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探春的一句話無意間透露出了焦大的身世、過往！
探春理家是《紅樓夢》裡的重要內容，讓我們認識到了賈探春的另一面，潑辣能幹，管理能力極強。賈探春走馬上任遇到的第一個難題就是趙姨娘的兄弟趙國基之死。按照賈府的舊例是要賞喪葬費用的。這件事本來很簡單，但吳新登媳婦為什麼要拿這件事來難為賈探春呢？
因為趙國基之死有兩個難點：其一是恰好襲人的娘死了，太太賞了四十兩銀子；其二趙姨娘是賈探春的生母，以趙姨娘的性格肯定希望賈探春徇私為自己爭得更多的利益。
要知道吳新登是銀庫房的總領，吳新登的媳婦又是辦事辦老了的管家娘子，如果以往鳳姐辦事，她便早已獻勤說出許多主意，又查出許多舊例來任鳳姐兒揀擇施行。如今她藐視李紈老實，探春是青年的姑娘，所以只說出這一句話來試他二人有何主見。還好探春精明，搬出了以往的賬本，做到了有理有據，按照常例賞了二十兩銀子。
這樣一來卻得罪了趙姨娘，她找到探春大吵大鬧， 連王熙鳳也知道了特意差平兒來傳話，說什麼按例只能賞二十兩，如今請姑娘裁奪著，再添些也使得。探春早已拭去淚痕，忙說道：“又好好的添什麼，誰又是二十四個月養下來的？不然也是那出兵放馬揹著主子逃出命來過的人不成？”
我們今天來討論的不是探春的精明、趙姨娘的昏聵，下人們的刁難，鳳姐平兒的圓滑，而是要仔細琢磨探春的這句話，“不然也是那出兵放馬揹著主子逃出命來過的人不成”！《紅樓夢》裡符合這句話的人設只有一個，他就是焦大。
第七回尤氏嘆道：“你難道不知這焦大的？連老爺都不理他的，你珍大哥哥也不理他。
只因他從小兒跟著太爺們出過三四回兵，從死人堆裡把太爺背了出來，得了命，自己挨著餓，卻偷了東西來給主子吃。兩日沒得水，得了半碗水給主子喝，他自己喝馬溺。不過仗著這些功勞情分，有祖宗時都另眼相待，如今誰肯難為他去。他自己又老了，又不顧體面，一味吃酒，吃醉了，無人不罵。我常說給管事的，不要派他差事，全當一個死的就完了。今兒又派了他。”鳳姐道：“我何曾不知這焦大。倒是你們沒主意，有這樣的，何不打發他遠遠的莊子上去就完了。”
看起來焦大的經歷不同凡響，跟著賈府的太爺們出生入死，而且還有救命之恩，可以說如果沒有焦大，也就沒有寧榮二府的今天。因此賈府上下都知道焦大的資歷，功勞，對其格外寬宥。探春所說的“出兵放馬揹著主子逃出命來”的不是焦大又是誰呢？
再回到賈探春此話的背景原因上，探春道：“你且別支銀子。我且問你：那幾年老太太屋裡的幾位老姨奶奶，也有家裡的也有外頭的這兩個分別。家裡的若死了人是賞多少，外頭的死了人是賞多少，你且說兩個我們聽聽。”
吳家的自然說記不得了，因此取來了賬本給探春、李紈細瞧，“探春看時，兩個家裡的賞過皆二十兩，兩個外頭的皆賞過四十兩。外還有兩個外頭的，一個賞過一百兩，一個賞過六十兩。這兩筆底下皆有原故：一個是隔省遷父母之柩，外賞六十兩；一個是現買葬地，外賞二十兩。”
對於姨娘家的親眷過世給予一定的撫卹，看起來這個定例正是在賈母那個年代定下來的。趙姨娘是王夫人房裡的姨娘，趙姨娘是家生的奴才；襲人是賈寶玉房裡的準姨娘，襲人是外面買來的奴才，而賈探春參考的是賈母當年屋裡的幾位老姨奶奶，也就是賈代善的妾侍，其中四個並沒有什麼特例，都是按規矩行事，家裡的賞二十兩，外面的賞四十兩，只有兩個外面的有特例：一個賞過一百兩（因隔省遷父母之柩，外賞六十兩），一個賞過六十兩（因現買葬地，外賞二十兩）。
