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8 楊絳:一代才女甘做錢鍾書“灶下婢”

楊絳:一代才女甘做錢鍾書“灶下婢”

楊絳:一代才女甘做錢鍾書“灶下婢”

《NEWS人物》

著名作家、翻譯家、中國社會科學院榮譽學部委員、外國文學研究所研究員楊季康(筆名楊絳)先生,以105歲高齡於2016年5月25日1時10分逝世。

楊絳生於民國,本名楊季康,是著名作家錢鍾書的夫人。她通曉英語、法語、西班牙語,由她翻譯的《堂吉訶德》被公認為最優秀的翻譯佳作,迄今已累計發行70多萬冊;她早年創作的劇本《稱心如意》,被搬上舞臺長達六十多年,至今還在公演。

她是安靜、優雅、博學的女性;才貌冠群芳,為愛人辛苦操勞,被稱作“最賢的妻”;“仙童好靜”,學貫中西,被贊為“最才的女”。她把自己的一生活成了“傳奇”。

楊絳:一代才女甘做錢鍾書“灶下婢”

@她無聲無息的綻放,且以優雅過一生


楊絳:一代才女甘做錢鍾書“灶下婢”

@楊絳是民國時期最才華橫溢的才女之一


01

童年成長


楊氏家族世居江蘇無錫,在當地是一個知識分子家庭,用楊絳的話說,就是“寒素人家”,她的曾祖父、祖父的身份,無外乎書生、窮官,但都秉性正直、酷愛讀書。

楊絳的父親,名叫楊蔭杭。楊絳在晚年曾應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的研究所之約,撰寫過《回憶我的父親》。文中所記楊絳父親的生平事蹟,可以看到清末明初一代知識分子為了中國的富強和近代化孜孜不倦的努力。

楊絳的母親唐須荌也是無錫人,是一位賢惠文靜的知識女性,身上凝聚了中國女性的傳統美德。唐須荌從來不願拋頭露面,與楊蔭杭結婚後,甘做賢妻良母,相夫教子,料理家務。

楊絳父親的兄弟姊妹共六人,均是新時代的知識分子。楊絳就生活在這樣一個和睦自由民主開明的家庭當中,可想而知,是相當幸運的。

良好的家世家風,深厚的文化積蘊,為楊絳後來的文學領域傳奇人生奠定了一定的基礎。

楊絳父親楊蔭杭因得罪了省長屈光映被調到北京任職。一九一一年七月十七日,楊絳出生在北京,原名楊季康。

當時,楊絳的父親楊蔭杭在北京歷任京師高等審判廳廳長、京師高等檢察長等職務,公務繁忙,忙不及履,最後楊蔭杭還是因為扣押交通部總長事件被迫離開了北京。

還在上初小三年級的楊絳,便又跟著父母一家人啟程回南了。

她的父母在無錫沙巷預先租下房子,避免擠到老家去住。她和兩個弟弟開始插班就讀大王廟小學。

一九二零年,楊絳隨父母遷居上海,在上海期間,楊絳的母親生下了她最小的妹妹楊必。

楊蔭杭應邀在上海申報館當主筆,而楊絳就讀於啟明女校。按照啟明女校的規矩,每月第一個星期日,稱為“月頭禮拜”,住本市的學生都由家人接回家去,留校的楊絳心裡非常難受,但就是這些離開家的日子,鍛鍊了她獨立而又堅強的品行。

定居蘇州的時候,楊絳開始念中學,進的蘇州振華女校,當時的她正好十六歲,由於長得小巧,看上去只有十三四歲。

那時北伐戰爭正在進行,學生運動很多,常常需要遊行、開群眾大會等。楊絳也被推選去搞宣傳,但她並不想參加。

原因很簡單,不是楊絳落後,而在於“當時蘇州風氣閉塞,街上的輕薄人很會欺負女孩子”。

學校有規定,只要說是“家裡不贊成”,把責任推給家裡,就能豁免一切開會、遊行、當代表等。

楊絳週末回家向父親求救,問能不能也說“家裡不贊成”。

楊蔭杭一口拒絕,他說:“你不肯,就別去,不用借爸爸來擋。”

楊蔭杭對楊絳說:“你知道林肯說的一句話嗎? Dare to say no!你敢嗎?”

