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2 江湖神算(民間故事)

在我小的時候,經常有外地人光臨我們村。其中有耍猴的、耍雜技的、彈棉花的、賣鍋的、也有給人看相算命的。在這些形形色色的人當中,給我印象最深的是一對母女。這對母女專給人看相,而且奇準,非一般江湖人士可比。

這母女二人自稱河南人氏,至於姓什麼,我倒是給忘了。只記得那母親大約四十多歲,女兒最多二十歲光景。一個半老徐娘帶著個妙齡少女行走江湖,在八十年代,這樣一種組合可是相當招眼的。

她們進村時每人揹著一個包,這種包在我們村是不曾見過的。那時的我和其他孩子一樣,都覺得那揹包裡有什麼好玩或好看的,於是便有一群和我一般大小的孩子跟在後面看熱鬧。後來又有大人跟了上來。見後面跟著一大群人,這母女二人卻不以為意,想是已司空見慣。兩人繼續向前走去。當走到山仔家門前時,母女二人便停了下來。山仔娘正好從裡面出來。那母親笑著走上前去,問山仔娘借了兩張凳子。

山仔娘問:“你們娘倆是外地來的吧?做什麼手藝?”

“我們不做手藝,只給人看相。”那母親說。

“看相?”人群裡有人叫道,“女人家也會看相?怕是專給男人看相的吧!”

說話的是村裡的光棍伏林。這伏林四十多歲了,好吃懶做而且好色,是村裡有名的潑皮。二十多歲時因為偷看他的繼母洗澡被他父親撞見,結果給罵了個狗血淋頭。他父親從此落下一塊心病,每次妻子洗澡的時候他都搬張椅子在外面守著,生怕又被那不爭氣的兒子給看了去。

在一個沒有星星的夏夜,伏林爹給伏林繼母充當守護的時候不小絆倒在地。這一跌讓他在床上足足躺了三月有餘,之後終於撒手歸西。他臨去的時候,眼睛一直看著尚且年輕的妻子,口不能言,只是一個勁地流淚。伏林繼母看著將逝的枕邊人,也不由地泣不成聲。伏林的臉上卻不見傷心的神色。他站在繼母的身邊看著他老爹,也不掉淚,只是安慰他道:“爹,人生自古誰無死,你就放心的去吧!我會照顧好後孃的。”伏林爹本還有些留戀,聽了伏林的話,終於一口氣沒緩上來,雙腿一蹬,兩眼圓睜,到地府服役去了。伏林從此又多了一門出名的“行頭”——忤逆。

那母親聽了伏林不懷好意的話,看著伏林上下打量了一翻,然後微微一笑,說道:“這位老哥,你要是不信,我先給你算算,要是算準了,給幾個小錢就行。”

“要是算不準又怎麼樣?”伏林高聲叫道。

那母親胸有成竹地道:“要是沒算準,隨便你怎麼說都行。”她望了望周圍,又大聲道:“還請在場的鄉親們做個見證,我要是算準了,給叫個好、做個證就行,免得這個人抵賴。”

人群一下子沸騰了,叫好聲一片。

“我願意做證!”站在人群裡的山仔叫道。

山仔是個二十多歲的後生,性格厚道,本分,人長得高大,模樣也不差。山仔的爺爺是個大地主,傳到山仔他父親的時候,正好遇上土改,他家的田地也隨著浪潮一起改革去了。沒過幾年,山仔爹因為一場大病而駕鶴西去。山仔因為家庭成分不好,家裡又窮,眼看就快三十了,一直也沒說上對象。山仔自己雖然不急,可他老孃著急啊!