賈探春說“又好好的添什麼，誰又是二十四個月養下來的？不然也是那出兵放馬揹著主子逃出命來過的人不成？”二十四個月生下來的是虛指，也就是說異於常人的神仙類的人物，例如哪吒就是其母親懷胎三年六個月才生下來的。而後一句則是實指，應該和焦大有關。再聯繫賈母房內兩個姨奶奶的特例，焦大應該和其中的一個有關係，無論哪個都和賈母房內的姨娘有關係，反過來也就是說這個姨娘和焦大有關係。
由此我們也可以推斷一下焦大的身世，太爺通常是指曾祖父，賈府的太爺們自然是指賈演、賈源一代人，以軍功起家。焦大並不是賈府家生的奴才，而是外面的，或者因為家貧被賈家買來做了寧國府先祖賈化貼身的隨從，並且跟其出征，忠心護主立下了赫赫功勞。按輩分來說應該是焦大的下一代人做了賈代善的姨娘，焦大對於賈代善來說，應該就像李貴之於寶玉，趙天梁趙天棟之於賈璉一樣的身份，老僕人的子女跟隨少主一代人，因為上一代的功勞和情分，而得到格外的照顧。因此焦大敢於罵賈蓉，“你別在焦大跟前使主子性兒。別說你這樣兒的，就是你爹（賈珍），你爺爺（賈敬），也不敢和焦大挺腰子！不是焦大一個人，你們就做官兒，享榮華，受富貴？你祖宗九死一生掙下這家業，到如今了，不報我的恩，反和我充起主子來了。”
當然考慮到焦大一直到賈府第五代人的時候還活得如此生猛，而賈源、賈演，賈代化、賈代善兩代人都已經作古，焦大可能年紀比較小，作為賈代善姨娘的也可能是他的妹妹之類的女眷。
焦大還有一句話也印證了他在賈府的地位，也曾經興旺過，他趁著酒興罵大總管賴二，說他不公道，欺軟怕硬：“有了好差事就派別人，象這等黑更半夜送人的事，就派我。沒良心的王八羔子！瞎充管家！你也不想想，焦大太爺蹺蹺腳，比你的頭還高呢。
二十年頭裡的焦大太爺眼裡有誰？別說你們這把子的雜種王八羔子們！”
“二十年頭裡的焦大太爺眼裡有誰”，二十年頭裡其實正是賈代善、賈代化這一輩人當家的時候。焦大為什麼不罵別人要罵賴二呢？因為賴二現在是寧國府的總管。很可能在賴二之前的上一任管家是和焦大關關係親厚的，對焦大格外禮遇的。焦大的妹妹作為賈代善的姨娘，而且焦大還有這樣的資歷在，可以說焦大的勢力也是貫穿了寧榮二府的，當然焦大也就不可一世起來了。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我們知道賴嬤嬤，也就是賴大賴二的母親是和賈母一代的人，賈母進門做孫子媳婦到現在也有了自己的孫子媳婦，連頭帶尾五十四年，當年的賈母可是比王熙鳳還厲害的當家主母，賈母當家自然要任用自己的親信，逐漸削減其他勢力，而焦大是和賈代善、賈母的上一輩人關係過硬的。長江後浪推前浪，隨著這位奠定了焦大繼續輝煌的老姨奶奶的過世，寧國府的管家也換成了賴二。蕭瑟秋風今又是，換了人間，焦大往日的風光已經不在，難怪要日日喝酒醉罵了！
賈探春查到的兩個特例，我更傾向於隔省遷父母之柩的那一位姨奶奶和焦大有關係。很可能焦大的父母去世，賈母考慮到焦大的功勞，以及焦家這位姨奶奶的地位，將其父母靈柩遷到跟前，風光下葬，因此格外賞了六十兩，足足賞了一百兩的銀子。
往期回顧：
閱讀更多 子凡的書香視界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