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3 安徽舒城:九井商埠舊時忙,靳家名仕增繁祥,而因新街漸蕭條!

古老的九井街緊貼發源於白洋畈的九井小河的最末端——入杭埠河口處,長約500米,東西走向,兩頭建有閘門,大磚砌牆,石灰勾縫,門樓飛簷翹角,雕有人物,繪有圖案。閘門由檀樹攢成,鐵板穿條,美觀堅固。

安徽舒城:九井商埠舊時忙,靳家名仕增繁祥,而因新街漸蕭條!

九井(來源 | 《十萬分之一民國圖》)

街兩邊住房的牆腳一律石條砌成,整齊劃一。街心全是河卵石圍著中間一條手推車專用的過街石板。兩邊房屋多是兩層樓,下層是磚牆或木板牆,二層全是木板牆、木板樓、木板梯,油了桐油,刷了山漆,烏紫烏紫的,煞是氣派。

安徽舒城:九井商埠舊時忙,靳家名仕增繁祥,而因新街漸蕭條!

九井老街(攝影 | 張為)

街中心向北有一條短巷,短巷盡頭是一個操場,九井學校就在這裡。學校西邊是周萬坤家的高大樓房,全是磚牆瓦頂,石灰勾縫,灰底白線,十分扎眼。除了學校,九井街上還有九井鄉政府、九井衛生院、三家商店、兩家理髮店、三家早點鋪、一家飯店、兩家澡堂子、鐵匠鋪、裁縫店、豆腐坊、肉案子,下街頭還有陶二爺的膏藥鋪,隔一個田是黃家行,買賣豬、牛的場所。這是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的境況。

安徽舒城:九井商埠舊時忙,靳家名仕增繁祥,而因新街漸蕭條!

今日老街全貌(攝影 | 張為)

而九井的鼎盛時代是在清朝、民國和解放初。

那時候的九井鎮是水陸碼頭,上距中梅河十多里,下距轉水灣、幹汊河十多里,它雄踞一方,鄉腳伸延,周圍十多里的鄉民都要到這裡交易,買的賣的,商貿自然繁榮。

安徽舒城:九井商埠舊時忙,靳家名仕增繁祥,而因新街漸蕭條!

老街與小河(攝影 | 張為)

尤其是南邊這條街,全是碼頭,家家都設旅館飯店,管吃管住。從上游下來的,從下游上去的,多把舟楫船筏灣在小河裡,然後住進店中,喝酒找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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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井老理髮店(攝影 | 張為)

1958年,龍河口水庫的修建,斷絕了九井的水路,河裡沒了水,舟船自然消失,九井蕭條了六成;龍河鎮是區級鎮,遷到丁家井,離九井太近,又是新街,敞亮、整潔、氣派,人們自然地都願去那裡,龍河鎮完全搶佔了九井的風頭,鄉腳全被龍河鎮奪去,剩下四成也丟了,九井就這樣完全蕭條下來。1965年以後,九井除了一家理髮店,一個清淡的商店,基本上沒了買賣。

安徽舒城:九井商埠舊時忙,靳家名仕增繁祥,而因新街漸蕭條!

今日九井附近影像(來源 | 衛星影像資料)

既然說九井,就要說說靳家。“九井十三窖”是形容靳家家大業大,九口水井,十三個窖藏,丫環傭人近千口,當年多麼輝煌!

靳家本來住在城關王鐵巷,明末張獻忠屠城,靳思印率全家百餘口反抗,悉數戰死,僅存靳明華,1679年遷居九井車站這一塊,靳家數代人一直辛勤創業,經過一百多年的艱苦奮鬥,靳家逐漸發跡,擴建了一座很大的莊園,人稱“靳家花園”。此後,靳家人走上仕途,靳起柏,任北京東城兵馬正指揮;靳章紳,任四川龍安府知府;靳昱,任山東招遠縣縣令;靳學洙,任霍山教諭,靳家一時間多麼顯赫!

安徽舒城:九井商埠舊時忙,靳家名仕增繁祥,而因新街漸蕭條!

靳起柏(來源 | 博雅旅遊網)

靳家坐落在這裡,這麼多的人口吃飯,自然少不了迎來送往,貨進貨出,乘馬顛簸走的是旱路,坐船平穩走的是水路,運貨的舟船排筏載得多,載得重,沿杭埠河彎進九井小河,瓷器、食鹽等等粗笨的貨物,到了這裡,需要一擔擔往“靳家花園”裡挑、抬;挑不完的,靳家已經在河邊修了碼頭,供自家舟船停靠。又增建了房屋,設了貨棧,貨物可存儲可銷售。這裡有茶肆,飯館,供人們休憩、貿易。九井街更繁華了。

安徽舒城:九井商埠舊時忙,靳家名仕增繁祥,而因新街漸蕭條!

