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6 蔣勳:“神醫”曹雪芹

蔣勳:“神醫”曹雪芹

曹雪芹一定對中醫很有興趣,所以他寫到秦可卿的病,竟然真的像一個名醫,可以探脈和看病。


名醫探脈


馮紫英是賈家的好朋友,也是世襲將軍,他看到賈珍臉色不好,問家裡有什麼事情,賈珍就說兒媳婦生病了。


馮紫英就推薦了一個叫張友士的太醫,說他醫理精明,且能斷人的生死,今年剛好來京城給兒子捐官,住在馮家。


這個張友士住在馮紫英家,馮紫英就說,這麼看來,賈珍的媳婦秦可卿的病“在他手裡除災,亦未可知”。賈珍就趕快派人拿了名帖,去把人請到家裡。


這個人不是專業醫生,他是一個讀書人,兼通醫理,所以見他都要經過特殊的渠道,賈珍就先表示了欽佩之意,賈蓉就帶了醫生進去。

蔣勳:“神醫”曹雪芹


到了賈蓉房間,見了秦氏,張友士就問賈蓉說:“這就是尊夫人了?”賈蓉說:“正是。請先生坐下,讓我把賤內的病源說一說,再看脈,如何?”

可這個醫生很特別,他大概也有一點想要證明自己不是那種庸醫,就說:“依小弟的意思,先看過脈,再說的為是。”


“我是初造尊府的,本不曉得什麼,但我們馮大爺務必叫小弟過來看看,小弟所以不得不來。”


“如今看了脈息,看小弟說的是不是,再將這些日子的病勢講一講,大家斟酌一個方兒,可用不可用,那時大爺再定奪。”


蔣勳:“神醫”曹雪芹

賈蓉道:“先生實在高明,如今恨相見之晚。就請先生看一看脈息,可治不可治,以便使家父放心。”於是,讓家裡的媳婦們拿了中醫看病時用的迎枕來。


秦氏拉著袖口,開始讓醫生把脈。“先生方伸手按在右手脈上,調息了次數,寧神細診了有半刻的工夫,方換過左手,亦復如是。”


調息,就是探脈的同時把自己的呼吸調準,他才能夠感覺到對方五臟之間的關係。凝神是說很專注,完全安靜下來,你才能聽得到脈息。


曹雪芹把醫理探脈的部分講得非常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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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滯血虧


“診畢脈,說道:‘我們外邊坐罷。'”賈蓉就同這先生到外邊暖房裡坐下,有一個婆子端了茶來,賈蓉就說:“先生請茶。”


然後才問:“先生看這脈息,還治得治不得?”先生說道:“看得尊夫人這脈息:左寸沉數,左關沉伏;右寸細而無力,右關虛而無神。”


講到“左關沉伏,右寸細而無力”,左關是肝,左手邊的關是肝的部分,右寸是肺,肺部的呼吸細而無力,秦可卿的病是肝與肺之間失調。


右關是脾胃,因為肝不好,所以影響到脾和胃。“其左寸沉數者,乃心氣虛而生火。”左寸是心臟,所以又影響到了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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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裡講的左關、右寸,右關、左寸,左關是肝,右寸是肺,右關是脾胃,然後左寸是心臟。因為心是主火的,心氣就虛了,虛了以後就主火。所以“左關沉伏者,乃肝家氣滯血虧”。

中醫理論認為,血運行得暢不暢通跟氣有關,氣率血行,可是因為秦可卿很容易生氣,肝氣是鬱結的,血就不通了。

這就是中醫裡講的氣滯血虧,最主要的是肝,是情緒問題,跟她的個性有關,她什麼事都要最好,一旦什麼事情不對,三五天都睡不好覺。

“右寸細而無力者,乃肺經氣分太虛”,右寸是肺,右寸探起來很細,沒有力氣,肺的力量已經非常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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肺是主金的,所以心火、肝木、肺金都出了問題。秦可卿的病,是因為五臟之間嚴重失調所致。