“敢!”楊絳苦著臉說。

第二天,楊絳到學校只堅持“我不贊成,我不去”。這當然成了“豈有此理”。

事實證明,楊絳的“豈有此理”變成了“很有道理”。

因為女同學上街演講,確有心懷鬼胎的軍人對她們非禮。

由此可見,楊絳對政治的不感興趣,由來已久。堅持主見,獨當一面的品行也初見雛形。

楊絳的中學生活,就這樣無憂無慮地度過的,沐浴著父母的關愛,她漸漸地成熟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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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絳的父親,民國大律師楊蔭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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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時期的楊絳


02

大學時代


一九二八年夏,楊絳準備報考大學。這時,清華大學剛開始招收女生,但不到南方來招生,她只好就近考入蘇州的東吳大學。

楊絳在東吳大學上了一年學之後,學校讓他們分科。為選專業,楊絳頗費躊躇,只好帶著問題回家求教。“我該學什麼?”她問父親。

楊蔭杭回答:“沒有什麼該不該,最喜歡什麼,就學什麼。喜歡的就是性之所近,就是自己最相宜的。”

有了父親這番話,楊絳內心釋然。當時楊絳對文學有著濃厚的興趣,但當時東吳大學沒有文學系,只有法預科和政治系,楊絳最終選擇了政治系。

雖說楊絳進了政治系,可她對政治學卻毫無興趣,只求得功課敷衍過去,她課餘都花在圖書館博覽群書。

東吳大學圖書館的藏書十分可觀,中外文學名著很多。楊絳在這裡養成了嗜書如命的習好。

外語在這所教會大學本來就十分注重,加上她在這裡閱讀了大量的書籍,外語水平日以增進。因此,在她成為文學翻譯家前,就翻譯過不少英文的政治學論文。

在英才濟濟的東吳大學,她很快就奠定了自己才女的地位:中英文俱佳的楊絳是班上的“筆桿子”,東吳大學1928年英文級史、1929年中文級史,都由她“操刀”。

她還喜歡音樂,能彈月琴,擅吹簫,工崑曲。大學期間,自修法文,拜一位比利時夫人為師,學了一口後來清華教授梁宗岱稱讚不已的法語。

楊絳在東吳大學讀三年級的時候,她的母校振華女中的校長為她申請到美國韋爾斯利女子大學的獎學金。

可是她出於以下考慮,謝絕了留學的申請:一是不忍增添家庭負擔;二是她對留學有一套看法,與其到美國攻讀政治學,還不如在國內較好的大學裡攻讀文學。

楊絳告訴父母親自己不想出國讀政治,只想考清華研究院攻讀文學。

1932年初,楊絳大學畢業,她放棄出國留學機會,考入清華研究院做外國語研究生。

楊絳:一代才女甘做錢鍾書“灶下婢”

@年輕時“蔚然而深秀”的錢鍾書


楊絳:一代才女甘做錢鍾書“灶下婢”

@錢鍾書楊絳在牛津


03

墜入愛河


楊絳之所以寧願不出國而來清華,用她母親的話說,就是“阿季腳上拴著月下老人的紅絲呢”。

初到清華,楊絳發現這裡的女學生都很洋氣,相比之下,自己不免顯得樸素。

可她畢竟是大名鼎鼎的上海大律師楊蔭杭的女兒,名門閨秀,又從美國教會大學畢業,比起國內一般國立私立大學來,東吳大學的畢業生氣質更佳。

她個頭不高,但面容白皙清秀,身材窈窕,性格溫婉和藹,人又聰明大方,自然深受男生的愛慕,楊絳在清華大學讀書時,才貌冠群芳,男生求為偶者70餘人,謔者戲稱楊為“七十二煞”。

