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隨時降臨，一分鐘也不能浪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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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直升機停落在舊金山市醫院的停機坪上。
兩位行色匆匆的醫生飛快地從艙門裡走出。
15分鐘前，他們接到一通緊急來電。一個叫奧利弗的年輕人，昨夜遭遇了一場嚴重的車禍，因為搶救無效，已經離開了人世。
既然奧利弗已死，那這兩位醫生又為什麼如此著急地趕到這裡呢？
答案很簡單：為了一顆肝臟。
這兩位醫生的面孔我們並不陌生。
一位是之前已經介紹過的自閉症天才少年肖恩，另一位則是比肖恩早來半年的克萊爾。他們都跟隨著經驗豐富的王牌外科醫生梅倫德斯在聖文德醫院實習，從奧利弗的遺體裡取走肝臟，就是他們被分配到的任務之一。
奧利弗生前簽署過器官捐贈協議，而聖文德醫院的病人查克正需要一顆健康的肝臟。查克的身體正在衰竭，恐怕支撐不了多久了，這通電話燃起了他求生的希望。
時間就是生命。肖恩和克萊爾都知道，一顆新鮮的肝臟，從捐贈者體內摘除的那一刻起，到移植進新的身體之前，只能存活8個小時（此處為劇集中所述的情況，根據器官移植的條件不同，各地的實際情況有所不同）。所以，他們雖然只是扮演搬運工的角色，也絲毫馬虎不得。
但當看到那顆期待已久的肝臟時，他們頓時愣住了。
那顆肝臟，並不在奧利弗的身體裡。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歡迎收看「我們與醫生之間的距離」專欄的第二期，上期更新發布後，小編包包收到了很多留言，發現小站的讀者裡也有很多沉迷於醫療劇的同好。超過300人戳了在看，續訂了這個專欄，所以這一期的更新裡，就讓我們繼續跟隨美劇《良醫（thegood doctor）》的腳步，去看看這個驚心動魄的故事吧。
*本篇故事來自美劇《良醫》第1季第3集*
奧利弗的肝臟不在他的身體裡。
這是因為，查克並不是肝臟移植候選人名單上的第一名。
器官捐贈者的數量並不多，但需要器官移植的病人有很多。懸疑劇裡，我們有時候會看到一些罪犯在黑市買賣器官，這也側面烘托出，健康器官有多麼供不應求。為了等待這顆肝臟，查克已經排了6個月的隊，但排在他前面的，還有一個病情更加嚴重的病人。
奧利弗死後，那位病人第一個收到了通知，可遺憾的是，手術準備好了，奧利弗的肝臟也摘下來了，這位病人卻沒堅持到移植手術開始，就去世了。
等輪到查克的時候，這顆已經取下的肝臟，還剩下4小時45分鐘的存活期。
移植器官不能長時間保存是有原因的。
器官離開人體之後，失去了血液循環的支持，如果不做處理，很快就會出現器官衰亡的現象。被摘除下來的肝臟，要存放在專用的保溫箱裡，保持溫度在4～8攝氏度（此處為劇集中所述的情況，根據器官移植的條件不同，各地的實際情況有所不同），儘可能延長在體外無血液供應下的存活時間，讓肝臟保持活性，直到移植到受者體內。
肖恩和克萊爾原本是搭乘醫用直升機來的，但天有不測風雲，當他們接收完肝臟之後，直升機卻因為起霧而無法飛行。如果能夠搭乘救護車，開闢綠色通道，說不定還可以節省一些路面交通的時間。然而，大霧導致洲際公路上發生連環車禍，舊金山醫院的救護車全部出動了。肖恩和克萊爾只能靠自己來完成這場“生命速遞”。
一分鐘都不能再耽誤了。
克萊爾急中生智，請求聯絡警車支援護送。
好在警車資源還是足夠的，雖然路上要開將近70分鐘，但這應該足夠準備手術了。安排妥當後，克萊爾趕緊向聖文德醫院的同事們彙報了行程，緊繃的神經終於稍微放鬆了下來。
但這顆肝臟顯然並沒有那麼“老實”。