春節期間,九井老街(攝影 | 天馬行空)

有權就有錢,有錢就要買土地。靳家買了從毛坦廠到城關六七十里的所有田地,只有幹汊河鎮十里頭高珍家的三間小茶館像一根骨頭夾在其中。靳家想出高價買過來,許願高珍要多少錢就給多少錢,不然,有多大地就把洋錢(西班牙銀元)鋪多大地。靳家是誠心要買這塊地。可是,高珍就是不賣。於是靳家起了歪念頭。

平時,高珍也常到靳家走動,彼此不是一般的熟人。所以靳家就請高珍去賭牌,高珍知道兇險,就讓表弟喬雲廣冒充自己到靳家去。剛轉過七門堰山嘴,喬雲廣戴著高珍的帽子,穿著高珍的衣服,騎著高珍的毛驢,遠遠看去哪裡辨得清真假,一炮轟響,人死驢亡。本來,打死個把人,大不了花錢買一個人抵罪罷了,這在靳家是小事一樁。可是,靳家這回遇到的是硬茬!高珍是著名的訟師(今天叫律師),歪理都能講成正理。這還不算,高珍早就抓住了靳家的七寸,他決心要滅掉靳家。他不告靳家打死人命,而去京城狀告靳家“欺君大罪”。

九井遠離京城,靳家跟皇上八竿子都勾不著,何來“欺君”之說?這不是搞笑嗎?

別笑!五顯鎮韋窪村有個乾巴衝,全是石頭,少有泥土,這裡是靳家老墳山。這有什麼可疑的呢?只因為乾巴衝還有個名字叫“石壟溝”。石壟溝石壟溝,顧名思義,說明這條衝裡全是石頭壟子,這又有什麼問題呢?哼哼,問題大了去啦!“石壟”諧音“十龍”,封建社會里,龍,是皇帝的專用詞,別的任何人碰都碰不得,哪怕是“long”這個讀音也要回避,觸犯了就是彌天大罪。

靳家不知道乾巴衝還有這麼個名字,這就犯了致命的罪行。高珍跑到京城,狀告靳家:欺天大罪明若火,靳家謀國不了休,萬歲只葬九龍口,靳家敢葬十龍溝。皇帝一看,好傢伙!靳家竟敢超過皇家一頭,這還用說嗎?聖旨一到,靳家一敗如灰,靳家花園就此冷清。所有家產,一半充公,一半賞給高珍。靳家打死一個喬雲廣是真,這是靳家的錯誤,殺人應該償命,但只要死一個人足夠賠償了;高珍說靳家欺君謀國,全是捏造,全是誣衊,全是陷害,全是莫須有!但是,莫須有的罪名卻讓煊赫的靳家風流雲散,一敗塗地,靳家實在是冤哉枉也!

安徽舒城:九井商埠舊時忙,靳家名仕增繁祥,而因新街漸蕭條!

七門堰(來源 | 網絡圖片)

此後,高珍搬到九井,在山邊建了高家大屋居住,靳家的土地成了他的田產,他心底還是有點理虧,所以,他於1796年花錢重修了七門堰,一來買個好名聲,二來也是澆灌他從靳家弄來的田地。

為了掩人口聲,高珍又花了些銀子重修了九井街以收買人心。

九井街的歷史很長,解放後,九井街的閘門,西門只存閘樓子,沒有門了;東門連遺址都無影無蹤,只在拐彎的地方有向北向南兩個巷子,向南的通到大圩埂,順著大圩埂直達九井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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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井寺(攝影 | 張為)

大圩埂上視野開闊,眺望南山,逶迤起伏,大圩埂的南邊是一個很大的土灘,平平整整,長著細草,幕天之下,流水湯湯,常有戲班、馬戲在這裡扎圍子演出。圍子裡駿馬飛馳,鈴鐺叮咚,鼓聲陣陣,鑼聲脆響,不知道里面多熱鬧,吸引著成百上千的觀者,到這裡消遣。

這裡順便說一下九井宣傳隊。俊美的談業福、魁偉的許昭元、清秀的馮賢根,旦生花,堪稱鐵三角。演《紅燈記》,談就是李奶奶,許就是李玉和,馮就是鳩山,餘升先生曾經演過游擊隊長;演《沙家浜》,談就是阿慶嫂,許就是郭建光,馮就是刁德一,他們的演藝水平,不愧一流,只是劇種不同,若是拍成電視,絕對不遜於京劇。1967年,龍河鎮十字街建了一座五丈高的巨大語錄碑,許昭元在上面畫了毛主席和林彪的像,可見他的繪畫技術也不俗。1971年,馮賢根被捲入莫須有的“反革命組織”,演出隊就再沒表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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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劇《紅燈記》劇照(來源 | 東方IC)

