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6 她們,決定離開金融圈

"我終於不用忍著不喝水了。"


從四大離職,跳槽到一家國企做內審後,28歲的徐蓉終於相信,自己眼前的一切是真實存在的。


現在每天早上到公司,她都去公司的茶水間榨果汁喝。公司有免費水果,經常吃不完,她就榨成新鮮果汁,有時一天喝好幾杯。


她自己也說不清楚,這麼頻繁地喝水,是不是出於一種報復心理。


“原來我在四大,喝水後去廁所,時間稍微久點,經理就找我談話:去洗手間佔用OT,你報加班時間要把這些去掉。”


所以,在四大的三年,徐蓉上班時間基本不喝水,吃飯一律外賣,每天坐在密不透風的寫字樓裡,加班到11點、12點、1、2、3點,從來沒見到過太陽。


她甚至不敢化妝,不敢穿好看的衣服,因為經理們都不打扮,誰稍微亮眼一點就要接受所有人的目光審判。


從四大離職,對徐蓉來說,並不是一個難做的決定,因為這幾年,她身邊的女同事,基本都走光了。


眾所周知,在四大,男女員工的比例達到1:5以上。可與員工比例呈極大反差的是,合夥人階段女性佔比非常之低,僅為男合夥人的五分之一。


她們,決定離開金融圈


徐蓉仍然認可四大,“這裡是奠定基礎的好地方”,在四大所受的訓練早已內化為她的行事風格和思維方式。


可正像一個人不可能同時擁有青春和對青春的看法一樣,她也清楚地知道,作為一個女員工,性別本身就是在四大往上爬的最大障礙。


“不走,難道一輩子在這裡不喝水麼?”徐蓉離開了四大,也徹底離開了金融圈。


她們,決定離開金融圈


在女性追求事業的道路上,徐蓉的遭遇從來不是孤例。


數據顯示,近年來,中國女性勞動參與率超過70%,居世界第一。其中,25到55歲的中國女性參與率甚至高達90%。

她們,決定離開金融圈

看起來,大環境是在慢慢變好,但實際上屬於職業女性的職場空間卻在越變越窄。


有時候,這種空間的狹窄是工作性質決定的。


32歲的沈青怡,985大學金融研究生畢業,畢業後好不容易進了北京一家券商做後臺清算崗。如今已經七年了。


7年時間,她每天的工作都從交易完成的晚上17點開始,直到深夜。零容錯率的估值清算,讓她經手的數據只要出現一點點差錯,就會被投保基金監控,送到監管部門,個人則面臨被公司勸退的風險。


這樣的工作讓她如履薄冰,精神緊繃,常年被壓力壓得睡不著後,她被確診了抑鬱症。


拿到確診報告那一刻,生性要強的她才肯第一次面對現實:這樣的工作,這樣的壓力,摘不掉的後臺標籤,和與男性相比更為脆弱的神經,都在明明白白地告訴她:


這個圈子,不是你想就能hold住的。


她們,決定離開金融圈


同樣,經歷著心理戰的還有在銀行做機構銷售的孟瑞敏。


性格像男孩一樣的孟瑞敏,一度以為自己能和男同事一樣把機構客戶牢牢攥在手裡。


直到真正工作幾個月後,她才意識到,為什麼這個崗位,女生的簡歷都是被直接pass的。


一週3次的酒局,機構客戶一票人馬的多對一,人前人後的招待跪舔,還有要豁得出去的“酒桌禮儀”。


沒人去尊重她這個全桌唯一的女性,別說尊重,連調侃都毫無顧忌。


這就是金融圈的現實。


金融業的核心,不管過了多少年,仍然還是“高精尖+拉皮條”。除技術崗位以外,更多的業務都是對資源的整合。


怎樣整合資源?自然要去社交去拓展人脈,喝酒應酬也是常事。


可一個女性,天天在外應酬喝酒,大家會怎麼看她?她又會怎麼看自己?


這涉及了社會的道德綁架,也涉及了個人的人身安全。


在連續喝酒喝了幾個月後,孟瑞敏終於撐不住了。她不得不承認,在這個崗位上,她從一開始就輸給了男同事。


畢竟,這從來不是一份努力就能得到回報的職業,有時甚至是一個零和甚至負和的遊戲,越努力越受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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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決定離開金融圈


女性很有事業心,在社會大環境下並不是一個多好的意義。尤其在弱肉強食男性當慣了霸主的金融圈。


這需要比男性付出多得多的犧牲和努力。


35歲的凌瀟瀟可不像她的名字一樣溫柔和灑脫,相反她是一個在投行工作了十年的女領導。


早晨7點微信郵件處理工作,9點半進公司,10點和項目組開會2小時,12點半午餐會,2點到客戶公司開會,7點和客戶晚餐會,9點審閱項目材料,11點到12點開電話會。


這十年間,她的日子都是這麼過的,高強度且枯燥。


可她的下屬們卻並不買賬。他們常常在一起議論紛紛:“太慘了,只有事業沒有家庭。她到現在連個男朋友都沒有,孩子也沒可能生了。”


如果她升職加薪了,他們更是毒舌:“怪不得她不結婚,肯定是背後有靠山,一路陪過來的。”


凌瀟瀟曾經很氣憤,她甚至去向公司控訴。說的再多,她也只會被告知“我們已經在作出努力了”,再多爭取一點,這一切就會被認為是她在無理取鬧。


後來她讀到 Facebook 女COO 雪莉·桑德伯格的《向前一步》,看到了一個名詞“冒充者綜合症” :職場女性到了一定年紀之後,會不如男性果敢,會過於謙虛。因為如果你太強勢,你的男下屬會厭惡你。而如果你過於謙虛,又爭取不到機會。而且會時時擔心被人看穿自己並不優秀,只是運氣好而已。