那母親見山仔願意作證,於是就對伏林說:“那好,既然有人願意作證,那我現在就給你算算,你可聽仔細了。”

伏林說:“等等!你如果算不準的話,你的女兒今晚就得跟我睡。怎麼樣?”說完,他還色色地看了看那個年輕又不失標緻的女孩。

女孩聽得伏林這樣說,不由得飛紅了臉。

那母親並不接伏林的話,自顧說道:“你應該出生在抗戰勝利那年。你五歲左右沒了娘,八歲左右得了場大病,十二歲左右你爹給你找了個後媽,大概二十五歲你又死了親爹,第二年你後媽也跟人跑了。因為你氣死了你親爹,加上你手腳不勤,所以至今也沒娶上媳婦。”

女神算說這些話時沒有半點停頓,如數家珍,這不由的讓人嘖嘖稱奇。因為就連同村的人也未必會對伏林的事知道得如此清楚。女神算話音剛落,叫好聲便響成一片。“真是神算啊!”,有人說道。

伏林怔了怔,說道:“你說的基本上都沒錯,但有一樣不對,我爹不是我氣死的,是他自己陽壽已盡,不關我事。”

“人家可沒冤枉你,這事村裡人都知道。”山仔說道。人群裡有人應和。

“反正我不管,有一樣沒說準就算你輸,今晚上我可是要來找你家女兒的,記著別關門,千萬別關門啊。”伏林不顧大家的反對,仍在胡攪蠻纏,他那潑皮的特性由此可見。

女神算並不生氣,說:“有沒有說準你心裡清楚,我不會跟你爭辯,你要想來也儘管來,我也不攔你,就怕你今晚不敢來。”

伏林聽了女神算前面的話,樂得那張老臉像綻放了的菊花。

“有什麼事我伏林不敢做的?你等著,不來是歪種。”伏林說完,屁顛屁顛地走開了。

在場的人都替女神算抱不平,也為她娘倆捏著一把汗。要知道,伏林的潑勁那可是村裡獨一無二的。女神算卻並不在意,只露出一種看似神秘的微笑,讓人無法猜透她此刻的心思。

那天下午,找女神算看相的人絡繹不絕。而且個個算得奇準,這是本地那些算命先生無法做到的。

當晚,她們就借宿在山仔家裡。山仔娘盡顯山裡人家的熱情與好客。席間,山仔不時地看看女神算的女兒。他這一舉動並沒有瞞過女神算的眼睛,她默不做聲,只面露微笑。

飯畢,女神算對山仔娘說:“孩子也不小了,是不是也該成個家了。”

山仔娘:“哎!大妹子,你別提了,咱家裡窮,成分又不好,誰家姑娘肯來呀!”

女神算:“這樣吧!你把孩子的生辰八字告訴我,我給他算算,看他什麼時候娶什麼樣的媳婦。”

山仔娘一聽,高興的跟撿到寶貝似的,說:“若有仙姑妹子幫忙算算,那真是太好了。”山仔娘高興得連稱呼都改了。她把山仔的生辰八字告訴了女神算。

女神算煞有介事的掐指一算,雙眼露出喜悅地光芒。

“大姐呀!恭喜你啦。苦盡甘來了。”女神算說,“你家山仔命裡有福星,該今年大富大貴,婚期也不遠了。”

山仔娘喜出望外:“真的嗎?”她轉念一想,又說:“仙姑妹子,不對呀!我家就那麼幾畝薄田,又無權勢,你說我家今年能有大富貴,莫非天上能掉餡餅不成?”

女神算神秘一笑:“我說可以就是可以,而且就在這幾日便可實現。”

女神算向山仔招手示意他過來,山仔走過去。女神算附在山仔耳邊低語了幾句。山仔頻頻點頭,眼神中閃現出一種難於言說的喜悅。山仔娘問:“你們都說了些什麼?”