大圩埂最東頭是九井寺山,山上有一座大廟,廟門前有一棵刺柏,樹圍七個大人合抱才抱得過來。樹身五六丈高的地方分岔,因雨水成年累月地滲透,樹心全部爛了,活活一個大煙囪。根部裡面的空隙可以放一張大方桌。

解放戰爭時期,楊震派章某到九井找周啟龍催討軍費。章某沒找到周啟龍,就去九井寺。上山的時候,周啟龍正好上香下山。周啟龍一看是章某,躲避不及,只好把帽簷拉低遮住臉部。側身過的時候,章某用手槍挑了周啟龍的帽子,大聲喝道:“周啟龍,燒成灰我都認出你,楊政委找你,跟我回去。”說著,讓周啟龍迴轉身,向九井寺走去。到了刺柏樹前,章把周啟龍往樹洞裡一推,“噗通”一槍就把周啟龍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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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井寺(攝影 | 張為)

回到城衝常家院子,楊震問他“周啟龍呢?”他扯謊說“槍走火,誤把他打死了。”“你這是挾嫌報復,我斃了你!”但沒有真斃。周啟龍是國民黨九井鄉鄉長,暗裡替游擊隊辦事,對革命是有功的,冤死在對頭手中,怎不叫人扼腕嘆息?

大躍進的時候,有人想把這棵刺柏鋸倒鍊鋼鐵,結果鋸了不久,大樹就開始流血,嚇得再沒人敢鋸,大樹算是逃過一劫。1971年,九井街幾個孩子燒火燻樹上的雀子。哪知道這一燒,樹心是腐爛的,見火即著,又吸風,從下到上,樹心內部全部燃著,成為真正的煙囪,火焰直衝高空。城關的消防隊趕來救火,樹太高,管子夠不著,只能看著它焚燒。當時階級鬥爭抓得正緊,懷疑是特務給臺灣的蔣介石報信,細細追查結果,就是孩子玩火,批評教育了事。但是,好端端一個古蹟就這樣永遠消失了,真是歷史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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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語建築(攝影 | 張為)

九井街上還有個王昌植,畢業於黃埔,他的同學多是國共雙方的上等人士。土改的時候,他家既有田地收租,又有商店貨棧,可以劃成地主,也可以劃為資本家,但當時“地主資本家”差不多,反正都是黑五類,他就沒有爭辯,被劃為地主。以前九井公社的大禮堂就是他家的房子。

1980年,實行新政策不但歸還資本家的所有財產,還連本加利的返還。王昌植被下放在白洋畈,得到這個消息,覺得自己被充公的房產也會在不久的將來歸還,於是從白洋畈回到九井,在做了大禮堂的屋子裡安下床鋪。九井鎮上問他“憑什麼”?他說:“這本來就是我的房產,這叫物歸原主。”九井鎮沒辦法,就到龍河法庭告他。龍河法庭判決:“政府財產,不得侵佔。”王昌植失敗,上訴到舒城縣,縣法院維持原判。王昌植繼續上訴到六安,六安也是維持原判。王昌植不服,上訴到安徽省。省高院就不像地縣這麼簡單駁回,而是把王昌植安排進賓館,管吃管住,叫他等候。

這樣一住就是幾個月,他每天去打聽,回答都是叫他別急,再等等。有一天,省高院突然找王昌植,聲色俱厲地宣判:“政府財產,不得侵佔!” 王昌植一聽,這口氣怎麼跟龍河法庭一模一樣,知道這是徹底敗訴了。那為什麼等了這麼長的時間?因為省高院也吃不透中央到底是什麼精神,以前總是講“地主資本家”,地主資本家總是綁在一起的。那麼,既然資本家的財產歸還在前,歸還地主財產的日子還會遠嗎?所以,王昌植才理直氣壯!所以,省高院才要等中央政策。等了幾個月才知道:原來地主是不能和資本家同日而語的,地主是地主,屬於封建社會的產物;資本家是資本家,屬於資本主義社會的產物,它倆不是一個檔次。所以資本家財產必須還,而地主的財產是絕對不能還的。只怪當年王昌植投錯了胎,進了地主行列,地主的代言人遠在臺灣。王昌植要是劃成資本家,靠山就在身邊,可以想象,那他該是多麼的風光啊!王昌植案例的意義是非常重大的!

安徽舒城:九井商埠舊時忙,靳家名仕增繁祥,而因新街漸蕭條!

生活在老街的居民們(攝影 | 張為)

如今,一切的一切,都捲進歷史的煙塵風飄雲散了,昔日車水馬龍的九井街今天彷彿成了埋在僻靜幽深的山坳裡的鏽跡斑斑的破爛古董,蕭條凋敝。那個英俊魁偉而多才多藝的許昭元偶爾替人們在墓碑上寫寫字,用文明的手段遣送著。


  • 作者:徐賢柱(
    「出外龍舒人」創作者群
  • 運營:束文傑
  • 編輯:束文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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