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第一部引發大量口水的電視劇，在萬眾期待中誕生了，這就是最近完結的《新世界》。當它完結的那一刻，看著黑底白字的全劇終，突然感覺五味雜陳：

01、《新世界》的價值在於觀眾五味雜陳的心路歷程

這部劇真正的價值，或者說影響，其實不是劇集本身，而是每一個看劇人五味雜陳的心路歷程。

早在開播之前就聽說孫紅雷又有一部大戲要上，庚子年開年大劇，以《新世界》為名，講述北京解放前二十多天的故事，還有張魯一搭戲。這所有的消息匯聚到一起，讓無數觀眾感到一種強烈的期待，把這部劇跟《人間正道是滄桑》、《北平無戰事》直接關聯在一起。

但這種期待隨著劇情的展開，很快就被一種想不到的感覺替代了。想象中建國大業搬的主旋律沒有出現，國共密談北平解放的事也沒有提及，反而周冬雨的盒飯領的猝不及防，小紅襖的出現直接宣告這不是一部主旋律電視劇，這是懸疑偵探劇啊。

此後的二三十集，觀眾的眼睛忠誠的觀看，內心掙扎著反抗。這是什麼情節，女共黨田丹簡直是福爾摩斯外加鐵血戰士，進出監獄如無人之境；徐天作為戲份最多的角色，每天如巨嬰一樣四處惹事，劇情一直圍繞金海給他擦屁股，田丹不停出奇跡交替進行。說好的北平和談在哪裡？

當觀眾習慣了這劇情非理性的邏輯後，發現了一個更無法接受的事實，我辛辛苦苦看了三天，發現居然劇情只過了一夜，原來拖劇情才是這部劇核心的藝術特色。不少人評論《新世界》可以隨時離開隨時繼續，劇情接不上算導演輸。客觀的說，能拍成這麼拖的電視劇，實屬罕見。如果剪成三四十集，也許會有點美劇的節奏感。

伴隨著劇情的拖沓進行，張魯一的演技開始爆發，鐵林這個角色為了"出息"不斷的誤入歧途，直到走上絕路。這個過程中，我們深切感到了對鐵林這個角色刻畫之豐滿，同時也意識到之前徐天的讓人氣憤，不過是人設被尹昉充分塑造的效果。

隨著鐵林的黑化，眾多主要角色一個個死去，我們的心情變的複雜，大boss們一個個死的毫無徵兆且毫無儀式感，小紅襖這個跟新世界毫無關係的懸念卻被有意放大成為了懸而未決的問題。每個觀眾心裡都有一句潛臺詞：這人（馮青波、徐允諾、金海、沈世昌、柳如絲）就這麼死了？小紅襖怎麼還找不著？

最終，小紅襖在大家的猜測和創作方適度的劇透中，浮出水面——那個看起來唯唯諾諾的十七。小紅襖的死不是被徐天抓到，而是被田丹正當防衛，這樣的結局讓所有人無言以對。這時候，總結心路歷程，無非是期待、意外、氣憤、無語，最後千言萬語，化作一句"臥槽"以謝天下。這是幾年來國產劇難得一見的帶給觀眾如此複雜觀感的一部大戲。

當然最後兩集的結局，意外的圓滿。觀眾喜歡的金海沒有死，在新世界和刀美蘭終成眷屬，徐天也和田丹成了一對革命情侶，小耳朵走出監獄成了一個新社會的人。這一切給我的感覺是，徐兵在被觀眾罵了六十八集之後，最後兩集真的把忠實觀眾寵上了天。但我想，這個結局的存在，使得之前的拖沓和非理性的問題，得到了一個結構上的圓滿：因為細緻到拖沓的鏡頭，讓田丹和徐天在二十多天建立起來的愛情看起來合理且牢固；

02、"誰是小紅襖"敘事的結構性缺陷

說完劇情帶來的心情，我們來深入分析，先看這部劇敘事結構的問題。《新世界》一共兩條主線，一條是金海、鐵林、徐天三兄弟的命運在北平解放前夕的糾葛，另一條是誰是小紅襖。

單看第一條主線，在大的歷史背景下，展現小人物命運，人物特色鮮明形象飽滿，看起來除了託節奏似乎沒有問題。但小紅襖這條主線，就存在巨大的問題。

首先這條線和劇情主題沒有關係，一個變態連環殺手作案和伏法的故事，可以構成一部合格的年代懸疑片，但是它跟主線在兼容性上出現了問題，從開始到結束都透著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這條線把徐天塑造成了豐滿的二愣子形象，同時也勾畫了一個立體的殺人狂十七，但這些與主線難以兼容。這條線在敘事結構和主線的分裂，最終給人一種徐兵濃墨重彩費心費力，結果卻反而讓人覺得莫名其妙為何存在的感受。

第二個問題在於小紅襖人物本身，按理說這應該是個很好的懸念，但它不符合懸念敘事結構的一般規律。簡單的說，小紅襖的真實身份，也就是十七這個角色，並沒有在劇情開始之初就呈現在觀眾眼前，也沒有跟賈小朵被殺產生關聯。這就使得觀眾無法形成一種"原來是他我早該知道"的感覺。