她終於想明白了,一切的錯都不在她,只因為她所身處的環境和她女性的身份。


凌瀟瀟不甘心把自己辛苦打下的江山拱手讓人,畢竟在Financial Times 發佈的數據中,投行 Senior Level 女性佔比只有26%。到了VP、MD 的 Level,男女比例更是變成了1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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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是要留下來。” 儘管難,可十年的沉沒成本,讓她沒法說出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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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瀟瀟並沒有意識到,她的境遇,相比於更多同齡女性,已經相當幸運。


她單身,無牽無掛,把事業做好,就是人生完美的成績單。


可更多女性,長期以來,被社會和家庭所賦予的期待一直都是:你要兼顧事業和家庭。如果無法兼顧,你的工作就要為家庭讓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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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在基金公司做了五年銷售的寧佳有了自己的孩子。休完產假回到公司,一心想把落下的業務趕緊補上的寧佳沒有料到,自己遇到的挑戰遠不止在公司。


雙方老人年紀大了沒法過來幫忙,老公又是一個沒有斷奶的孩子。儘管花高價請了保姆,下班後,寧佳的全部精力也必須撲在孩子身上。


那一年,她每晚的睡眠時間只有5小時,時不時就得請假,基金銷售必須去的出差,她一次都沒辦法成行。


“明明我付出了那麼多,別人卻總覺得我做的不夠。”


生娃前,她以為可以有幫手一起帶娃,生娃後才發現,所有人都理所當然地認為孩子是你的,媽媽照顧責無旁貸。


週末的時候,她必須無時無刻不陪在孩子身邊,可滿腦子都是電腦上的工作。她掏心掏肺、全心全意地工作,到了年底考核,才發覺一年到頭都是白忙活。


失望的多了,她最終決定後退。離開了工作五年的基金公司,去民辦大學找了一個行政崗位。


工資只有原來的三分之一。


最大的好處是每天5點準點下班,有寒暑假的大塊時間,可以讓她專心帶娃,盡職盡責。


她們,決定離開金融圈


而讓在互金公司做運營的職場媽媽蔡彤徹底投降的,則是女兒英語課外班倒數第一的作業完成率排名。


女兒今年6歲了,前六年,在姥姥姥爺的照顧下,蔡彤的第一道坎算是挺過去了,她甚至還跳了個槽,升了個職,每晚10點到家,孩子早已被哄好入睡。


可孩子大了,當單純的養育變成了教育,她意識到,很多事情再也沒法假手於人了。


英語,數學,邏輯,鋼琴,這些都是老人無法輔導的領域。而等上了小學後,她聽說,家長群,作業打卡,課外活動,都只有爸媽參與才算數。


關鍵時期,誰也沒法自私到對孩子放養。而基本上沒有任何討論,家裡就默認辭職回家帶娃的人是蔡彤。


沒有了收入,蔡彤也考慮過各種兼職:做微商、賣保險,開直播……但就是不考慮再回去上班了。“我可不想要送孩子時,還得請示 800 個領導。”


她們,決定離開金融圈


幾乎每一次,都是媽媽在職業發展上讓步。


這一代媽媽,基本都是“獨生子女”政策下被捧在手心裡長大的獨生女。他們從小被父母優生優育,聽著“生男生女都一樣”、“女性能頂半邊天”的宣傳,從來不覺得自己和男生相比哪裡有不足。在女性全民工作的今天,他們在職場上的付出,也獲得過相應的回報。


可一旦涉及到究竟誰來犧牲工作照顧孩子的問題,妻子永遠是默認的第一選擇。


寧佳的老公是金融圈同行,收入比她高。蔡彤的老公是公司管理層,有更可預期的前途。每個家庭的選擇看起來都很理性,在男強女弱的家庭結構裡,妻子讓步看來更加“合算”。甚至於,讓妻子退出高強度的工作,在丈夫看來也算是一種體貼和照顧。


她們,決定離開金融圈


全球知名軟件諮詢公司Thoughtworks的講師陳慶敏,曾經總結過能夠在職場裡堅持下去的女性普遍有三個共性:


◆ 有強烈的職業追求;

◆ 遇到並抓住了機遇,鍛鍊了能力和信心;

◆ 有家庭的後盾,生了孩子之後,家人還很健康並且能幫忙,或者有錢請保姆。


三個要素必須全部具備。缺少其中任何一個,女性都很容易退出職場跑道,而且很難再回來。


而如果是金融圈的女性,我認為還要再加上一條:在一個女性有生存空間的崗位任職。


她們,決定離開金融圈


沒錯,我們常說,金融行業只有兩種人具備核心競爭力。一種是金: 能賺到錢的人。一種是融: 能搞到錢的人。


其餘都是為以上兩者服務的人。


那麼很自然的,當一個女性在這個圈子裡長期看不到自己的價值,得不到應有的回報,又遇到了家庭內部的問題,她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離開這個圈子。


去追求和其他女性一樣的幸福—— 只要她們像對待客戶一樣對待自己的先生和孩子,像做項目一樣去經營自己的生活。


她們,決定離開金融圈

我從不認為離開金融圈,女性的職場道路就會大滑坡。相反,很多女性發現了別樣的新天地。


沈青怡考上了市屬公務員的核心崗位,孟瑞敏開了家女子健身工作室,蔡彤也成了一名保險代理人。


而真正讓我感到慚愧的,是儘管職場環境在越變越好,我們這個號稱男女平權的社會對職場女性的寬容度卻越來越小。


是儘管越來越多男性開始不再“隱身”,他們對職場女性所面臨的困境依然不以為然和理所當然。


好像,從頭到尾,除了女性自己,並沒有人真正想去改變。


於是,她們離開了金融圈。


她們離開的,又何止是金融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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