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5 今天除夕,用手写封信,给最亲爱的人

我的手呼唤着我的笔,像火焰般的红鹤那样呼唤,或者像一头斑点鹰那样呼唤——在冬季冷冷的空气中,笔如啼莺轻展歌喉,在纸上,我书写流水般的短歌⋯⋯

我与笔有特殊的情感,对我而言,手和笔之间,仿佛有个特殊恋情。当你的手,握住笔,工工整整地写出当下的文字,那些字体随着情绪时而飞舞,时而力道十足,于是你、手、笔、纸、字、感情,成为了一体。

今天除夕,用手写封信,给最亲爱的人

我从来不喜欢用手机写文字,也不太喜欢打字机。它使一切看起来只是完成一桩工作,你没有太多情感,你来不及叹息,即使眼泪忍不住在写作时落下,落在一个冰冷的屏幕上,你还得擦拭开来才能继续工作,它太不留情,而且像一个人得亲手埋葬自己的尸体。

纸不同,泪水落下,它会留下痕迹,吸住你的痛苦,它有共鸣,你和它之间,有着莫名的牵动。纸上的书写,是你的手和笔留下的结缘:它诞生了,脱离你和笔,有了自己独特的生命力。

我 22 岁时第一个工作即在英美律师事务所,当时还没有个人电脑,我用了自己的脑,手写完文字,接着我的秘书忙碌着她的两个小手,十根手指头团团转地打,眼睛聚神,手巧如舞,到了格式尽头,「当」一声,再打下一行。

电脑,尤其智慧型手机的发明,使那个独特打字机声音,也走入了历史,那个非常古典的「当」记忆也不见了,一切如此制式化。

今天除夕,用手写封信,给最亲爱的人

我那么年轻,就有了秘书,加上对以笔书写的爱恋,从此不管世界进步到哪儿,我永远周游古典世界,连结着王尔德、波德莱尔那一代的人,差别只是没有用羽毛笔写字。

于是,我和各种设备写字的关系,自然愈来愈远。尤其打字机之后,所有的机器上字,都少了那种「当」,仅仅是立即熟练调整好打下一行的气势,我更加「不屑」手机写字。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相信,真正的文字工作者,当你与文思格斗的时候,你的某种创意早已飞进了手持的笔中,悄悄做了无声的乾坤挪移,进行它的机密任务:灵感一寸一寸挪入,往往连续你自己也不知道下一个遇见的字是什么。写作的过程,本来不是工整的公文、长篇结构论述的博士论文。

写作,需要灵魂出窍,不握着笔写字,那些内容,可能是没有灵魂的。

今天除夕,用手写封信,给最亲爱的人

我如此相信灵魂和手的关联,和抚养我长大的外婆有些关系。外婆自小常常握着我的手,「你的手,就是你的灵魂,别把它搞成扁扁干干的」「粗粗糙糙的」「答应我,你要一辈子,把手维持成永远像一双孩子的手,那你就可以保持永远纯洁的灵魂。」

外婆没有对其他家人说过相同的话:我始终不明白她的逻辑。想来是长辈牵着疼爱孙女的手,手与手之间,也会传递特别的情感。

外婆这么说的另一个原因可能是我长了一对少见白嫩肥厚的手。如果有食人族,我的手铁定被他们视为上品食材,比熊掌更受欢迎。没有青筋,细细白白的内掌翻过来,仍如婴儿般胖胖嫩嫩。

白先勇老师曾经夸我的手,可以唱昆曲,可惜了!

即使今年 60 了,我的手仍然比十岁的小孩细嫩⋯⋯而且这似乎是天生的,因为我种花,也比一般职业妇女做更多家事。

今天除夕,用手写封信,给最亲爱的人

我的手只有右手第三根手指有个茧,那是常年写作留下来的纪念章。卧着笔,面前一张好纸,完成一篇文章:你的心随着笔触,流露出自己动笔前没有想到的感受,手愈疼,感觉愈强。

以 3C(电脑、通讯、消费电子合称为 3C)用品撰文,除非使用于微信群组,交代一下琐事、问安、感情,或者复制他人的内容,对我而言简直就是没有生命力的书写。

它比对话还糟,不只因为它欠缺温度,字体没有情感,往往人在使用 3C 用品时,一堆乱七八糟的讯息跳出来,电话打进来,于是你只好进入一个压缩空间,急着传出去。这时,即使是传递对于家人的问候,由于太急,你会少了换位思考,只凭着情感的直觉,把那原本已经够忙碌的人生,分分秒秒,都搞成交作业的效率。

今天除夕,用手写封信,给最亲爱的人

现代生活中的紧迫,使我们每个人都是「效率」的囚犯,手机响起,不管眼前是朋友、是花、是父母,是无敌风景,铃声响起,赶紧接起,生怕遗漏。它本来是方便我们生命的工具,却成为控制我们生活的大巨魔。

于是人们开始谈起慢活,慢慢地散步、走入森林,品茶写字⋯⋯一旦手机响起,一切又回到原点。

这种生活方式,正把生命本身,从你身上一寸一寸挪走。

喜欢以笔书写吗?今晚试试看。用手写一封信,寄给家人。

记得多久没有用你的手,牵起心爱的家人的手?用手,今晚触摸他。

手和手,心连心,不是歌词。它是灵魂之间,最纯真的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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