克萊爾發現，保溫箱上指示的溫度，正在漸漸升高。他們必須馬上找到一個有冰的地方，給肝臟降溫，以免它超出8攝氏度，警車靠著臨街的超市停下，克萊爾趕緊從冰櫃裡抓了幾包冷凍的豌豆放在保溫箱裡。
但溫度的數值還在不斷地往上跳。
“這樣是不管用的。”
肖恩提醒道。
“為什麼？？”
克萊爾焦躁地追問道，肖恩並沒有回應，甚至並沒有對上她的眼睛。她越是催促，肖恩越像是屏蔽了她一般。直到克萊爾冷靜下來，肖恩才看著旁邊的冰沙機，像是對著空氣陳述：“需要被冰水浸沒才可以。”
克萊爾瞬間反應過來，她迅速把流動的冰沙灌入了保溫箱，流動的冰水帶走了熱量，溫度的數值終於開始下降。
肖恩的建議是對的。
這是克萊爾第一次和肖恩出外勤，離開醫院後，面對陌生的環境，肖恩的自閉狀態更加凸顯，克萊爾每次追問他的時候，他都彷彿不在線一般，東張西望，毫無反應。克萊爾忍不住像其他人那樣，對自己與肖恩的合作充滿了質疑。但她現在發現，如果她不是問問題，而是陳述事實，那麼肖恩可以接收到她的信息，也可以說出他自己的想法。
原來如此。
肖恩並非無法交流，只是需要找到屬於他的溝通方式。
一旦找到了鑰匙，他的自閉症並不會將他永遠關在門裡。他就是一個非常好非常好的搭檔。
肝臟的存活倒計時還剩下2小時18分鐘。
道路擁堵，即使是警車也陷入了寸步難行的境地。
肖恩一直在看肝臟的X光片，他似乎對某個地方有些疑惑。緊接著，他換上了醫用橡膠手套，打開保溫箱，取出裝有肝臟的塑料袋，用手輕輕捏了起來。
“肖恩？你在幹嘛？
你想做什麼？”
克萊爾一連串的話剛問出口，她就意識到自己又習慣性地向肖恩追問答案了。於是，她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然後對肖恩陳述道：“抱歉……我只是不知道你在找什麼。”
“我感覺得到，它變得更緊實了。”
“所以呢？”克萊爾繼續陳述道，“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
“這裡面肯定有凝塊，但我找不到。片子裡沒有凝塊。”
肝臟裡如果出現了凝塊，那就是個大問題。
器官離開人體後，為了讓它能夠在4～8攝氏度的環境中存活，醫生需要將肝臟裡的血液排出，灌注防止肝臟被凍傷的UW溶液，讓肝臟浸泡在溶液之中。如果血液排出得不夠徹底，殘留了一些在裡面，在低溫環境裡的時間一長，這些殘留的血液就可能會凝成凝塊，如果不能及時取出凝塊，肝臟就會失去活性，無法再用於移植了。
克萊爾頓時緊張起來，她拿過片子仔細一看，發現的確如肖恩所說，片子裡並沒有凝塊。克萊爾迅速反應過來，X光片是在肝臟摘除之前拍的。那時候，肝臟還沒開始一系列的操作，當然不可能出現凝塊。
但肖恩觸到了肝臟的異樣，凝塊已經產生了，正常情況下，他們應該趕緊到醫院取出凝塊。然而，此時他們離醫院還有30分鐘的路程，等到30分鐘過去，肝臟的情況會惡化成什麼樣子，他們不敢想象。
意識到嚴重性，克萊爾不得不叫停了警車。
他們必須立刻進行手術。此時，此刻，此地。
這兩個年輕的醫生，能來得及挽救這顆珍貴的肝臟嗎？
此時此刻，聖文德醫院也陷入了異常緊張的狀態。
要進行這次肝臟移植手術的病人叫查克。
幾小時前，梅倫德斯醫生安排另一位實習醫生傑瑞德為查克做術前檢查。
傑瑞德一絲不苟地確認著每一個細節：是否感到胸痛氣短？是否有四肢水腫？是否在6個月內喝過酒……
只有當所有的答案都是“否”的時候，這場手術才算是真正準備完畢。
當然，光是聽到查克的答案還不夠，傑瑞德還需要看到檢測的結果。
但檢測結果一出來，他就感覺自己好像被重重打了一巴掌。
“你明明知道，手術前6個月內是不能喝酒的。”傑瑞德看著查克，“可是我反覆檢測了兩次，你的體內就是有酒精。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是沒有忍住酒癮，還是……”
“那是三天前的事。”