她與錢鍾書第一次見面是在1932年3月,初次見面,楊絳眼中的錢鍾書身著青布大褂,腳踏毛底布鞋,戴一副老式眼鏡,眉宇間“蔚然而深秀”。

當時兩人只是匆匆一見,甚至沒說一句話,但當下都彼此難忘。錢鍾書寫信給楊絳,約在工字廳相會。

一見面,他的第一句話就是:“我沒有訂婚。”楊絳答:“我也沒有男朋友。”從此兩人便開始鴻雁往來,“越寫越勤,一天一封”,直至楊絳覺出:“他放假就回家了。(我)難受了好多時。冷靜下來,覺得不好,這是fall in love(墜入愛河)了。”

費孝通曾與楊絳在中學和大學都同班,費孝通來清華大學找楊絳“吵架”。

他認為自己更有資格做楊絳的男朋友,因為他們已做了多年的朋友。楊絳回應:“朋友,可以。但朋友是目的,不是過渡;換句話說,你不是我的男朋友,我不是你的女朋友。若要照你現在的說法,我們不妨絕交。”費孝通很失望,但也無可奈何,只得接受現實。

1979年4月,中國社會科學院代表團訪問美國,錢鍾書和費孝通作為代表團成員,不僅一路同行,旅館住宿也被安排在同一套間,費孝通還主動送錢鍾書郵票,讓他寫家信回家。

錢鍾書想想好笑,借《圍城》裡趙辛楣曾對方鴻漸說的話,跟費孝通開玩笑:“我們是‘同情人’。”

費孝通直到晚年作文時,還把楊絳稱為自己的初戀女友,楊絳直言:“費孝通的初戀不是我的初戀。”錢鍾書去世後,費孝通去拜訪楊絳,送他下樓時,楊絳一語雙關:“樓梯不好走,你以後也不要再‘知難而上’了。”

1933年秋的一天,楊絳給錢鍾書寄了一封信,不巧被其父錢基博老先生看到了,老先生招呼也不打就擅自拆閱。

後來錢鍾書跟楊絳說,老先生看到信後,對她大加讚賞。

因為楊絳在信中對錢鍾書說:“現在吾兩人快樂無用,須兩家父親兄弟皆大歡喜,吾兩人之快樂乃徹始終不受障礙。”老先生邊看邊贊:“真是聰明人語。”

楊絳:一代才女甘做錢鍾書“灶下婢”

@全家福


楊絳:一代才女甘做錢鍾書“灶下婢”

@1938年在回國的輪船上


04

錢鍾書的“定心丸”


英國傳記作家概括最理想的婚姻:“我見到她之前,從未想到要結婚;我娶了她幾十年,從未後悔娶她;也未想過要娶別的女人。”

錢鍾書和楊絳先生,便是如此。究其秘訣,二人都曾表達過,作為彼此的伴侶、情人和朋友,不僅有愛情的浪漫和堅守,更有友情的理解和默契。

1935年春,錢鍾書獲公費留學資格,那時楊絳還沒有畢業,但是考慮到錢鍾書從小生活優裕,被嬌養慣了,除了讀書之外,其它生活瑣事一概不關心,尤其是不善於生活自理,處處得有人照顧。

她下定決心跟他完婚一起去英國。

同年,錢鍾書與楊絳在無錫七尺場錢府舉行正式婚禮。結婚不久,他們便結伴到英國牛津大學去了。

由於楊絳不願意增加老父親的經濟負擔,也不願意和丈夫分開來求學,所以她在牛津只是一個旁聽生。

1937年女兒出世,楊絳的主要任務是帶孩子,照顧錢鍾書的飲食起居和學習。每當錢鍾書被燈泡壞了等生活瑣事困擾時,楊絳總是說“不要緊,有我呢”。

鍾書常常自嘆“拙手笨腳”。他不會打蝴蝶結,分不清左腳右腳,拿筷子只會像小孩兒那樣一把抓。

在楊絳生產住院期間,錢鍾書只一個人過日子,每天到產院探望,常苦著臉說:“我做壞事了。”他打翻了墨水瓶,把房東家的桌布染了。楊絳說,“不要緊,我會洗。”

“墨水呀!”

