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萨拾遗:仓央嘉措“你们都不了解我”

拉萨拾遗:仓央嘉措“你们都不了解我”

说起仓央嘉措,我相信大家都会说起他的情诗,譬如 “住进布达拉宫 ,我是雪域最大的王。 流浪在拉萨街头, 我是世间最美的情郎。”可是你是否知道于道泉先生(藏蒙梵语言学家)原文全篇:

“有腮胡的老黄狗,心比人都伶俐,不要告诉人我薄暮出去 ,不要告诉人我破晓回来。住在布达拉时,是持明仓央嘉措,在拉萨下面住时,是浪子宕桑汪波,薄暮出去寻找爱人,破晓下了雪了,秘密也无用了,足迹已印在了雪上。”

于道泉先生属于直译的方式,所以比较于曾缄先生的译本,他缺乏浪漫主义色彩,可是更贴近于实际用语。曾缄先生和庄晶先生的译文和著作中,个人色彩更多的将仓央嘉措往情僧的方向着力。其实笔者认为也是历代政治需求有所关联,当然也不乏个人偏驳。

就比如说上文提到的“住在布达拉时,是持明仓央嘉措,在拉萨下面住时,是浪子宕桑汪波”,于先生在译文后面也有说明,仓央嘉措改名宕桑汪波,夜晚混迹于拉萨酒馆的夜生活。他被发现就是因为下雪天,脚印被发现。这也正符合了五世班禅自传中提到的,仓央嘉措不受比丘戒,送回沙弥戒的做法,做些不符合身份的事情。

这也是他不甘心蹉跎于各种政权斗争,希望能从中解脱出来。

倘若你去看史书,至少这一段我们是有记载的。仓央嘉措夹杂在第巴桑杰嘉措和拉藏汉的政治斗争下,可是他又没办法解决这些问题。所以也就出现了他穿着奇装异服,言语不符合身份的情况。

因而就出现了,第巴政治斗争失败,拉藏汉上书清王朝,述说仓央嘉措“耽于酒色,不守清规”,“是假达赖,请予废黜”的言论。当然康熙也同意了罢黜,并押解起回京城,下旨分封拉藏汉拥立的益西加措为六世达喇的举措。

对于这件事,其实又得说起五世达赖罗桑嘉措及其弟子桑杰嘉措。五世达赖在藏族历史上,是极其伟大的一位领袖,他重建了布达拉宫,他引入蒙古固始汗确立了“噶丹颇章”的政教合一体系 ,他挽救了格鲁派,打击了噶玛噶举的起势。可是也是他留下的蒙古隐患给后期的仓央嘉措带来了致命的打击。

鉴于未曾完全解决蒙古及其他派系的问题,五世达赖罗桑嘉措逝世之后,为了稳固刚刚建立的政权,其弟子桑杰嘉措秘不发丧,以仁波切入定为名,第巴暂时接管政权。期间,他派人秘密寻找转世灵童,对其进行秘密教导培养。一直到康熙攻打准噶尔部才爆出五世达赖去世的消息,才迎接时年14岁的仓央嘉措回拉萨,并告知清政府。

这也就给后期拉藏汉反驳仓央嘉措是假达赖留下了跟脚,同时桑杰嘉措一直与准噶尔部的合作也触发康熙的不满,才会有后期的罢黜事件。

当然后期拉藏汉及益西加措都被各大寺庙推翻,可是各大寺庙在青海塔尔寺暗中培养的转世灵童格桑嘉措却被清王朝封为六世达赖喇嘛。清政府依旧否认仓央嘉措的合法地位,一直到格桑嘉措的转世灵童强白嘉措被封为八世达赖喇嘛,才间接认可仓央嘉措的合法地位。

对于我们现在认知的仓央嘉措诗集,笔者还是比较认可于道泉先生的62首译文的说法,像《十戒》《问佛》《信徒》《见与不见》《那一天》等都是后来者张冠李戴,他们试图强化仓央嘉措的情僧形象。

我们得要有个基础的观念,17世纪的藏区,处于农奴社会体系。只有贵族及僧人能够接受良好的教育,所以我们也可以知晓仓央嘉措在桑杰嘉措的培养下,有了相当高的文学素养。他可能性情跳脱,渴望自由,有一些不恰当的举措。可是他的心思还是向着宗教的,笔者依旧认为他写的都是道诗,而且在藏族文件也记录是古鲁,而非杂鲁(古鲁汉译就是道诗)。只是因为某些特定的原因和事件,他写的东西存在模拟两可的解说。

