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5 東野圭吾《白夜行》:一直凝視深淵,最終會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讀完東野圭吾的《白夜行》,掩卷沉思,腦海裡浮現出尼采說的這句話:

凝視深淵過久,深淵將回以凝視。

這是一個極度暗黑的故事,與一般意義上的抽絲剝繭式的推理小說的套路即迥然有別,可以說開創了一種全新的推理小說的架構,採用一種跳躍式、片段式、零散式的精工細描,然後串珠成線使整個故事“合體”,從而最終揭露出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驚天謎底。看似真相大白之際,並沒有給人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直到最後,那份沉重的壓抑之感依然揮之不去:

……只見雪穗正沿扶梯上樓,她的背影猶如白色的影子。

她一次都沒有回頭。

雪穗是這本書的女主角。沒有回頭,其實也無法回頭,意味著她的生活真正從白夜走向了永夜,走向了萬劫不復的無盡未來。那個一直追逐案件真相的早已退休的警官笹垣潤三在這一刻選擇了沉默,看破不說破,讓真相就此擱淺在白夜的邊緣。

東野圭吾《白夜行》:一直凝視深淵,最終會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黑夜的孩子,白夜的孤魂,沒有救贖的人生之途

男主殺父,女主弒母。

這樣一個讓人感到徹骨寒冷的故事的起點是這樣的匪夷所思。但隨著故事的推進,這樣的一個案件的最終真相引發的思考是令人窒息的,起於罪惡,終於罪惡,罪不可赦的背後,卻又有著叫人扼腕嘆息的無奈。

一樁看似真相顯而易見謀殺案,背後隱藏著一個個令人唾棄的罪惡勾當。女主雪穗出生在一個貧窮的家庭之中,溫柔美麗天真無邪的外表之下,看似出汙泥而不染,但其實早就被那個暗無天日的現實淬鍊的冷酷無情,她的生母靠尚未成年的她出賣肉體去生活。男主桐原亮司的家庭看上去很不錯,但他開著當鋪的父親——也就是那個被謀殺的桐原洋介卻有著叫人不齒的戀童癖,而雪穗正是他的獵物之一。於是,在那個廢棄的酒樓之中,被害人桐原洋介與雪穗那種不道德的交易將要發生之時,憤怒之下的桐原亮司殺死了一直溺愛著他的父親,這樣一個極端的舉動使一切徹底改變。

潘多拉的魔盒就此打開。

一個個的意外接踵而至,雪穗的母親西本文代被雪穗故意掩飾成意外的煤氣中毒而弒殺。而這僅僅是冰山一角,接下里漫長的時間中,伴隨著男主和女主的成長過程,一段段看上去毫不關聯的故事像拼圖一樣此地打開,貫穿其中卻有著令人恐怖的邏輯。雪穗在養母的精心撫養下,成為一個外表看上去體面而有教養的女人,但蹊蹺的是每一個與她有著親密交集的男人或女人最終都慘遭不測或飽受蹂躪。而男主桐原亮司的生活一種遊蕩在令人厭惡的罪惡邊緣,但卻始終在一次次山重水複疑無路的局面下有驚無險地逃之夭夭,直到最後在走投無路之下選擇了跳樓,並且用那把被他視若珍寶那把剪刀扎入胸口而身亡。

東野圭吾《白夜行》:一直凝視深淵,最終會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那把剪刀,確實改變了桐原亮司的一生。

這把被人拿去他家當鋪當掉的剪刀,他和他的父親都死於這把刀下,而這把剪刀,還曾剪過最美麗的剪紙送給雪穗,送給他的朋友園村友彥和他的女朋友,這把剪刀,是善惡一體的化身。

而雪穗,她的一生在光鮮的背後,更是有著那種極度的黑暗的內核。雪穗在大阪的新店開業之前對手下的職工夏美說過這樣一段話:

我的天空裡沒有太陽,總是黑夜,但並不暗,因為有東西代替了太陽。雖然沒有太陽那麼明亮,但對我來說已經足夠。憑藉著這份光,我便能把黑夜當成白天。你明白吧?我從來就沒有太陽,所以不怕失去。

如果說雪穗和桐原亮司之間的關係就像笹垣所說的共生關係,但這種關係是極度畸形的。亮司對雪穗是有著一種深深的愛意,這種愛大概就是她嘴裡所說的那種代替了太陽的東西吧,其實從某種意義上說在某段時間中她的養母對她又何嘗不是那代替了太陽的東西呢?但雪穗卻似乎並不是那樣愛這亮司,她對亮司那種似是而非的愛更像是一種深謀遠慮的利用,而她因為擔心松浦的死而牽涉到自己而不惜假亮司之手殺害了她的養母。