“墨水也能洗。”

他就放心回去。然後他又做壞事了,把檯燈砸了。楊絳問明是怎樣的燈,便說:“不要緊,我會修。”他又放心回去。下一次他又滿面愁慮,說是把門軸弄壞了,門軸兩頭的門球脫落了一個,門不能關了。

楊絳說,“不要緊,我會修。”他又放心回去。

錢鍾書感激之餘,對她說的“不要緊”深信不疑。結果,楊絳住產院時他做的種種“壞事”,回寓後,真的全都修好。

1972年的早春,他們從幹校回北京不久,北京開始用煤氣罐代替蜂窩煤。早起,鍾書照常端上早飯,還有他愛吃的豬油年糕,滿面得色。楊絳稱讚他能蒸年糕,他也不說什麼,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兒。

她吃著吃著,忽然詫異說:“誰給你點的火呀?”(因為平時她晚上把煤爐封上,他早上打開火門,爐子就旺了,這一次不是)

他得意說:“我會劃火柴了”,這是他生平第一次劃火柴,為的是做早飯。

楊絳:一代才女甘做錢鍾書“灶下婢”

@楊絳回憶:“我們這個家,很樸素;我們三個人,很單純”


楊絳:一代才女甘做錢鍾書“灶下婢”

@她愛錢鍾書,愛他的滿腹經綸,愛他的大智若愚,也包容他的缺點


05

甘做“灶下婢”


家在楊絳心中是人生的核心。

自從嫁給錢鍾書後,楊絳一直甘願做“灶下婢”,不辭辛勞地操持家務。

以至於心疼女兒的父親不免有不平地說:“錢家倒很奢侈,我花這麼多心血培養的女兒就給你們錢家當不要工錢的老媽子!”

錢鍾書的母親感慨這位兒媳:“筆桿搖得,鍋鏟握得,在傢什麼粗活都幹,真是上得廳堂,下得廚房。”

1938年,錢鍾書楊絳攜女兒提前回國。楊絳的父母先後去世。

從此,錢鍾書楊絳相依為命,顛沛流離。

在上海淪陷期間,他們曾一度生活艱難,錢鍾書為維持這個家,不得不多代課,有時一別妻女就是很長時間。

有一次,錢鍾書剛回到妻女身邊,女兒看著這個“陌生”的男人把行李放在自己媽媽床邊,就提醒道,“這是我的媽媽,你的媽媽在那邊。”說著用小手指著奶奶的床的方向。

錢鍾書尷尬道:“怎麼?到底是你認識你媽媽早還是我認識早?”女兒毫不遲疑地道:“當然是我早,我一生出來就認識我媽媽,你是後來才認識的。”

錢鍾書回家的任務是帶女兒玩,而楊絳則包攬了一切雜活。

而楊絳這個“灶下婢”不光要對付一切家庭瑣事,還要有驚人的膽識保護丈夫的手稿。

1945年上海,楊絳在日軍傳喚她時,拼命地把錢鍾書《談藝錄》手稿藏好。

錢鍾書的短篇小說集《人·獸·鬼》能保存出版是因為“此稿本曾由楊絳女士在兵火倉皇中錄副,分藏兩處”。

書出版後錢鍾書用英文寫下了一句耐人尋味的名言:“贈予楊季康——絕無僅有的結合了各不相容的三者:妻子、情人、朋友”。

抗戰時期,國內形勢嚴峻。出於安全考慮,楊絳帶著女兒搬進了錢家老宅。

錢家是個十分傳統的大家庭,楊絳身為長媳,不但要過好自己的小日子,還得兼顧整個家族。她在家中敬老扶幼、諸事忍讓,贏得了闔家上下的讚譽。

錢鍾書的父親重病時,向家人囑咐身後事。交代完小輩,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老妻。

他問老妻:“我身後,你跟誰同住?”

