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李明，臨渭區三官廟人士，一80後小生。喜歡寫自由網絡化的文字。偶爾以筆名“菊岸”在網絡平臺發表隨筆。
第一聲放學鈴剛一響，同學們已迫不及待地竄出了教室，跟林子裡受了驚的麻雀一樣。校園一下子安靜了，辦公室窗明几淨，我拿了本教案攤在桌上，卻一個字也不想寫。又是週五，我無聊地聽著自己呼吸的次數和長短，以度過這個漫長的午後。每到這個時候，我就感覺自己是個空巢老人，提前進入了老年期。
閨蜜麗麗發來幾張擺拍的照片，說朝陽公園和金水公園裡的鬱金香開得可美了，問我要不要回來。我心想這是讓我看花還是看您呢，懶得理她，沒見過世面。大學期間，我遊遍了整個中國，還去了幾次國外，本想著畢業後去藏區支教，被父親以不孝女之罪攔著了。父親在縣城是位小領導，他意思只要不去西藏，金水縣裡的學校讓我隨便挑。於是，我就來到了老鼠窩鄉教書。
老鼠窩地處偏遠，是縣裡最窮的一個鄉，學校三面環山，這裡除了土山還是土山。三年前，我抱著玩的心態來到了這裡教書，反正橫豎是要回城裡的。沒多久我就感受到了貧窮倆字的分量，和老師的責任。尤其是農村老師，我給孩子們買些新鮮的水果和玩具，家長得知後先把孩子打一頓，然後又給你原封不動地送回來。有時候我跟孩子吃個飯或補個課，第二天準有老頭老太太塑料兜裡拎幾個土雞蛋過來要謝你，公共場所跟你拉拉扯扯。難道我捨棄美容覺的時間給孩子補課，就為圖你家幾個土雞蛋？
我是語文老師兼校長，這裡的學生多數是留守兒童，來不久就會發現，老人帶出來的小孩很容易自私，吃獨食。我告訴孩子有好的東西要分享給其他小朋友，他也會把他的東西送給你。好不容易孩子不護食了，也願意分享了，卻經常被老人一通罵，平時可憐見的纏著讓給你買，買了又拿給人家吃，以後再也不給你買吃的了；他有好吃的怎麼不見給你呢；沒出息的玩意，貴的給別人，便宜的自己吃，把這個便宜的酸奶給他，把伊利給我換回來……為了哄孩子開心，他們各種招數都使，教一些罵人順口溜也就罷了，我親眼見過一個三年級的女生坐在爺爺腿上喊要摸牛牛，一個10歲的大姑娘摸大人牛牛玩？每次看見這些奇怪的現象，我就當場發飆。他們卻很禮貌賠不是，還總拿農村人文化少給自己找藉口。
老人愛慣孫子就讓他們慣吧，想這些想得我頸椎疼。我起身來到窗前，外面光禿禿的山坡上，依舊看不到一絲綠。忽然間，很想念城裡那一園子又一園子的花開了。是到了回縣城的時候了，可我總得給孩子們做些什麼吧，平時淨帶他們玩了。隱約聽到身後有窸窣的響動，回頭見是個小女生，滴溜著大眼睛往裡面緊張地探望著。她叫王新竹，是我班上的學生，平時不怎麼跟老師和同學說話。
我把她請進來問有什麼事，她猶豫了很久說想讓我教她寫作文。我便問道，你想寫什麼作文呢？她說是草原遊記。這可奇怪了，一年級的學生要學寫作文。我俯下身問她，為什麼想寫這麼一篇作文呢？她告訴我，爸爸說只要老師給佈置草原旅遊的作文就答應帶她去草原玩。搞了半天是為了出去玩，我按捺下心裡的不快告訴她，草原在很遠的地方，你現在還小，等你長大些爸爸就會帶你去的。
她聽後一臉的不高興，低頭嘟著嘴不說話。我連忙解釋說，你今年才念一年級，三年級才有作文課，就算老師給你佈置了作文，你爸爸也不相信啊。她抬頭看著我就是不說話，只是滴溜著兩隻大眼睛看著我，“哇”一聲哭了。我給她洗了一盤草莓，哄著看了會動畫，小姑娘才破涕為笑。
