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1 功過祁玉民:一個東北國企一把手的“悲情”謝幕

功過祁玉民:一個東北國企一把手的“悲情”謝幕

經濟觀察網 記者 賈天鈺 王國信 2006年,剛到華晨任董事長的祁玉民參加第一次業績發佈會就遭到了香港媒體刻薄的提問,有媒體問他:“華晨領導一年變動一次,你準備呆多久?”祁玉民面不改色的答:我第一個23年在山西度過,第二個23年在大連度過,第三個23年在華晨度過。但世事難料,在第13個年頭,祁玉民離開華晨。

4月1日,隨著一紙調令,華晨集團董事長一職由遼寧省委新調派的閻秉哲接任,祁玉民在仰融後接管華晨的13年時間終結。在過去這十餘年時間中,祁玉民與華晨打上了深深的烙印,遠在東北的華晨集團高管團隊在仰融後已經分崩離析,祁玉民幾乎就代表了整個華晨。在十餘年間與外界周旋,祁玉民給人留下了大膽而富有想法的印象。

在每一次面對公眾的時候,祁玉民會有不少新的想法。口若懸河的祁玉民會用極富煽動力的表述,他可以用這些想法輕鬆的打動周圍的人,並讓人相信華晨是按照他的設想蒸蒸日上——在祁玉民十餘年的工作中,他確實在為之運籌佈局。在2005年12月,祁玉民從大連市副市長職位上接手華晨的時候,他是這家企業的第四位董事長。而這個企業正面臨嚴重的發展危機,隨時可能倒閉。

祁玉民在後來的回憶中曾說道,自己去瀋陽上任時候心情很悲壯,到了華晨一看,這個公司就剩給職工開工資的錢了,另外還欠供應商10個億。當時,祁玉民第一件事就是去跑銀行,跑了5天,貸了7個億。當時的華晨,正經歷了仰融出逃後的大混亂時代。前後兩人擔任董事長期間,一個是遼寧省的“接盤清算團隊”,另一個是仰融團隊中的四大金剛之一——但當時四大金剛都忙著套現離場。最為致命的是當時大批人才和經銷商的逃離,這造成了華晨的中層斷檔至今沒有改觀。

從私有轉為國有控股的華晨,其經歷了前所未有的四年大震盪、大混亂時代,其在發展中陷入了困境之中。當時華晨混亂到什麼地步?以至於當時已經和華晨簽約合資的寶馬差一點就拋棄了這個夥伴,而另一方面華晨也多次走在破產的邊緣。當時華晨失去了頗多好的機會,這包括羅浮項目(賠款終止)、雷諾國產項目(賠款終止)、雪佛蘭SUV、皮卡國產項目(被上汽通用整合)、在寶馬合資項目中也失去了話語權。

祁玉民的到來,給了華晨新的希望。不誇張的說,祁玉民確實是受命於危難之間,也受到了外界的期待。當時,祁玉民是一個“新星”,其既有工程學士又有工商管理碩士知識背景,同時在大型機械企業多年的管理經驗是其堅實的底氣,特別是那短暫的副市長的官員經歷,使其與遼寧政府更容易溝通。另一方面,他雷厲風行的作風也被認為是華晨度過仰融末期時代實現過度的關鍵——沒有摧枯拉朽的手段,很難拯救華晨。

帶著“悲壯”的心情前去瀋陽的祁玉民,剛一上任就動作頻頻。他一夜之間把華晨公司院裡"仰融"幾百萬造的山給炸了,他上任5天就挑起中級車價格大戰,被合資車廠稱為"攪局者"。面對仰融起訴,他隔空強硬地回應稱,“政府幹預華晨是正常的,為什麼不說一汽、二汽也受政府幹預呢?”祁玉民的出場是非常富有感染力和強度的,而僅僅兩年半後華晨實現了歷史性的扭虧。

但華晨的好日子並不長久。回顧在華晨歷史發展,儘管在2018年華晨集團營業收入2050億元(相比去年增長62.3%),成為遼寧省屬國企第一個跨進2000億門檻的企業集團。但實際上,除了華晨寶馬,華晨的其他幾大板塊都不樂觀,特別是自主板塊乘用車一直處於困境之中。從整個集團的業務板塊來說,除了寶馬的規模不斷上升,華晨本身並沒有特別出彩的地方。

在20 年前,華晨汽車曾是中國表現最好的汽車企業之一,它 1998 年營收就達到 32.27 億元。在與寶馬達成合作的前一年(2002 年),華晨中國營收突破 70 億元。而經歷了 15 年與寶馬合資經營、引入技術和管理方式之後,去年華晨的收入不計入寶馬車型銷售只有 53 億元。在集團層面,華晨曾經有華晨汽車、金盃汽車、申華控股三家上市公司,但後兩者連年虧損,走在退市邊緣。

在資本市場上,華晨曾計劃了諸多的方案,包括新增加一些上市平臺,但至今都沒有實現,這包括瀋陽專用車的上市。2015年,華晨曾有過兩年內整體上市的計劃,但也未能實現。但這些並不是華晨發展中最傷心的一處,金盃品牌的沒落是華晨至今沒有走出的困境。作為中國輕客第一的金盃品牌,曾經雄霸市場,但至今已經悄無聲息。2017年,金盃股份將金盃汽車以一元錢的價格剝離,後者被出售給了雷諾公司。

