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本次新冠肺炎的疫情中，各行各業都受到程度不一的影響。其中，電影院無疑遭受了重創——全國各個城市，所有的影院都收到了相關通知，全部停業等待。有些影院選擇自救，讓工作人員做起微商，線上售賣庫存，並開啟預售模式；另一些選擇抱團取暖，通過協會發聲，呼籲商場能夠減免影院租金。
文 | 殷盛琳
2020春節檔的影片競賽被一場突如其來的疫情徹底截停。先是多部影片宣佈撤檔，之後，全國影院都收到了相關通知，全部停業等待。對於從業者來說，春節檔本是影院全年的營收重頭。處在行業的末端，他們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等待：等允許開業的通知，等電影重新定檔，等影迷消除對人群的恐慌。
在此關口，大年初一，本應在院線首映的《囧媽》以6.3億元的價格賣給了字節跳動，在網上免費播放，打破了原本穩固的“製作-發行-放映”模式，動了全國本就面臨經營壓力的一萬多家影院的蛋糕。很多從業者相信這只是一則疫情下的個例，不會成為一種趨勢，影院仍有不可替代的價值。但這次長達兩個月甚至更久的停擺，的確將引發行業新一輪的洗牌。
隨著春節檔一同消失的還有情人節檔，有從業者推測，因為開學推遲，今年的暑期檔可能也會非常慘淡，這些意味著影院全年近一半的收入受到損失。有些影院選擇自救，另一些選擇抱團取暖。焦慮等待中，大家也有了喘息的縫隙，開始思考影院的價值與可能性。
2月23日，中國電影發行放映協會發布“關於電影院復工準備工作的建議”。2月26日，北京市電影局聯合北京疾病預防控制中心做出進一步明確要求：在復映初期一定時間內（由市電影局視情況明確具體時間），按隔排隔座售票，售票處實行觀眾信息登記制，洗手間等場所應配備洗手液或消毒用品，公共區域每天消毒不少於8次，每個影廳每部影片放映結束後須徹底消毒一次，並進行通風。
截止目前，全國一萬多家電影院依然在等待復映的消息。
以下是三位影院工作人員的口述：
兩個求婚包場取消了
上海DFC電影院市場部 胡曉飛
我們是在除夕的前一天接到了上海電影局發的通知，要求市內所有電影院暫停營業。這之前我們一直以為疫情沒那麼嚴重，影院也沒有受到什麼限制。春節檔的影片我們提前一週就開始預售了，我記得大年初一那天上映的片子，我們單個影院就有10萬的預售票房。
如果不是出現這種情況的話，大年初一之後的幾天應該是會爆滿的。我們店在龍陽廣場，算是中等大小，一共6個影廳。春節檔是一年裡生意最好，營收最多的時候，往年一天的票房至少20萬。沒記錯的話，去年全國電影票房收入600多億，春節檔的票房能佔到整年營收的四分之一。
現在這些全沒了。不止是春節檔，連著2月份的情人節檔也泡湯了。停業前我接到過兩個要包場求婚的訂單，跟我們這邊商量好了，要保持神秘感，場內不能佈置顯眼的裝飾，等電影播放完之後，由我們的工作人員出場，拿著花啊什麼的給人家烘托氣氛，現在疫情出來，客戶原計劃的求婚也取消了。
《囧媽》改線上首映這事兒很折騰，之前還調了檔。本來春節檔都是大年初一開始的嘛，按照行業的規矩，年三十這天是電影院工作人員全年唯一休息的一天。一般影院不開門或者只營業到中午，員工們早一點回家，吃頓團年飯。結果《囧媽》改檔期到大年三十，我們只能提前改排班表，取消了一些員工的假期。預售都到一半了，他們突然又宣佈改線上播，我們就開始退票，需要人工一張一張地退，特別耗費精力。
之前撤檔的電影什麼時候上映我們也沒有消息，只能等復工，估計上海這邊還得等一段時間，電影院是公共場所，怕交叉感染。復工之後，電影院開業，片方才確定電影的檔期，這個時間是他們做主的。
電影的發行和排片是個複雜的系統。一般電影的上映日期會安排在週五，我們就會在上映前的幾天開個小的預售，比如週三就開售一部分，如果票賣得好的話，我們可能儘量在週末重點排這個片子。之後再根據客流量、上座率來回改排片量，每天都要改。總體上，儘量會把受歡迎的片子排在週末。