查克終於開口了。三天前，是查克女兒的畢業典禮。這麼多年來，她是查克家族裡唯一的一個大學畢業生。作為父親，查克對如此優秀的女兒充滿了驕傲。在典禮那天，他像其他平凡的父親一樣，為女兒的順利畢業而激動得熱淚盈眶，喝下了一杯香檳。
但一杯酒，就足以違反移植手術的規定。
他會與這顆來之不易的肝臟失之交臂。
查克的身體已經禁不起更多的等待了。
他的肝衰竭已經嚴重惡化，生命只剩下兩到三個月的時間。如果按照規則，查克需要再次禁酒6個月，才能重新進入排隊的名單。
但查克恐怕等不到那一天了。
得知這個消息後，最痛苦的是查克的女兒。
她沒有想到，只是一杯酒，就會害死他。而那杯酒，正是自己遞給父親的。
為什麼美國的器官移植中心會有這麼嚴格的禁酒規定？
因為像查克這樣的病人，過量飲酒是導致他們肝衰竭的主要原因之一。如果不能證明這些病人已經成功戒酒，那麼就算肝臟移植成功，酗酒的惡習有可能也會危害到新的肝臟——對肝臟捐贈者來說，這是一種極大的浪費。
梅倫德斯醫生也想幫助自己的病人，但他需要一個足夠充分的理由。
查克一開始並沒有對傑瑞德坦白自己喝酒的事實，那麼，他說自己只喝了一杯酒，會不會也是謊言呢？
光靠猜測是不行的，梅倫德斯醫生讓傑瑞德查詢了香檳的酒精含量，再根據攝入的時間、查克肝臟的情況和酒精在他體內的代謝速度，估算出了當前查克血液中的酒精含量——把計算結果和查克的檢驗結果一對比，數字並沒有太大的差別——這意味著，查克沒有說謊，他的確戒酒了。
三天前這杯慶祝的香檳，是他這六個月來喝下的唯一一杯酒。
但移植中心會接受這樣的理由嗎？
梅倫德斯醫生在醫院的會議上，為查克據理力爭時，肖恩和克萊爾的手術正在車頂進行。
克萊爾和肖恩分工明確，肖恩負責找到肝臟中凝塊堵塞的位置，而克萊爾則負責清除。
肖恩再次發揮了自己強大的整體架構能力，他的腦海裡浮現出肝臟的整體結構，每一塊分區，每一段血管的走向，都歷歷在目。
他選擇了一種侵入性更低的手術方式，沿著鐮狀韌帶做了切口，進入第三肝段，將凝塊的位置展現了出來。克萊爾小心地伸入鑷子，找到凝塊，進行了清除。
緊接著，肖恩向警官借來了一根吸管，把它消毒後，接在注射器的外緣，作為靜脈插管使用。這樣，他就能將UW溶液注入到肝臟的靜脈之中，用它來穩定細胞壁，保護器官的完整性——這顆肝臟就能保住了。
漫長的路途有驚無險，克萊爾和肖恩終於帶著肝臟抵達了聖文德醫院。
克萊爾興奮地打電話通知傑瑞德來接收肝臟，她太期待參與查克的移植手術了。
然而，她的神情卻隨著電話那邊的聲音而漸漸黯淡下來。
規則永遠是規則。除了查克，還有許許多多個需要肝源的病人。
查克沒有得到這次機會。
儘管遺憾，但查克已經接受了事實。
他告訴過傑瑞德，在接近死亡的日日夜夜裡，他無數次思考過自己的人生。他的人生裡留下了很多缺憾，因為酗酒，他失去了成為更好的父親和丈夫的機會。他第一段婚姻裡留下的兒子，拒絕與他見面。一生很短，他想要彌補的事情還有很多。
但他也知道，在那張名單上，每一個排隊的人也有他們自己的名字，和自己的故事。
打破規則的人是他，他們並沒有。
查克浪費了屬於自己的機會，但在最後幾個月的時間裡，能夠看到女兒的笑容，也已經是他短暫人生的最後安慰。
肝臟存活時間，還剩下29分鐘。
附近的另一個醫院的救護車已經趕到門口。
那是名單上的下一位等待者。
克萊爾還在為查克的錯過而悵然若失，卻聽到肖恩開口道：“真是美好的一天！”
驚訝之下，她轉頭看向身邊的年輕人。
肖恩的臉上帶著純真的微笑：“我們拯救了一個生命！只不過不是查克的。”
器官移植，對我們來說，是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話題。
就像是美劇《良醫》中所展示的那樣，器官移植是一個非常複雜的過程。
當然，出於戲劇化的考慮，電視劇中肖恩和克萊爾經歷的一切，堪稱是肝臟版的“人在囧途”，但這樣的強情節處理，也難免會有很多讓醫學生詬病的地方。
