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食人间烟火,恐怕是对冷清秋最大的误解

冷清秋,是很多人心中的白月光,但如果看过原著的人,会发现书和剧虽不至两码事,但剧里的人显然单薄很多,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设定,讲真,倒不如书里有点虚荣、有点贪婪来得饱满,这也能为悲剧埋下伏笔,促进最终的人物觉醒,而剧一改,张恨水这点精妙全失了。

冷清秋,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不食人间烟火,恐怕是对冷清秋最大的误解

书里,金燕西也是对她一见钟情,郊游途中,遥遥相见,就被这位素美人吸引了,金燕西喜欢素雅的很正常,他身边的女性,多是富贵人家出身,又或是交际花、戏子之流,总是打扮得花团锦簇,突然看到一个素净的,自然与众不同,加之他本来就有这种偏好,后来的白莲花、白玉花姐妹也是这路长相。

这种美人往往不好写,张恨水写她,是往虚走,留下遐想:

只见那雪白的面孔上,微微放出红色,疏疏的一道黑刘海披到眉尖,配着一双灵活的眼睛,一望而知,是个玉雪聪明的女郎。

她平时打扮,也是淡雅居多,如意双髻,衣裙不是白,就是青,白不用多说,青是哪种青?雨过天青,可见作者爱她。

不食人间烟火,恐怕是对冷清秋最大的误解

相比堂子里,或者女伶不同,她家虽清贫,却是体面人家,冷清秋饱读诗书,金家的子女、媳妇,正如大哥点评“绝笔书”所说的,或者没有一个国文素养有她高的,这一点也让她深得赞赏,包括她公公的认同,这倒是一种平等,才学和身家一样有价值,也可想象,她自然在清秀外更有一种书卷气,读书人大概都知道,这种气质瞒不了人,非读了才能有,装也装不出来。

只是她有没有弱点呢?当然有,十几岁的姑娘家,眼皮子浅,性情还不沉稳,遇上极会追求女性的公子哥儿,很难能招架过来。

虚荣就是一大难题,金燕西追求她时,送过好几次礼,都是无缘无故的大礼,先是绸缎,又是鞋,最后竟是珠链,珠链价值几何?上千元,要知道,赏仆人一两元已是厚礼,拉车不过两毛钱,换做今天比,怎么也要六位数,而冷清秋,却是“身体很诚实”地收下了。

为什么怎么说?她和母亲几次相商,都知道是不该收的,从绸缎开始起就是,但样样都好看,本来准备只留一两件的,最后却一件都舍不得退回去。

等到珠链时,她冰雪聪明,早已猜到了对方心思,知道从郊游后偶遇的一切,都不是意外,而是对方刻意为之,但她的表现是,不主动、不拒绝,对当时的女性来说,这形同默认了。

这里面,其实埋藏着极大的风险,金燕西之前和白秀珠怎么谈恋爱不知道,单从礼物来看,他送冷清秋和送女伶,并无什么不同,一样是绸缎、首饰,这其间的心意,很难说有什么轻重,都是拿钱办事,虽然冷清秋回他的绣花、字画也不是多大心意,但好歹是自己花功夫做的,他只是花老子的钱,心未必是没有的,但有多少,难说。

况且金燕西不长情,因为冷清秋,他对白秀珠也是说丢就丢,从本质上说,看似温柔体贴的金燕西,其实是一个极度薄情之人,虽然不知道《金粉世家》为什么被称为民国《红楼梦》,但金燕西远远比不上贾宝玉,贾宝玉的心里有别人,金燕西的心里只有自己。

而冷清秋不过是一个十多岁的女子,她无法抗拒泼天的富贵,也无法抵挡狂热的情感,按照金燕西那种一时喜欢就要得到手的性格,爱情是狂热的,也是短暂的,只是冲昏头的冷清秋迷失了。

迷失到什么程度?未婚先孕。

冷清秋本是旧式人家的女儿,礼仪之事看得很重,但却为金燕西违背了自己的准则,抑或是为自己的虚荣、自己的头脑发热违背了准则,如果读书仔细会知道,她和金燕西婚前不可描述,不止西山一次,是“一之为甚,岂可再乎?”从中也可看出,她在这段关系里,一直处于弱势,根本违背不了金燕西,终于婚前就怀了孕。