從整個層面來說,祁玉民沒能改變太多。但聰明的祁玉民握緊了仰融時代留下的最寶貴的兩大財富:華晨的資本運作團隊和寶馬汽車。通過資本運營團隊,祁玉民通過在資本市場上套現,實現了對華晨資金的補充;其次,通過對寶馬的捆綁,華晨找到了自己造血的辦法。這分為兩個方面:其一是獲得寶馬的技術支持,最主要是在自主品牌的打造上;其次是獲得寶馬的資源支持,包括N20系列發動機的國產。

通過寶馬的支持,華晨建立了自己一套技術系統和整車開發平臺。而拿到了寶馬發動機,包括N20系列和王子發動機的華晨,在綿陽新建了一個上市平臺——新晨動力。這家公司也獲得了豐厚的利潤。“吃幹榨淨”寶馬,這是外界對祁玉民發展策略的第一印象,令人意外的是祁玉民從來不在意外界對此的評價,反而引以為豪。祁玉民的邏輯很簡單,中國汽車開放的目的是市場換技術,其他企業沒有能換回來,但華晨拿到了寶馬最先進的發動機,並獲得寶馬技術團隊的支持。

祁玉民在2016年一次採訪中形象的描述自己談合作的過程。祁玉民說,我和寶馬的人說,要錢沒有,但是你們還得支持我發展,我不行了對寶馬也不是好事。不掏錢還要寶馬支持,這可能只有華晨實現了。但可惜的是,儘管有寶馬的技術支持和老平臺無償轉讓,但開發能力太弱的華晨無力講技術消化。比如其在寶馬平臺上開發的產品,估算下來的價格甚至貴於寶馬本身。

當然,最令祁玉民飽受爭議並不是這些。自主品牌的羸弱也好,對寶馬的“吃定”也好,僅僅是讓祁玉民領導下的華晨受到了不爭氣的指責,但2018年華晨寶馬股比的變化,讓祁玉民背上了沉重的負擔。作為第一個讓出控股權的合資公司,祁玉民受到了輿論的狂轟濫炸。祁玉民後來在採訪間隙無奈的說,自己對此無可奈何。再後來,祁玉民解釋說,早變遲變都是要變,不如早點變,把一切條件都談好。言語之間,滿是無奈。祁玉民的處境和無奈,沒人能理解。

其實,如果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一直毫無話語權的華晨在與寶馬的商談中確實拿不出任何有力的籌碼,而這僅僅是換取寶馬繼續留在瀋陽的最好方式。作為一個地方政府官員,不管是祁玉民還是其他人,都只能接受這個結局。

祁玉民毫無疑問是奮發的,也曾激情燃燒過,但在華晨,他最終還是沒能破解這個難唸的經。時至現在,華晨內部的混亂外界依然很難清晰地瞭解,從接近華晨的內部人士消息來看,祁玉民儘管有改革之心,但在一個腐朽的機制內幾乎難以推進。有消息人士稱,內部很多人都對祁玉民報喜不報憂,他有時候甚至不知道華晨真實的狀況。

在研發上和營銷上,祁玉民將大量的資金投入到自主品牌的發展上。甚至在2009年的時候,華晨自主品牌中華的研發資金就高達30億元,而這個時候外資對華晨最大的之一就是缺錢。祁玉民用資本運作的錢來發展自主,其當時憤慨的說,都”這樣都說我窮的沒錢,誰知道我投了三十個億搞研發,沒人知道!“而在後來的車型研發中,其投入也十分巨大,比如在中華V7上投入就是36億元。

但為何如此巨大的投入下,華晨的產品仍舊是不叫好不叫座?這其中的原因值得好好發掘。顯然,華晨的“病”可能需要一次徹底的大手術,而祁玉民時代,他更大的責任在於穩定住這個企業不讓其“大廈倒掉”。在祁玉民接手的10餘年時間中,這種危機實際上一直都存在,不管是2009年前後被廣汽等重組的傳言,還是更早之前的倒閉危機。

祁玉民本來可以做的更好,在一個腐朽的機制中,他是有可能打破一切僵局,重新建造華晨的人。然而,這一切並沒有發生。這可能是祁玉民的遺憾,當然這也會是華晨的遺憾。祁玉民和華晨經歷中國汽車的黃金時代,經歷大變革時代,但現在一個依賴於寶馬的華晨已經很難有機會實現“煥然一新”了。而錯失的機會很難再度出現。但祁玉民在華晨上策略和成績顯然得到了遼寧省政府的認可——早在2009年當華晨再陷入困境的時候,就有消息說祁玉民要被調離,但直到13年後他才以退休的方式離任。

十三年功名塵與土。毫無疑問,是祁玉民挽救了華晨於生死存亡間,但他最終沒能改變華晨,壯志未酬地略帶悲情謝幕。那麼,這個繼任者能否實現其當年的夢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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