比如經典的露天肝臟手術片段，就被某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醫生吐槽，在車後蓋上進行供體肝操作，與實際情況存在偏差，供體包裹在具有保存液的保存箱中，取出肝臟在不具備專業設備的環境下進行相關操作，會影響原有的保存效果，加重對供肝的二次損傷。
美國器官移植前的灌注和保存。圖源：參考資料[3]
另外，劇中肝臟最後剩下的29分鐘，是否來得及拯救下一個人的生命？
這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醫生表示，即使下一個醫院就在隔壁，救護車立刻抵達醫院，在剩下的20多分鐘裡，肝臟就算沒有完全死亡，也已經開始逐漸接近存活底限了。在移植手術中，並不是拿到器官就算完成任務，醫生還需要對肝臟進行修整，對被移植者的肝臟進行切除，然後再把修整後的肝臟移植進去，接著要讓血管進行吻合……這並不是一個簡單的手術。如果肝臟的存活時間不夠，可能就會死在被移植者的體內。
所以，電視劇裡“最後一分鐘營救”的緊張橋段，在現實中很難發生。
事實上，器官移植的現狀，要比電視劇中殘酷得多。
器官移植最大的困難，不是器官的保存和運輸，而是器官來源的稀缺。
紀錄片《人間世》裡有一集，講的就是器官捐獻的故事。
2015年，中國有2766人在生命終結之時捐獻出了自己的器官。
但在2017年的報道中，中國每年有約100萬終末期腎病患者，約30萬終末期肝病患者，而每年的器官移植手術僅約1萬人次。需求者和捐獻者之間，是無比巨大的落差。
器官捐獻，對很多普通人來說，是一個離自己很遠的詞彙。
中國人很少討論死亡，覺得這是一件需要避諱的事。幾千年的傳統思想，也讓人在潛意識中希望自己死後能獲得保留全屍的“體面”。因為這些顧慮，很多人並沒有踏出這一步。
很少有人能夠理性地思考，當生命停止後，我們留給世界的這具軀體，或許還有改變這個世界的機會。
2月27日，浙大二院開展的一場全器官移植手術，曾引起很多人的關注。
48歲的捐贈者，在腦死亡後，捐出了1個心臟、1個肝臟、2個腎臟、2個肺和2個眼角膜，一天之內，通過6臺移植手術，捐獻給了6位患者，改變了他們的命運。這6位患者，都已經等待了很久，但他們比查克幸運，獲得了人生的第二次機會。
遺體捐贈，能夠帶給這個世界的還有很多。
捐贈者可以選擇將遺體的全部或者部分捐獻給醫學事業。除了將健康的器官用於移植手術，遺體本身也可以作為醫學院的教學標本，成為一代又一代醫學生的大體老師，幫助他們成長，成為像肖恩他們那樣拯救生命的醫生。
儘管劇集裡或許有這樣那樣的bug，但不諳人情世故的肖恩在這場肝臟的“接力賽”中展現的一個小細節，卻讓人倍感溫暖。從拿到肝臟的那一刻起，他就詢問並記住了捐贈者的名字，到片尾再次送出肝臟時，他不忘提醒下一個醫院的同行，告訴他們，這顆即將用來拯救生命的肝臟，來自一個勇敢的年輕人，他的名字叫奧利弗。
一切為更美好的世界做出貢獻的人，都不應該被遺忘。
那麼，你又是如何看待器官捐獻的呢？你會考慮簽署人體器官捐贈志願書嗎？在今天的故事裡，查克因為一杯酒打破了規則，而失去了近在眼前的移植機會，你覺得醫院的這個決定做得對嗎？你是如何看待規則的？
主稿人：包包；編輯：魯魯修；質檢：天空；排版：CC；題圖：魯魯修
1. 《非常時期的全器官移植手術：六臺手術一天完成，六位患者獲得新生》；錢江晚報，2020-2-28
2. 《用超低溫技術保存移植器官 這方案到底行得通嗎？》；新浪科技，2017-3-9
3.Andrezej Baranski.Surgical Technique of the Abdominal Organ Procurement Step by Step[M].Springer.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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