錢鍾書的母親毫不猶豫地回答:“季康(楊絳)”。

可見錢家長輩,都對楊絳報以極大的信任。

錢鍾書的堂弟錢鍾魯曾說:“大嫂像一個帳篷,把身邊的人都罩在裡面,外面的風雨由她來抵擋。”

如果說專家們總是把人生的主要時間花在專業上,那麼楊絳的專業應該是守望家園的園丁,而且無怨無悔。

楊絳:一代才女甘做錢鍾書“灶下婢”

@錢鍾書離開後,她都在回憶往事,以及整理錢鍾書的手稿


楊絳:一代才女甘做錢鍾書“灶下婢”

@楊絳一生淡泊名利,與世無爭,只想擁有一個溫暖的家


06

最賢的妻,最才的女


楊絳開始初露寫作才華是在清華。

1934年,出國留學前夕,為了趕時間,老師朱自清同意楊絳用一篇小說《璐璐,不用愁!》代替大考,結果這篇小說被朱先生投給《大公報·文藝副刊》,成了楊絳第一篇創作並公開發表的小說,還被林徽因編入《大公報叢刊小說選》。

在上海“孤島”時期,為了分擔家庭的經濟重負,楊絳一方面辭退保姆,甘當“灶下婢”,另一方面給闊小姐做家庭教師,還做了一段時期上海振華女校的校長。

這時期楊絳也開始致力於創作,通過寫作劇本來補貼家用。

1942年冬,陳麟瑞、李健吾兩位戲劇專家在聚餐時建議楊絳寫寫劇本。楊絳寫出了《稱心如意》,被大導演黃佐臨看中,一炮打響。

1943至1944年,楊絳的劇本《稱心如意》《弄假成真》《遊戲人間》等相繼在上海公演,一時盛況空前,以至於1946年2月《圍城》在鄭振鐸主編的《文藝復興》上連載後,人們問:“錢鍾書是誰?”有人答:“楊絳的丈夫。”

《稱心如意》得到劇作家李健吾高度評價,被譽為世紀著名劇作家丁西林之後中國現代文學中喜劇的第二個里程碑。

1945年,夏衍看了楊絳的劇作,頓覺耳目一新,說:“你們都捧錢鍾書,我卻要捧楊絳!”

1949年5月,錢鍾書夫婦入職清華大學,按清華的舊規,夫妻不能同時在本校任正教授,楊絳只能做兼職教授。

1958年,47歲的楊絳開始學習西班牙語,翻譯西班牙的不朽名著《堂吉訶德》。1978年《堂吉訶德》中譯本出版時,正好西班牙國王訪問中國,鄧小平把它作為禮物送給了西班牙國王。

在20世紀50年代,著名美學家、翻譯家朱光潛在回答學生提問時說,中國的散文、小說翻譯“楊絳最好”。

1988年出版的長篇小說《洗澡》堪稱楊絳文學創作的頂峰。著名文學家施蟄存評價《洗澡》是“半部《紅樓夢》加上半部《儒林外史》”,並說“(楊絳)運用對話,與曹雪芹有異曲同工之妙”。

楊絳自謙道:“《洗澡》是我的試作,我想試試自己能不能寫小說。”楊絳的一切都是“試”,從散文、翻譯到劇本、小說,而每試即拔頭籌。

這個“試”是一種從容不迫的平常心,沒有一絲跳著跑著爭名奪利的浮躁。

1994年,在楊絳的力促下,錢鍾書編定了自己的《槐聚詩存》,楊絳把全書抄完後,錢鍾書拉起妻子的手說:“你是最賢的妻,最才的女!”