我們影院是加盟的中影，片源從他們那裡過來，排片是我們影院自己來決定。其他公司製作的影片一般會找到發行公司，由他們來跟影院對接。他們有時候會辦新片首映禮，邀請院線和電影院的人去看，提前做宣發。
貓眼、淘票票這樣的第三方平臺也會承擔一些發行業務，比如有時候你能在這些平臺上看到有電影票賣到9塊9，其實就是發行公司帶頭，把宣傳活動的業務給了第三方。這裡面的差價由發行公司補上。另外片方為了讓電影賣得更好，還會組織點映和電影院路演，會通知我們來承接，贈給我們一些海報之類的衍生品，對電影院來說是雙贏的。
總票房是片方和電影院分賬，差不多是一半一半。但電影院的營收裡，除了票房還有零食飲料這些銷售額。
我覺得《囧媽》改線上播放應該是受疫情影響的個例，其實說實話，如果是一個好的電影，我覺得還是去影院看的效果最好。包括音響，大屏幕，視聽效果，還有那種感受，是在線上沒法實現的。
這個潮水我不知道會流向哪裡，這次疫情對電影行業有那麼大的衝擊，像中影這樣的大集團，既參與制作又參與發行，還有自己的院線，應該會更有優勢一些，我們現在的工資也是照常發放的。這只是我個人的想法，很多東西我也管不到，我只是做影院裡面的市場，但我對電影院還是有信心的。
1月23日，上海一家影院在醒目位置豎起“已消毒”標牌。 圖片來自中新網
在朋友圈賣爆米花
河南洛陽老城電影院老闆 林妍
我們是個體影院，2018年2月份才開業，今年算第二個年頭，正好趕上疫情這事，對我們打擊真的很大。但我們應該不是最慘的那一類，因為我們員工少一些，除我之外大概有20個，人工成本少一點。另外，房子是我們自己的，雖然每個月還在還房子的貸款，但相比那些純租房的個體影院好一點。
我們1月23號接到的停業通知，24號關的門。但春節檔那7部影片撤檔要在停業之前，我記得他們是在23號陸續發出的撤檔消息。雖然我們影院開業時間不長，但我非常明白春節檔對於影院的意義。最先看到《熊出沒》片方撤檔的消息我非常驚訝，我有一些朋友也是從事影院行業的，我們就在微信上討論，今年到底怎麼回事？會不會波及其他電影？結果就接二連三的，基本上就在四五個小時之內，《急先鋒》《囧媽》《中國女排》《唐探3》全部撤檔了。
我們都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不知道該怎麼辦了，當時還在想，那大年初一放什麼電影，會不會還放《葉問》和《誤殺》？雖然這倆片子挺好，但已經放了一個多月，大家已經對這兩部電影疲倦了。當時從來沒想過會停業，只是覺得可能這個春節檔會很冷清，我當時為了撐到過年期間還叫了非常多小時工，就是一些放寒假回來的學生，看到撤檔消息後，我想著沒那麼多電影可放，就趕緊通知他們先不用來上班。
那天我們下班還稍微早了點，結果晚上就接到相關部門的電話，給我打了好幾個電話，說影院屬於人員密集場所，趕緊先停業。我那時候才感覺這個病毒的情況很嚴重，之前沒覺得，我只是在網上刷消息，還想著要不要讓員工在過年期間戴口罩。這個病我瞭解不多，但我知道是傳染病，所以我在停業前好幾天就先給我們前臺和兩個檢票臺上放了一些免洗的洗手液，讓顧客進場的時候擠一些，搓一搓，還讓保潔阿姨每天消毒一次。結果那些洗手液還沒用完，我們就關門了。
為了給春節檔做準備，我們之前進了很多零食飲料的庫存。供應商給退換了一些，剩下的爆米花啊薯條啊是退不了的。為了減少損失，我帶頭領著咱們員工每天都要發朋友圈，做起來微商了。儘量選擇同城賣貨，配送的話都是我們自己的員工，有時候是我去。能賣一些是一些，這個也算是我們的一種自救方式。
我們城市其他個體影院也差不多是這個方式，大家都想盡量減少損失，像一些連鎖影院，我覺得他們退換庫存應該會更方便一些。
我們個體影院的話，沒有什麼投資，會有資金鍊的問題。現在我們賬上的資金撐過2月份還可以，如果說3月份我們再沒有現金流的話，可能就很難了。而且就算3月份營業，我們也沒什麼片子可放，之前的片子秘鑰到期了，新片又不上映。