女神算說:“天機不可洩露。”

第二天天剛亮,山仔便帶上繩索隨著女神算出去了。兩人來到村外怪石嶺的半山腰,這裡有一條進村的必經山路。

女神算指著陡峭的山腳下說:“就在這下面了,你下去時要小心一點,能不能成就看你了。”

山仔點點頭,將繩索系在一棵大松樹上,將繩的另一頭系在腰間,探頭望了望山下,抓住繩子向山下走去。山仔一到山谷,便四下裡尋找著什麼。但山谷裡除了怪石就是雜草,似乎並無它物。山仔正想順著繩索往回爬時,一個白色的物體出現在他的視野。山仔走進一看,是一個挎包。山仔想:難道這就是上天賜給我的厚禮,看來這女神算還真是有些本事。山仔打開挎包,眼前的一切著實讓他吃驚不小。包裡盡是些各種面值的紙幣,少說也有個五六千塊。這個數在八十年代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山仔哪見過那麼多錢呀!他也顧不上多想,挎上包就往回爬。女神算想是已經等急了,見山仔爬上來,如釋重負般道:“你總算上來了。”她說話時眼睛一個勁地盯著山仔身上的挎包看。

山仔說:“你說得果然沒錯,這山下還真有一個包。你看,這包裡面還有不少錢呢!你真是神人啊!就好像你親眼所見一般。”

女神算乾咳兩聲,說:“不是我算的準,而是你的生辰八字和麵相告訴我,你今年該有此運,我們幹這行的只是按照這些線索來推算而已。”

山仔說:“不管怎麼說,我能有這樣的好運氣都要歸功於你,這錢我至少也要分一半給你。”

女神算聽了此言,卻不見怎麼高興,只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山仔並沒有察覺到,因為他只想早點回到家裡,把這好消息告訴老孃。老孃知道這個消息後該是何等高興。

山仔計劃著該如何安排這筆錢:媳婦有著落了,先把娘最操心的事給辦了,再給娘買些好吃的,買幾件新衣裳,也該讓他老人家享享清福了。山仔一路盤算著美好的將來。兩人很快來到村口。

此時,天早已大亮。一輛警車停在村口。女神算的臉上突然現出不安的神色。

她輕聲對山仔說:“其實這個包是我不小心掉到山谷裡的,本想先借你之手撿回,再找機會拿走,現在看來我是沒機會拿了,你好好收起來吧!找我的人來了。”

“她在那裡!”村口有人喊道。

話音剛落,三個民警直奔女神算而來。女神算面如死灰,口中喃喃道:“終於還是被你們發現了,報應啊!”

一民警掏出一副手銬將女神算銬住,說:“你涉嫌以看相為名騙取百姓錢財,跟我們走一趟吧!”

女神算被民警帶走,只留下一長串警笛聲在村口迴盪……

山仔從村民口中得知那女神算原來並非什麼神算。她每到一處,必先找一個本地人打聽情況,等時機成熟再拋頭露面,以看相為名騙取錢財。而她來村裡看相之前,就已經找過伏林。兩人約定以五十元交換村裡人的家底。女神算在山仔家借宿那晚,以上茅房為名偷偷去了伏林家裡,將剩下的二十元交給伏林。伏林收了錢,卻又執意要女神算的女兒陪他過夜。女神算嘆了口氣,在伏林肩膀上拍了一下說:“也罷,你要是能來就來吧!”

但伏林那晚卻始終無法出門,因為只要他身子一動,就想去小便,但到廁所後卻排不出尿來。如此反覆折騰了大半個晚上。伏林懷疑是女神算給他做了手腳,一股怨氣難以平息,於是天剛亮就去派出所報了案。民警同志根據伏林的描述,確定那女神算便是他們一直在尋找的江湖騙子,於是迅速派出警車,在村口將女神算逮了個正著。山仔滿懷心思回到家中,將女神算被捕的消息告訴了巧杏。出乎山仔意料的是:巧杏並不知內情。

原來每到一個地方,女神算都是獨自一人先去摸情況。女神算雖然不是神算,但有一樣“算”準了。她說那年山仔將大富大貴,山仔果真就大富大貴了起來。要不多是年以後山仔自己道破天機,大家至今仍不知道山仔發家致富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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