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7 西漢匈奴貴婦“鳳冠”——金鑲貝玉頭飾與耳飾

中華民族數千年的發展和文明史中,除了不同朝代的漸次更迭之外,同樣無法忽視的還有各朝代與階段中,中原王朝與不同北方遊牧民族政權之間的衝突與融合。這些遊牧民族政權同樣是中華文化發展中的主角,沒有主角之間的相互作用,中華文明很難說能否有現在的精彩與輝煌。在他們中,匈奴可謂大名鼎鼎。《史記·匈奴列傳》中記載:

“匈奴,其先祖夏后氏之苗裔也。”

西漢匈奴貴婦“鳳冠”——金鑲貝玉頭飾與耳飾

西漢時期匈奴勢力範圍圖

匈奴是橫跨歐亞大陸草原地帶的古老民族。據史料記載,其於公元前五至三世紀興起於大漠南北(內蒙古河套及大青山一帶),與中原的關係最早可追溯至殷商時期。漢初,匈奴實力空前強大,多次與中原漢王朝發生激烈衝突,雖曾於公元前一世紀歸附,但直到南北朝時期之後匈奴族才最終退出中國歷史舞臺。其一部分與中原漢文化融合,一部分去向不明,

(有學者認為北匈奴西遷後,於公元四世紀中期崛起於東歐,被歐洲人稱為“匈人”,並建立起以匈牙利為中心的強大國家。但這一說法尚未在學界得到一致性認同)

至今成為世界文明史的懸案。這裡我們不多強調政治軍事,依然把視角聚焦於服飾首飾。見微知著,通過一套首飾,我們一起欣賞下匈奴貴族女性的偏好與審美。

匈奴考古

匈奴考古在國外開展的比較早,1898年俄國學者發現匈奴墓後,又陸續有多國學者組織展開匈奴考古,區域主要集中在蒙古和外貝加爾地區。新中國成立後,隨著我國考古事業的發展和對匈奴考古的重視,考古人員在內蒙古等地區進行發掘,先後獲得了一批重要的匈奴考古資料。

西漢匈奴貴婦“鳳冠”——金鑲貝玉頭飾與耳飾

戰國·鷹頂金冠飾 迄今國內發現的唯一一件完整匈奴王金冠 內蒙古博物院藏 圖片採自《金色中國》

內蒙古地區曾是匈奴活動的重要區域,這裡草場廣闊,地貌豐富多樣,屬歐亞北方大草原的東端。從目前的考古發掘來看,包括桃紅巴拉春秋晚期匈奴墓群、阿魯柴登戰國晚期匈奴墓、玉隆太戰國晚期匈奴貴族墓、毛慶溝匈奴墓、西溝畔匈奴墓等,分佈區域主要集中在黃河“幾”字彎至陰山山脈,涵蓋今天的內蒙古鄂爾多斯、巴彥淖爾、烏蘭察布一帶,古稱“匈奴故地”。

西漢匈奴貴婦“鳳冠”——金鑲貝玉頭飾與耳飾

內蒙古匈奴墓葬示意圖 圖片採自《內蒙古出土匈奴墓葬概況》

1979年,考古人員在內蒙古鄂爾多斯市準格爾旗陶亥鄉西溝畔原戰國墓地的南側,發現了9座相當於漢代時期的墓葬,並根據遺存特徵判斷為匈奴人墓地。其中西溝畔4號墓是一座西漢初期匈奴貴族墓,出土了多件精緻金質、鑲金首飾、水晶與瑪瑙等材質的串珠。我們今天要聊的金鑲玉貝首飾就在其中。

西漢匈奴貴婦“鳳冠”——金鑲貝玉頭飾與耳飾

圖片採自《金色中國》

金鑲玉貝頭飾、耳飾

這套華貴首飾由頭飾和耳飾兩部分組成。

頭飾部分由雲紋金飾片、花形金飾片、鑲金蚌飾等組成,出土時尚有金珠與水晶珠若干。其中冠飾部分均施以錘揲與鏨刻,可見精湛做工。

耳飾部分由牌飾、串飾、玉佩組成。牌飾中奔跑的麋鹿形象是典型的草原文化風格,原嵌松石,現已脫落。串飾內嵌貝殼,白玉耳墜呈葉片形,外包金邊,其上平雕螭龍紋並作局部鏤空,是漢文化對匈奴文化影響的佐證。

西漢匈奴貴婦“鳳冠”——金鑲貝玉頭飾與耳飾

西漢時期玉飾件 河北博物院藏 圖為觀展時所攝

整套首飾上錘揲、鏨刻、鑲嵌與焊珠工藝運用嫻熟,並融合了當時中亞、西亞地區金銀首飾的裝飾風格。因材質奢華、工藝精湛、等級頗高而有“鳳冠”之美譽,可見其主人生前非富即貴,應是匈奴族的一名貴婦。

焊珠工藝

在整套首飾嵌蚌與白玉耳墜的外廓部分,我們均能看到細小金珠均勻呈線狀排布的裝飾輪廓,在其他首飾上有時也可見其密佈填塞於器物表面的紋樣之中,工藝上稱之為金粟、炸珠、焊珠等

西漢匈奴貴婦“鳳冠”——金鑲貝玉頭飾與耳飾

東漢·渦紋條形金飾局部 內蒙古博物院藏 圖片採自《金色中國》

據學者考證,焊珠工藝最早出現於公元前2500年左右的美索不達米亞蘇美爾文化的烏爾墓中,並在公元前9世紀至公元前1世紀的伊特魯斯坎文化(Etruscan今意大利中部)時期達到高峰,歷史十分悠久。