十七是半路出現的，從出現就單純的以老實獄警的形象出現，雖然有些看似暗示的細節，但是這些細節並不能構成懸念和衝突，相反觀眾還需要通過各種演員微博和劇透文章去猜測。這就導致了懸念結構的崩塌，結果當小紅襖亮明真身的時候，沒看劇透的觀眾跟徐天一樣潛臺詞是"怎麼是他"。懸念要有結構，要有合理性，小紅襖的人物設置在這兩點上顯然都有欠缺。

第三個問題在於，徐兵設置了大量的干擾因素，去引導觀眾以為某個角色是小紅襖，早期的金海，中期的周老闆和萍萍，甚至徐允諾，這種干擾觀眾的目的，我以為是為了保持一種懸念的神秘和波折，但卻在事實上傷害了主線敘述的進程和完整性。

《新世界》敘事結構上這樣的問題堆疊在一起，這部劇給人帶來複雜的心理感受，也就成了必然結果。

03、"豪橫"背後的美學

雖然批判了《新世界》的敘事結構，但這部劇的故事核還是很吸引人的。如果在保障三人命運的轉折敘事主線的前提下，壓縮下劇本，弱化一些小紅襖的主線，縮減成一部兩個半小時左右的電影，將會是一部難得的佳片。可是，沒有如果。但分析完問題，還是要誇一下這部劇。

一部好的電視劇，有沒有什麼標準呢，如果有其中一定有一條：

這是一句北京方言，過去並不為大眾熟知，甚至今天很多老北京也不再使用。但就是這麼一句豪橫，成為了朋友圈在過去半個月的熱詞，伴隨著豪橫這句話，劇中最受歡迎的角色呼之欲出——天橋小耳朵。可以說，徐天、鐵林、田丹有多讓觀眾討厭，小耳朵就有多讓觀眾喜歡。小耳朵的好，有無數人誇耀，豪橫也成了不少人新的做人願景。我們就來說一下豪橫和小耳朵背後的美學意義。

方言和地域文化是構成《新世界》主要文化底色的核心要素，老北京話和建立在老北京話基礎上的老北京人的精神和價值觀，是這部劇中豪橫一詞能夠流行，小耳朵讓人喜愛的原因。豪橫代表一種對行為的判斷，這個詞帶有灰色色彩，不是單純的褒獎，但也不是貶義，說出來就帶有一種濃厚的時代感和市井江湖氣。

小耳朵則是劇中最講規矩和道理的人，這一點比金海猶過之。可以說，這一個角色一句臺詞，勾勒出來的老北京地域文化特色，構成了這部電視劇的核心審美特徵。就如同陝西話之於賈平凹、北京話之於王碩，方言的美學特徵，極易為文藝作品提升內涵。而小耳朵這個人物瘦小的形象、豪橫的做派、滿身的兄弟義氣、講道理不計私仇的價值觀念，都跟北京"爺"的形象高度契合。這種人物形象和背後的文化價值是不會過時且歷久彌新的。小耳朵這個形象，在《新世界》可以給滿分。豪橫這個詞，甚至可以看做一個火出劇集本身的現象。

04、總而言之，這是一部"有意義"的好劇

怎麼評價《新世界》呢，總的來說，這是一部好劇，但又足夠獨特。好在他吸引我們觀看，引起我們關注。獨特也顯而易見，問題重重的敘事結構，邊看邊吐槽的觀劇心態，都給這部劇帶來很多爭議的色彩。

從個人主觀的角度去評價，這部劇表現出的意義和價值更值得思考。徐兵不是一個沒有好作品的導演和編劇，孫紅雷、張魯一、萬茜都有足夠的演技支撐，甚至鬢須斑白的秦漢也能把沈世昌演的那麼豐富，尹昉也把徐天演的讓人痛罵人設，這些人物都是飽滿而又張力的。那問題出在哪裡呢，就出在這個

用“有意義”來評價這部劇，是出於對它特殊性的肯定。這種譭譽參半，槽點滿滿的狀態，根本問題就來自於情節主線的邏輯不能自洽，鏡頭語言過於繁瑣情節拖沓。但每一個情節的細節都是徐兵深思熟慮的，每一個鏡頭的快慢長短也都是他有意為之的。換句話說，這種特殊性，本質上是一種風格，只不過觀眾對這種風格並不認可。

從現代審美的看劇標準而言，觀眾更想看到那種劇情緊湊沒有尿點的劇集，去年的《長安十二時辰》就做到了，二十四小時拍了四十多集居然不覺得拖。對比《新世界》，簡直兩個極端。

但這種拖和非理性的邏輯小紅襖線路，在電視劇的敘事中，都顯得非常不合理，為什麼要拖呢，為什麼要費那麼大勁把小紅襖做成從都到尾的線呢，也許徐兵就是為了一種細節被放大的風格。這種風格的存在本身是有意義的，它不好看，觀眾不喜歡，但它有意義。

意義在於，我們看遍了千篇一律的電視劇模式，卻不習慣帶有風格色彩的電視劇。《新世界》在某種程度上，帶有新浪潮的色彩，但它不是作者電影，只是一部作者電視劇。畢竟沒有人像王家衛拍電影一樣拍電視劇，是因為我們太不把電視劇當藝術。

（PS：我並不想為《新世界》的問題洗白，但我也希望大家看到《新世界》存在的風格意義）

閱讀更多 吉祥微在影評 的文章

關鍵字: 藝術 鑑劇大賞 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