上“國民黨 特務金舜鎛死有餘辜”，這行字要老三親自來寫。筆似乎有千斤重，老三最終在脅迫下才寫了這行字，丟下筆後老三便再沒有回過金家老宅。
四 重逢卻在幾十年後
曾經十四個孩子在戲臺上拉琴唱戲的日子一去再也不復返了，金家只剩下老母親和老七住在荒涼的小院裡。
又過去幾十年，老母親自感時日不多便以要為孩子們做春餅為由邀請還在世的老三、老四和順福來老宅。幾十年過去已然頤養天年的三個人顯然沒有放下芥蒂，誰也沒有答應這次團聚。
在老母親的殷切期盼中，他們還是在那天先後回到老母親身邊。一進門當年的禮數都在，請安行禮一樣不落。當白了頭的兒子依偎在年紀當仿的庶母跟前時，任誰也為被一刻動容。順福也來了，他一進門就跪下，痛心疾首地說出埋在心裡幾十年的秘密。那把害死老二、害得金家家破人亡的槍沒有丟，是他賣了，為了脫罪他才栽贓給了金家，他是金家的罪人。
時間能沖刷罪惡嗎？時間能融化芥蒂嗎？當金家人在暮年再度相逢，在殘破的老宅裡是否能想起金家老爺當年不希望和順福來往的教悔，是否能想起當年為了鳥籠為了鼻菸壺兄弟相殘的荒唐。
金家大宅門的風霜已經淡然，這個豪門的教訓依然給給現代人些許啟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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