当时婚前怀孕是多么不光彩的事情,不消细说,而这也注定了冷清秋的命运,她势必得嫁给金燕西,命运和他纠葛,并且,还能够说得上幸运的是,金燕西这时是爱她的,全心全意要娶她的,可想在当时,当然还有更坏的浪荡子,也会有更悲惨的“冷清秋”们。

这种婚姻的结合,风险重重。

金燕西为什么娶她?一则当时爱,一则看中她的温柔,“你叫她怎么样,她就怎么样了”,而白秀珠那样的大小姐,是需要哄的,是和其他三位哥哥的嫂嫂一样,家境势均力敌,轻易制服不住的。

金家姐妹也喜欢她,“若是让他娶一个能交际的少奶奶,不如娶一个出身清苦些的,可以给他当把钥匙。”

冷清秋想嫁给金燕西,一则未婚先孕,一则只是年轻不更事,还是金燕西他爹说得准确,“你不是说那女孩子国文都很好吗?我想她未必瞧得起我们这擀面杖吹火的东西。不过年纪轻的人,经不得这些纨绔子弟引诱罢了。”

而她付出了被纨绔子弟引诱的惨痛代价,嫁进金家,冷清秋的悲剧也逐渐开始,从来就是“红玫瑰与白玫瑰”的金燕西,白玫瑰就成了饭粒子,和白秀珠旧情复织,又和白莲花、白玉花姐妹牵扯不清。

金铨一死,家道中落,不算是导火线,也是催化剂,金燕西没有了靠山,仍然是公子哥脾气,面子为大,在女伶那里花钱如流水,一边又为前途发愁,投靠白秀珠找出路,想恢复从前不劳而获的风光,只顾自己,完全没想过冷清秋。

不食人间烟火,恐怕是对冷清秋最大的误解

而在一日复一日的规劝无效中,在两人情感一日复一日的淡漠之中,冷清秋终于才醒悟过来,她的醒悟,也是一点一点的,从一开始的齐大非偶,觉得是门不当户不对,错配婚姻,再到意识到自己是被金钱虚荣引诱,读了十年的书,不知读到哪里去了,认识到了自己的错处。

而从这种清醒开始,冷清秋才走上了最后的独立自省道路,这种处理,比电视剧一味真善美好太多,人正是因为有弱点才真实,才立得住,而这种弱点,才能够起承转合,走向她的成熟,而从她的觉醒开始,我才真正觉得,冷清秋是可爱的,一个值得尊重的人。

她的绝笔书很有君子之气,“君子绝交,不出恶声,秋虽非君子,既对君钟情于前,亦雅不欲于今日作无味之争论”,可见其温厚良善。

而她的气性却没丢,我更喜欢她那一句,“燕西。生生世世,吾侪不必再晤”,你和我,生生世世,都不必再见了,果然是冷清秋!

后来可知,冷清秋卖字为生,虽然清贫,却是靠自己过活,而金燕西则是做了一名男演员,可别用现在的眼光看,放在当时,堂堂总理的儿子沦为戏子,可不是什么光彩事。

多说一句,其实书里的白秀珠一样可怜,热恋着突然就被丢下,后来旧情复燃,也不见得是爱,而是利用。

金燕西不过是想恢复自己的荣华富贵罢了,只是白秀珠小姐脾气虽大,却不像冷清秋通透,如果不是金燕西不肯伺候了,或许他俩会有结果,但能有什么好结局呢?她们都不是金燕西的对手,或者也只有邱小姐那样的,把感情当游戏的,没什么心的人,和金燕西才能过下去。

回想电视剧,最糟糕的,其实是把小怜写成了悲剧,事实上,出身更糟,只是丫鬟的小怜,书中却是好结局,她和柳春江偶遇生情,从金家逃了出去,后来成了柳太太,虽然贫家女不能嫁富家子,全在乎个人而已,可惜现代的电视剧一味简单了事,不肯往深里作,冷清秋扁平了,如小怜般,进步的情节取消,反而是一种退后。

贫家子和富家女的结合更多,梅丽和谢玉树,吴蔼芳和卫璧安,波折却比贫家女嫁富家子小多了,想想其他也是如此,比如《京华烟云》里莫愁嫁立夫,结果也往往是好的,倒是很让人唏嘘,这何尝又不是女性的悲剧呢?男女之不平等,又岂在身家背景?根本男女就是不平等,当时女性多容易被牵制、被压迫?现在又好了多少呢?幸好一直在进步。

好在《金粉世家》书的启示是好的,冷清秋逐渐成熟,离开豪门,成为了一个独立自主的人,这种态度,如今也值得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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