原來，王新竹的母親離婚後，她爸爸又找了個女的，女的有個兒子。她爸爸跟那女的在城裡生活著，從那以後就很少回來看她，甚至她生日也不回來。卻經常帶著新媽媽和哥哥四處旅遊，這不，去年去了一次草原拍了許多照片。她知道後吵著鬧著也要去草原，她爸爸總是說她年紀小，以各種理由推脫。今天放學她爸爸正好回來了，她又纏著要去草原。她爸爸說哥哥去草原是老師給佈置的作文讓觀察生活，等她有作文課了就答應帶她去草原玩。討好現在的媳婦我可以理解，女兒生日總得給過吧，我忽然意識到，這樣下去對小孩的心靈會帶來傷害。我再也忍耐不住，在家長群裡喊話：王新竹的家長，你給我出來！
等了半天沒回我消息，我又給他打電話，居然不接我電話。沒多久他電話打了過來：本來是要帶女兒去草原的，工作忙耽誤了，今年夏天一定帶她去。
在我面前少來這一套，我深吸了一口冷氣道：王鋼蛋，你糊弄我可以，但你憑什麼對我的學生說謊？孩子在我這裡哭得哄不住，你立刻來我辦公室。不一會兒，王鋼蛋就出現在了門口，看年紀跟我差不多，手裡拎了一大袋子水果，他衝我歉意地點頭示意。我不客氣地說：“呦，挺會來事啊。“說完我也笑了，把他請了進來。我給他沏了杯龍井，倆人坐下後，他對我苦笑道：“剛在電話裡脾氣蠻大的，想不到還挺淑女。“我直了下身子道：“當老師沒一點脾氣，那還當個什麼勁呢？還不成天被你們這幫熊家長欺負。“
倆人聊了幾句閒話後，我問他，孩子說你只帶哥哥去草原玩不帶她去，你說說是什麼情況。他說前妻離婚後他看孩子挺可憐的，就想著找個新媽照顧她，可那有那麼容易呢。後來找了現在這個女的，人家也不要求在城裡買房，只要對她兒子好就行。城裡的孩子每年暑假都去海邊草原旅遊，他自己一個農民工，一天掙得錢還不夠娘倆的日常開銷，哪有錢出去玩，妻子說不帶孩子旅遊就跟他離婚。這不，去年夏天一家子就去了趟草原。每一次女兒問道什麼時候帶她去草原時，他心裡都很痛苦。村裡人都說他跟著新媳婦城裡逍遙快活，帶別人兒子四處玩，把自己女兒扔在農村。說道這裡，王鋼蛋沉默了。
過了一會，他才緩緩說道：“可我總想，女兒再苦也有個親爸爸啊，那男娃沒有爸爸，咱得對人家娃好點。“王新竹高興地說道：“原來哥哥沒有爸爸，但我有爸爸啊。“
聽到這句話，心裡被狠狠地揉搓了一把，我再也忍耐不住，眼淚奪眶而出。王鋼蛋把頭別過一邊，他哭了。王新竹被這突然的變化嚇傻了，小心翼翼走到爸爸跟前，用手背為他擦著眼淚道：“爸爸，是不是我說錯話了，我以後再也不去草原了，你別哭了好不好。“
我跟王鋼蛋說，這個暑假，我想帶新竹去內蒙的草原玩幾天。他有些吃驚地說：“這是我的家務事，真不能麻煩你您。再說了，內蒙那麼遠你怎麼去？“
我指著牆上的一副風景畫，淡淡地說道：“這是非洲草原，我大一時去那邊拍的。這學期結束我就回縣城了，回之前我要帶全班學生去一次草原。“小姑娘拍手叫到：“有大象啊，我要去！我要去！“說著話就撲到了我的懷裡，還在我臉上輕輕親了一下。然後，小嘴附上了我的耳朵，小聲說道：“老師，我想讓你做我媽媽。“咦！這個真嚇到我了。
我在心裡莫名地感嘆：媽媽這個名字，好聽不好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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