然後又講到右關,就是脾胃,“右關虛而無神者,乃脾土被肝木剋制”,因為脾主土,脾胃在中醫裡是連在一起的。肝是主木的,肝太強了就把脾胃這個部分傷了,人就沒有胃口。

這裡用了一整套的中醫五行學說。我們的心是火,肺是金,肝是木,脾胃是土,它們之間互相牽連。


五行的學說認為木在東方,是生長現象;水在北方,是寒涼現象,水就是腎臟;火在南方,是心臟;金在西邊,就是肺。這些東西有內在的循環機制循環,一旦失調,身體就失去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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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就算是肝的問題,也不一定調肝,而是要調理整個系統。中醫有很系統的對於人體各個系統間相互牽制平衡的理論,治病其實就是讓身體恢復平衡狀態。

“心氣虛而生火,應現經期不調,夜間不寢。”“肝家血虧氣滯者,必然肋下疼漲,月信過期,心中發熱。肺經氣分太虛者,頭目不時眩暈,寅卯間必然自汗,如坐舟中。”

有肝病的人肋下會疼脹,月經延期。寅是三點到五點,卯時是五點到七點。黎明時會出一身冷汗,好像坐在船裡一樣,頭暈目眩。


“脾土被肝木剋制者,必然不思飯食,精神倦怠,四肢痠軟。”肝不好,會影響脾胃,胃口也會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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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接下來他說:“據我看這脈息,應當有這症候才對。或以這個脈為喜脈,則小弟不敢從其教也。”醫生在斷症了。

旁邊有一個貼身服侍的婆子,每天照顧秦可卿,她說:“何嘗不是這樣呢。真正先生說的如神,倒不用我們告訴了。”


“如今我們家裡現有好幾位太醫老爺瞧著呢,都不能說這麼真切。有一位說是喜,有一位說是病,這位說不相干,那位說怕冬至,總沒有個真實話兒。”


通過貼身婆子的描述,讀者會覺得這個醫生真是名不虛傳。貼身婆子就拜託醫生說:“求老爺明白指示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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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笑了說:“大奶奶這個症候,可是那眾位耽擱了。”他說:“要在初次行經的日期,就用藥治起來,不但斷無今日之患,而且此時已痊癒了。”他說:“如今既是把病耽誤到這個地位,也是應有此災。”


病由心造


下面他就分析秦可卿的性格。“據我看著脈息:大奶奶是個心性高強聰明不過的人;聰明忒過,則不如意事常有。”

這個醫生不止在講她的病,也在講她的性格,她總是覺得身邊的事情不如意,總是在思慮,希望做得更完美,“此病是憂慮傷脾,肝木忒旺,經水所以不能按時而至”。

五行裡木跟水是連在一起的,肝木太旺時,腎水不夠,肝木就會枯竭。張太醫推斷:“大奶奶從前的行經的日子,問一問,斷不是常縮,必是常長日子的。是不是?”

婆子就回答:“可不是,從前沒有縮過,或是長兩日三日,以至十日都長過。”先生聽了就說:“妙啊!這就是病源了。


蔣勳:“神醫”曹雪芹


從前若能以養心調經之藥服之,何至於此。這如今顯出一個水虧木旺的虛症候來。”

他說:“待用藥看看。”於是寫了一個方子遞與賈蓉,上面寫的是益氣養榮補脾和肝湯,下面就是一個具體的藥方,後面有一個藥引——建蓮子七粒去心、紅棗二枚。


賈蓉看了當然很高興,更急著知道這個病到底對性命有沒有妨礙。醫生就笑了說:“大爺是最高明的人。人病到這個地位,非一朝一夕的症候,吃了這藥,也要看醫緣。”

回答很委婉,他不敢說能不能治好,說吃了藥以後要看緣分。賈蓉是個聰明人,當然聽得懂,知道這個病不好治,就不往下細問了。

蔣勳:“神醫”曹雪芹


中醫常常認為醫有醫緣,他們認定治病與天命之間有關係。


因為中醫裡面講到心火、肝木、脾土,就是牽制與剋制,本身就像一個宇宙一樣,病人和宇宙之間也有因果緣分。

在東方的醫學乃至東方的人生哲學中,都認定命中所謂的吉凶各有因果。在傳統醫學中,最高明的醫生不只是治病,還是病人人生哲學的重要導師,因為生理與心理本身是互動的。


秦可卿的病真的是因為她太過精明,對生命太認真,她的病有性格的因素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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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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