其實自始至終,雪穗只是極端的扭曲地愛著自己,除此之外,一切皆可失去。如果說亮司最後的自殺實現了殘酷的自我救贖的話,那麼雪穗直到最後都沒有從自己的暗黑的心理中走出來,反而是在這樣的一去不回的絕路中走向了深淵。

或許,死亡也不能拯救雪穗,所以東野圭吾刻意安排了這樣一個開放性的結局。

東野圭吾《白夜行》:一直凝視深淵,最終會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迷失的時代,破碎的真相,沒有解藥的人性之惡

一個時間跨度長達十九年的故事,充滿著絕望的社會之頹和人性之惡。

在這樣的垮掉的時代的背景之下,每個人都不過是身不由己的螻蟻。東野圭吾在這部作品中絕不僅僅滿足於講好一個偵探故事,而是有著更社會性的思考,而這樣的思考越深,故事展現出來的人性之惡更讓人壓抑的喘不過氣起來。

日本的文化帶有一種極度的矛盾性,就像美國學者本尼迪克特的菊與刀的精闢總結一樣,如果說亮司代表著日本文化中“刀”的一面,而雪穗更多地隱含著“菊”的一面。由此將這部小說的主題上升到一種更宏觀的層面,而在對人性之惡的深度挖掘中,更是將時代的病灶展現在眾人面前,那種泡沫經濟破滅而帶來的蕭條,在冷酷的社會現實面前,更加劇催化了人性之惡的爆發,從而產生了一種不可逆轉的毀滅性的結局。

東野圭吾談到為何取名《白夜行》時這樣說:

比起主人公因為遇到了某件事而徹底崩潰,我覺得安排他們一步步走上那條路更好,那條路就叫“白夜”。

而這本書中的白夜,某種意義上隱喻著社會的頹敗。正是在這樣的社會現實面前,主人公之間最後的結局成了一種命中註定。而對這部小說而言,最後被破解的真相也僅僅是一種局部的破碎的有限真相。而最本質的真相的揭示權,作者在那些蛛絲馬跡中交給讀者去琢磨,賦予了小說更多的想象空間。而琢磨的越深,想象的越多,寒意也更深入骨髓,比如小說中亮司的結局細想之下更是叫人毛骨悚然,作者明確的寫出了他自殺的解決,但這樣的自殺又隱隱中與雪穗有著莫大的干係,或許就是雪穗口中的“最後一分”。

東野圭吾《白夜行》:一直凝視深淵,最終會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在她的大阪的店開業之前送給了笹垣一張開業邀請函,這樣一個禮貌性的無心之舉似乎隱含著一種深意。她知道笹垣一直都在追尋亮司,而開業那天亮司也一定會到的。而在開業前一天,他與手下職工夏美的一段對話給人極大的想象空間:

“這樣就努力到九十九分了。”檢查完畢,雪穗說。

“九十九分?還不夠完美嗎?”夏美問。

“沒關係,缺這一分,明天才有目標啊。”雪穗說著盈盈一笑,“好了,接下來就要讓身體好好休息。今天晚上,我們喝酒都要有節制。”

“等明天再慶祝。”

“沒錯。”

如果聯繫她所說的“我從來就沒有太陽,所以不怕失去”這句話,以及她對養母的所作所為來看,亮司之死的真相背後的真相似乎並不簡單。

看上去人畜無害的雪穗,他的姓氏從西本、唐澤、高宮到筱冢,標誌她的身份的一路上升至上流階層,但她童年時代的創傷帶來的後遺症一直沒有真正的結痂痊癒,而是隨著自身身份的變遷,其人性之中的滿滿惡意而帶來的破壞力更是與日俱增,直到最後也沒有哪怕一絲的懺悔和消解。

人性的扭曲盡至於此,就像投射在那個迷失的時代中巨大的一抹陰影。

東野圭吾《白夜行》:一直凝視深淵,最終會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渡邊淳一對東野圭吾有一種化不開的厭惡情緒,他評價東野圭吾的《白夜行》時說:

殺人寫得像遊戲,完全不是小說。

這樣的一種評價並非僅僅是用文人相輕。就東野圭吾《白夜行》這部小說而言,無論是文本書寫還是主題闡述都有著一種極大的挑戰性,但從小說藝術的本身來看卻有有著迷人的魅惑力,但這種魅惑力卻有著一種叫人絕望的氣息,他劍走偏鋒的極致書寫揭示出的人生乃至人性背後的殘酷真相,看似溫情脈脈的背後是那種不合時宜的冷到骨子裡的頹敗,又似乎一言難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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