楊絳:一代才女甘做錢鍾書“灶下婢”

@“世間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


楊絳:一代才女甘做錢鍾書“灶下婢”

@從結婚伊始,到生命盡頭,楊絳一直照顧著錢鍾書


07

我們仨走散了


楊絳說:“我一生最大的功勞,就是保住了錢鍾書的淘氣和那一團痴氣,讓錢鍾書的天性沒有受到壓迫,沒有受到損傷。”

她呈現給錢鍾書的,永遠是那個無所不能的救火隊員,是最賢的妻子。

鍾書曾逗女兒阿瑗玩,說《圍城》裡有個醜孩子,就是她。阿瑗信以為真,卻也並不計較。

他寫了一個開頭的《百合心》裡,有個女孩子穿一件紫紅毛衣,鍾書告訴阿瑗那是個最討厭的孩子,也就是她。阿瑗大上心事,怕爸爸冤枉她,每天找他的稿子偷看,鍾書就把稿子每天換個地方藏起來。

一個藏,一個找,成了捉迷藏式的遊戲。後來連楊絳都不知道稿子藏到那裡去了。

每天臨睡前鍾書都在阿瑗被窩裡埋置“地雷”,埋得一層深入一層,把大大小小的各種玩具、刷子,甚至硯臺或大把的毛筆都埋進去,等女兒驚叫,他就得意大樂。

女兒臨睡必定小心搜查一遍,把被裡的東西一一取出。鍾書恨不得把掃帚、畚箕都塞入女兒被窩,博取一遭意外的勝利。這種玩意兒天天玩也沒多大意思,可是鍾書百玩不厭。

鍾書曾經很認真地跟楊絳說:“假如我們再生一個孩子,說不定比阿瑗好,我們就要喜歡那個孩子了,那我們怎麼對得起阿瑗呢。”提倡一對父母生一個孩子的理論,還從未講到父母為了用情專一而只生一個。

他們在牛津時,鍾書午睡,楊絳臨貼,可是一個人寫寫字困上來,便睡著了。他醒來見她睡了,就飽醮濃墨,想給她畫個花臉。可是他剛落筆楊絳就醒了。

他沒想到她的臉皮比宣紙還吃墨,洗淨墨痕,臉皮像紙一樣快洗破了,以後他不再惡作劇,只給楊絳畫了一幅肖像,上面再添上眼鏡和鬍子,聊以過癮。

回國後他暑假回上海,大熱天女兒熟睡(女兒還是娃娃呢),他在她肚子上畫一個大臉,挨他母親一頓訓斥,他不敢再畫。

從1994年開始,錢鍾書住進醫院,纏綿病榻,全靠楊絳一人悉心照料。

不久,女兒錢瑗也病重住院,與錢鍾書相隔大半個北京城,當時八十多歲的楊絳來回奔波,辛苦異常。

錢鍾書已病到不能進食,只能靠鼻飼,醫院提供的勻漿不適宜吃,楊絳就親自來做,做各種雞魚蔬菜泥,燉各種湯,雞胸肉要剔得一根筋沒有,魚肉一根小刺都不能有。

“鍾書病中,我只求比他多活一年。照顧人,男不如女。我盡力保養自己,爭求‘夫在先,妻在後’,錯了次序就糟糕了。”1997年,被楊絳稱為“我平生唯一傑作”的愛女錢瑗去世。一年後,錢鍾書臨終,一眼未合好,楊絳附他耳邊說:“你放心,有我吶!”,錢鍾書這才溘然長逝,楊絳內心之沉穩和強大,令人肅然起敬。

從結婚伊始,到生命盡頭,楊絳一直照顧著錢鍾書,無微不至,事不分繁簡。

她愛錢鍾書,愛他的滿腹經綸,愛他的大智若愚,也包容他的缺點,自覺承擔起家裡的瑣事。

兩人攜手走過六十多年歲月,楊絳只把幸福分享給錢鍾書,麻煩留給自己。

楊絳深知一個道理:分享幸福得到雙倍的甜蜜,而煩惱並不會因為兩個人一起分擔而變少。

她後來說:

人間不會有單純的快樂。快樂總夾帶著煩惱和憂慮。人間也沒有永遠。我們一生坎坷,暮年才有了一個可以安頓的居處。但老病相催,我們在人生道路上已走到盡頭了。

一九九七年,阿瑗去世。一九九八年歲未,鍾書去世。我三人就此失散了。就這麼輕易失散了。

“世間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現在只剩下了我一人。我清醒地看到以前當作“我們家”的寓所,只是旅途上的客棧而已。家在哪裡,我不知道。我還在尋覓歸途。

楊絳:一代才女甘做錢鍾書“灶下婢”

@2003年,92歲的楊絳重新提筆,在該年出版了散文集《我們仨》


楊絳:一代才女甘做錢鍾書“灶下婢”

@她曾說,我很清楚我快“回家”了


08

獨留人世間


“鍾書逃走了,我也想逃走,但是逃到哪裡去呢?我壓根兒不能逃,得留在人世間,打掃現場,盡我應盡的責任。”

在喪夫喪女之痛緩過來之後,她將既往歲月一點一點整理、打包。

楊絳首先完成了女兒的心願。女兒錢瑗生前一直想寫一部反映他們一家生活的書,並且已經擬好了目錄,可惜因為英年早逝,心願未及完成。

2003年,92歲的楊絳重新提筆,在該年出版了散文集《我們仨》。書中回憶了她與錢鍾書一路走來的時光,以及丈夫與女兒生前最後一段日子。

在第二部《我一個人思念我們仨》一書中,她如此談論三個人的生活:“我們這個家,很樸素;我們三個人,很單純。我們與世無爭,與人無爭,只求相聚在一起,相守在一起,各自做力所能及的事。碰到困難,鍾書總和我一同承當,困難就不復困難;還有個阿瑗相伴相助,不論什麼苦澀艱辛的事,都能變得甜潤。我們稍有一點快樂,也會變得非常快樂。”

她說,她是借寫作來重溫,讓“再也找不到他們”的自己,和他們再聚聚。

96歲高齡時,楊絳又意想不到地推出一本散文集《走到人生邊上》,探討人生的價值和靈魂的去向以及自己對世事的理解和洞察。

這本書被評論家稱讚:“九十六歲的文字,竟具有初生嬰兒的純真和美麗。”

此外,她還整理了錢鍾書留下的幾麻袋天書般的手稿與中外文筆記,這些書稿由於年代久遠和顛沛流離,很多紙張已經發黃髮脆,且多達7萬餘頁。

楊絳接手過來,陸續整理得井井有條:2003年出版了3卷《容安館札記》,178冊外文筆記,20卷的《錢鍾書手稿集·中文筆記》……

在錢鍾書去世後,楊絳還以全家三人的名義,將稿費和版稅全部捐贈給母校清華大學,設立了“好讀書”獎學金。

2016年5月25日凌晨,楊絳先生在北京協和醫院病逝,享年105歲。

錢鍾書離開之後,楊絳先生孤身一人,抵禦歲月的重壓和人生的艱難,所有的樂趣和活著的意義,都在回憶往事,以及整理錢鍾書的手稿。

而在她的故事裡,她和錢鍾書的愛情令人為之動容。80年前的那場相遇,耗盡了終生的幸運,便把關於喜歡的臺詞,說給與一個人聽。

錢鍾書和楊絳的愛情,沒有白玉無瑕的聖潔,沒有桃源仙境般的浪漫,其中只是平凡的人間煙火,和相濡以沫的燃情歲月。

生死之戀,只有開端,沒有結束,即便是“死別”,也只是一次尋常的告別。再見時的回眸,只為再見時的深情依舊。

如今,“我們仨”終於團聚了。


楊絳:一代才女甘做錢鍾書“灶下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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