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座標吉林通化。
今天要回北京上班了，為了避免中轉，選擇了慢速火車，僥倖買到了臥鋪票。
臨走之前，公婆不知道從哪兒聽來的傳言，說去火車站的路被封了，出不去了。
於是開始各種打聽。
每打一個電話，公公都急吼吼地告訴對方，兒子和兒媳要去北京。
於是幾通電話下來，到底有沒有封路，還是沒打聽著。倒是聽了不少苦口婆心的勸誡之語，什麼北京是重災區啊，現在傳染的人數越來越多啊，危險，嚇人，別去上班了…
於是公婆也調轉矛頭，開始勸說我。
原本平靜的臉，變得苦兮兮的，“哎呀，太嚇人了，就不能跟領導請兩天假嗎？”
我說，“已經晚了，昨天開電話會議，三十多人就只有3個人沒回北京了。回去以後還得自我隔離14天，回去得越晚，到辦公室的時間就會越晚。”
“那你跟他說說，我們這兒特殊啊，路都封了。就緩幾天不行嗎？”
我說，“目前為止，吉林省算是受災最輕的了，別的省份的人都回去了，我回不去算什麼特殊？”
他們疆在那裡，面色沉悶。
“你掙多少錢，沒有命，不也是白搭嗎？”婆婆又接著說。
“出去肯定有風險，可惜我現在不敢辭職，還有好多債沒還呢。”我說。
“那你命都沒有了，有什麼用？”婆婆繼續說。
我耐著性子跟婆婆分析，“現在確診的➕感染的，一共幾萬人，但中國有14億人口，會因為這幾萬人而其他人就不必做事，不必生存了嗎？換個角度想，從疫情爆發到現在，死亡人數幾百人。如果去統計一下同一時間段出車禍死亡的人數，絕對比這個數更可觀。”
婆婆說，“那能一樣嗎？出車禍是意外，這個是你明知道那兒危險，你還執意要去。咱能躲，為什麼要往前衝呢？”
我沒說，其實在我眼裡，車禍和被傳染都是概率事件，本質一樣。
02
“反正，我還是建議你們別回去。通化現在消停，安全，回北京，太嚇人了。”公公說。
我實在是憋急了，脫口而出，“反正生死有命，如果真的會被感染上，就是我的命數已到，人命由天不由人，得認。而且本來活著也並不幸福，誰知道死了不是一種解脫呢？每天一睜眼就得操心那些賬單，死了不就永遠不用操心了嗎？”
其實說完，我有一點點後悔。
公婆大概被嚇到了，都不說話了。
默默地幫著裝箱子，找東西，口罩，手機，帽子圍巾，路上吃的用的。又幫忙拎東西，默默地送我們上了車。
還是有點傷感的，因為在家的這兩個多星期，被公婆照顧得很好。
公公每天都問我想吃什麼，知道我胃不好，就變著法地熬了好多種粥，儘管婆婆特別不喜歡喝粥。
在家的時候，我沒做過飯，沒拖過地，沒日沒夜的看電視劇和碼字。
但也著實待得無聊透頂，很想離開。
03
那種寧願轟轟烈烈地生，也絕不委委屈屈地活的性子，不是一日而成的。因為經歷這種大災難，我不是第一次了。
2008年地震的時候，我在四川樂山，離震中汶川兩百多公里。
的確，我曾經離死亡很遠，也極近。
遠是因為地理位置足夠躲避地震最強的傷害，所以我沒有親眼見過地震吞噬人的生命。
近卻是因為經歷過的恐慌，足夠深遠。
我當時面臨高考，年少不懂地震為何物，更不知道它會以什麼樣的方式，給人帶來傷害。恐慌襲人，日日夜夜都提心吊膽，心驚膽戰。走在路上怕路會裂開，自己會被大地吞噬，抬起頭又擔心樹會倒，山會塌，樓會崩。
我曾想象過無數種死法，但還是被恐慌中人擠人的踩踏事件，驚得終身難忘。
凌晨的餘震，致使樹木倒塌壓在房頂，砰地一聲，緊接著又是一聲，那是上鋪被嚇壞的室友，瞬間跳下床，準備逃跑的恐懼。
我們在操場上打地鋪，半夜去教學樓裡躲雨，有時候夜半被地震搖醒，或是被人的尖叫聲驚醒。有時候一覺醒來，周圍空無一人，滿地狼藉，都是人歇腳的痕跡。
後來餘震越來越小，又恢復了上課。
我看著桌子上的眼藥水瓶，幾乎從未停止的搖晃，終於從驚恐、慌亂中，慢慢迴歸了平靜。
這一遭生死，我沒有親眼見到血。
卻覺得自此通透了許多，對生死不再那般執念了。因為人的力量，左右不了生與死。
我想，成長了的肯定不止是我，更應該是千千萬萬四川人民。
前幾天成都5.1級地震，我不慌不忙地打電話問家裡人怎麼樣，他們幾乎都沒當回事，說了搖了一會兒就不搖了，又該幹嘛幹嘛去了。
04
今天車站人極少，工作人員都是全副武裝，不戴口罩不讓進出。
大家也都極其自覺地戴好口罩。
候車室裡空座椅很多，幾乎沒有人扎堆兒聊天。大家都有意識地隔開幾個座位候車。
希望能安全到達北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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