譬如说“从东边的山尖上,白亮的月儿出来了。未生娘(玛吉阿米)的脸儿,在心中已渐渐地显现”,这是于道泉先生的译本。“心头影事幻重重,化作佳人绝代容。恰似东山山上月,轻轻走出最高峰”,这是曾缄先生的译本。不少的译本中将未生娘直译文为玛吉阿米或者少女或者佳人,所以想当然的我们就觉得这是情诗。要是你对藏文有说了解就知道,玛吉阿米这个词是仓央嘉措创造的,以前并不存在。藏文里我们也可以说成玛吉阿妈,汉文译过来未嫁娘或者未生娘,就是未曾生育的娘亲。这怎么可能和少女联系到一块呢?对于玛吉阿米的寓意,近些年专家逐渐接受了度母说及众生为母的说法。仓央嘉措在政治斗争下,诗文将自己贬低为婴儿,以众生为母的态度挥毫。这也是一个宗教领袖应该有的觉悟,对天地火空风,对世人的爱。

当然对于野史中说起的玛吉阿米,而且言之凿凿的说他雪夜会情人的说法。还有留恋酒肆欢愉,恋上仁珍旺姆以及龙王潭达瓦卓玛的爱恋。这些其实都是后期加工的操作。也正是正史这六年达赖生涯记录的缺失,只有不多的几句,譬如桑杰嘉措写信五世班禅,希望他指导教育仓央嘉措,让他改变某些不合适的做法。譬如仓央嘉措拒绝比丘戒等。所以野史更多的空间去发挥想象力,这不正是打击历史的绝佳机会。

笔者并不全权否认野史的说法,只是作为宗教领袖他是不太可能有过多的机会和时间去谈情恋爱的。譬如我们知道的同时期康熙,每天六点就得上早朝,一天工作时间十几个小时,哪有时间呢?仓央嘉措尽管没有完全接管藏区事务,可是也是有不少的学业及事务要处理的。毕竟不管你是普通僧人还是仁波切,都得进行若干次格西考试,一步步晋升的。特别是仁波切,对他的要求极其高,要像各个派系的上师学习。

笔者认为,政治斗争下的污蔑还是可能存在的,不管是拉藏汉还是后期史书,都有意的放任情诗达赖的说法。毕竟这样的打压是有益于他们的,他们可以有更多的理由去处理仓央嘉措这个问题,更多的掩饰他们曾经的过错。至于现代很多译文家,更多的需要打造一个观念,需要一个噱头,去传播自己的作品。

譬如曾缄译本的名篇: 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此诗于道泉先生译本是这样的:若要随彼女的心意,今生与佛法的缘分断绝了;若要往空寂的山岭间去云游,就把彼女的心愿违背了。

曾译先生后两句,却纯粹是他个人的“发挥”,曾先生的个人偏向就严重影响了译文的解说。他理所当然的觉得此处应该是情,润色过度,所以就存在一家之言。

仓央嘉措在罢黜之后,要被押解回北京。头一次被众多寺庙的喇嘛抢到哲蚌寺,可是僧兵始终不敌蒙古兵的,他选择了自我牺牲,留下了“白鹤啊,请借我一双翅膀,我不会远走高飞,只到理塘转转便回”的作品(这部作品也是后期寻找转世灵童的依据)。各位设想一下,一个能为其他人做出牺牲的人,甚至说他知道必死无疑的人,你们觉得他可能完全沉溺于恋爱?我更多理解他的文字,一部分为对佛教理念的思考,一部分是对现实的发泄作品。

对于他的生死问题,正史就是简短一句话,病逝于青海。野史广泛的发展思维,说他逃了,说他到处传教,这当然都源于一部《仓央嘉措秘闻》的作品。还有国外传教士的被迫害毒杀的说法。对此笔者不做分析,死对于他来说或许是解脱。逃离毒杀,不免是野史借机他的事迹,在捧一波的做法。

仓央嘉措其实普遍的认知都过于浅薄,官方的放任以及他本身文字的引申意模拟两可。也就造就了当前对他的不同解读,当然历史都是胜利者的说法。譬如《竹书纪年》就记录舜是囚禁尧,夺权而非禅让,譬如《云梦秦简》里的法律条纹也否认了陈胜吴广起义的依据,譬如海昏侯《齐论语》也否认了刘贺不读书,不学无赖的说法。

历史都是当权者修正自己的方式,《永乐大典》《四库全书》的出台,我们都不知道到底删除毁灭了多少不符合当权者需求的文学作品。深究的背后,往往都是骗鬼的模拟两可。

2017于拉萨光明港琼茶馆

(笔者2015-2018旅居拉萨)

拉萨拾遗:仓央嘉措“你们都不了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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