西漢匈奴貴婦“鳳冠”——金鑲貝玉頭飾與耳飾

公元前5世紀·伊特魯斯坎文化首飾組合 圖片源自大都會博物館

關於焊珠的製作工藝有幾種說法,其中一種筆者認為比較合理的,是戴爾·布朗(Dale Brown)所著《伊特魯里亞人:意大利一支熱愛生活的民族》一書中所描述:

“焊珠工藝……將金絲切成細微小段,然後將它們鋪在粘土坩鍋的粉狀土炭中,接著以炭火加熱坩鍋,接近熔點時黃金會融化並在張力作用下形成小金珠,冷卻後,將坩鍋內物質倒出,清洗木炭,並依大小篩選金珠,以動物膠加銅粉焊綴固定於金器表面。”

西漢匈奴貴婦“鳳冠”——金鑲貝玉頭飾與耳飾

土耳其塞爾柱(Seljuq)時期 金串珠項鍊 圖片源自大都會博物館

焊珠工藝的東傳路徑應不僅限於一條,歐亞草原之路,路上、海上絲綢之路均為其東傳的主要路徑。唐代以前早期焊珠的出土文物從地域上來看,主要集中在以新疆、內蒙古、甘肅為主的西北邊疆地區,以陝西、河北、河南、山東、江蘇為主的中部地區和以廣東、廣西為主的南部沿海地區三個地區。這也與我們上文提到的三條東傳路線相吻合,同時也說明了這項工藝不僅受到北方遊牧民族匈奴人的喜愛,在中原地區也逐漸成為金銀首飾製作中的一項主要工藝。

西漢匈奴貴婦“鳳冠”——金鑲貝玉頭飾與耳飾

東漢·月牙形金飾件 此件與阿富汗大夏墓所出金器較相似,在我國鮮有發現,彌足珍貴。圖片採自《金色中國》

從先秦至西漢時期,焊珠工藝製品初具風格,至東漢與唐朝時期達到鼎盛,直至明清以後,焊珠工藝才逐漸沒落。

西漢匈奴貴婦“鳳冠”——金鑲貝玉頭飾與耳飾

圖片採自《金色中國》

鹿形紋樣

動物紋風格裝飾是歐亞大草原上各民族中十分常見的一種,其源頭似可追溯到黑海北岸的斯基泰文化,然而目前學界主流觀點更傾向於“多元起源論”,即:

“斯基泰人在前亞居住期間和其他前亞文化並列,互相借鑑,其中包括了複雜的選擇某些近乎藝術成分的過程,這種成分成為高質量的斯基泰藝術形成的基礎。動物紋藝術是多元性的,它們的一系列肖像圖案的共同性應是意識形態的某種統一。”

無論是單一起源還是多元起源,我國北方遊牧民族早期的動物紋藝術受到斯基泰文化的影響是確定的,並且在文化不斷的交流融合中,形成了自己獨特的審美風貌。

西漢匈奴貴婦“鳳冠”——金鑲貝玉頭飾與耳飾

戰國晚期·金怪獸 立體圓雕純金飾品,造型獨特,像一隻巨角鹿卻長有鷹嘴,是匈奴藝術珍品 陝西曆史博物館藏

我國境內的動物紋裝飾,早期主要以圓雕與半浮雕為主,華麗者鑲嵌松石,造型古樸渾厚。西周後期,以各種動物為主題的小件青銅飾牌開始出現,鹿形紋樣在這一時期已有發現。進入春秋以後,不論飾牌上的動物紋主題還是其應用範圍均不斷擴大,常見的如虎、狼、鷹、牛、馬、鹿、其他飛禽野獸等均有發現,應用範圍則不限於武器、服飾、生活用具等。

西漢匈奴貴婦“鳳冠”——金鑲貝玉頭飾與耳飾

戰國晚期·銀鹿 神木市博物館藏 圖為觀展時所攝

常見紋樣如虎獸之間咬鬥,多是寓意勇猛克敵、稱雄草原。而鹿的溫順,則從另一方面體現出了北方遊牧民族追求恬靜安逸的生活狀態,鹿紋因此也成為了北方遊牧民族的一種典型與獨特的造型裝飾。

西漢匈奴貴婦“鳳冠”——金鑲貝玉頭飾與耳飾

圖片採自《金色中國》

通過這套金鑲玉貝頭飾耳飾,我們不僅可以感受到當時匈奴貴族女性飾品的華麗精緻,同樣可以看到多元文化和審美相互融合的痕跡。我們能注意到數千年來,人們在首飾審美與價值上對黃金與玉石珠寶高度認同方面的出奇一致。也不難發現,包括服裝服飾在內的多個維度不斷證明,在保留自身特點的同時,相互借鑑與共同發展一直是人類歷史文化的主流。

【參考文獻】

1. 南京博物院 《金色中國·中國古代金器大展》,譯林出版社

2. 田廣金 《近年來內蒙古地區的匈奴考古》,《考古學報》,1983年第1期

3. 張彤 《馬背上的致美華器——中國古代北方民族金銀器概述》

4. 陳洪波 《漢代海上絲綢之路出土金珠飾品的考古研究》,《廣西師範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2年第1期

5. 李絲絲 《焊珠工藝及中國早期焊珠製品簡析》,《猛虎·文物考古》2019年第4期

6. 晁舸 《動物紋藝術與歐亞草原之路》,《考古與考察:絲綢之路》2009年第22期

7. 沈愛鳳 《亞歐草原野獸風格若干紋樣研究》,《南京藝術學院學報》200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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