我們在做一個挽回現金流的測試，就是預售一些99元大禮包，這裡麵包括一些零食和電影票，現在可能用不到，但電影票有效期是在我們開業之後2個月內。我想，等到之後他們想來看電影的時候，可能會第一時間想到我們影院。現在洛陽有一些飯店開業了，我們就給他們打電話聯繫做一些市場活動，商家聯盟，把我們的一些優惠券給他們，讓他們免費發給顧客，幫我們引流一些客戶。
洛陽街道上，人還是很少，大家還在家裡隔離觀望，我們也沒有接到開業通知。現在只能等，等疫情過去，等一個機會。賭一把，看五一假期的時候情況怎麼樣，希望是電影的一個爆發期。
我不想因為這件事裁員，我們這兒跟你們北京不一樣，這些員工都是本地人，大家在我們這兒工作了都有一兩年時間了，從開業開始就來了，大家之間也都有感情，你讓他們再去找其他工作，我想也會很難。
《囧媽》改線上播放對行業肯定是有影響的，如果說每部電影都改線上了，那我們完全可以被替代了，基本上電影院就沒有什麼存在的價值了。但是我還是覺得，去影院和在家裡電視上看電影的效果是完全不同的。
但是這個也是有前提的，就是你拍的片子能配得上大家的電影票。這個需要我們整個產業鏈一起去努力，包括拍攝者，電影的片方，還有我們影院，算是處在這個鏈條的最末端，要做好電影的視聽效果。需要我們共同努力，才能把這個行業撐起來。
青島蘇寧影城發佈的零食大禮包 圖片來源網絡
有人問我們什麼時候開門，特別想看《唐探3》
蘇州耳東影城市場部 衡雪琴
蘇州這幾天都沒有新增病例，情況一直在好轉，一些飯店也陸續開業，但政府還沒有通知我們復工的時間，估計我們會是最後一批。大家在一個封閉性的地方看電影還是挺危險的，影院的確比較特殊。
臘月二十七八號的時候，我們還貼了一些海報出去，告訴大家我們春節會正常營業，包括大年三十我們還排了片子，結果就在當天，我們接到通知說停業，一直停到現在。在那之前我們也做了消毒措施，只是沒想到疫情情況那麼嚴重。
年前那幾天的客流量本來也不怎麼好。春節檔的片子預售賣了五六萬的樣子，接到停業通知後，我們得全部退票，那天工作人員一整天的工作就是退票，忙得要死。好在後來像第三方平臺，貓眼，淘票票這些，他們系統處理退票，我們就稍微輕鬆一點。
停業後我們開始想辦法處理我們的庫存，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開門，食品是有保質期的。從2月15號開始到現在，我們賣了一週多，大部分是薯條和一些瓶裝飲料。我們把消息發到影迷群裡，儘量賣給附近的人，讓他們自己過來拿一下，我們每天都有值班人員，整理好貨給他們到樓下送一下就可以。
這幾十箱的庫存都是給春節檔準備的，還有一個原因是，過年供應商也會放假，我們會多囤一點貨，誰知道今年的過年是這麼過來的？像以前，春節期間是我們最忙的時候，尤其是像永旺這種商場，週末啊，春節，國慶這種節日，都是我們生意比較好的時候，我們也是主要在這個時候能多掙一點，今年就泡湯了。
我畢業剛兩年，沒有房貸車貸要還，支出大頭就是租房的房租而已，所以還好，那些有貸款要還的同事會很難。我們2月份不上班，只發最低工資，每天有一個人去影院值班，檢查一下安全問題，看看情況。我們集團旗下有9家影院，我們影院就有30個左右的員工，不知道他們有多大的實力能一直供著，作為員工來講，也會有一點怕自己失業。你看現在這個樣子，其實也不知道影院到底能撐多久，心裡沒有底。每天都在想，到底什麼時候能開業？
而且就算開業，也是賠本生意。大家恢復對影院的態度，至少也要五六月份了，經歷了疫情，今年估計學校的暑期也沒有了，那我們暑期檔也會很慘淡。這樣一算大半年就過去了，整個2020年的收益都會很受影響。好在，我們電影院那邊的商場決定減免我們一半的租金，真是太及時了。
我覺得影院永遠不會被視頻網站取代，那種享受電影的感覺不可替代，而且影院還有社交的功能，像我們這裡，每週末都有一家人來觀影的，還有大量的情侶。就前兩天，我們有個粉絲來加我微信，問我們影院什麼時候開門，她特別想看《唐探3》。
（文中衡雪琴，林妍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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