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0 用“宮鬥”解讀楊振寧王貽芳對撞機之爭,是把科學庸俗化

用“宮鬥”解讀楊振寧王貽芳對撞機之爭,是把科學庸俗化

紀錄片截圖。

最近,一篇題為“楊振寧的最後一戰”的文章(作者醋醋)廣為傳播。文章談的是幾年前的老問題——“超級對撞機”(CEPC)該不該建,但寫作手法卻極其“新媒體化”。中心思想就是盛讚了諾貝爾獎獲得者楊振寧院士在建“超級對撞機”問題上堅決的反對態度:“這個對撞機要花中國200億美元,我沒辦法能夠接受這個事情”。同時揭露出“圍繞中國超大對撞機的爭論,背後其實還是科學權力之爭”。

這篇文章採用了一些自媒體最喜歡用的“內幕寫法”,彷彿洞察了科學界種種鬥爭的本質,把楊振寧、溫伯格、愛因斯坦、丘成桐、王貽芳、李淼等人內心活動描繪得“栩栩如生”。可實際上,這些描寫不過是為了把讀者帶往一個方向,那就是國際“超弦教拼命遊說中國搞超大對撞機” 動機不純,科學基礎沒有實驗支持,註定無望,而楊振寧院士“他幾乎每一步都踏對了節奏,無論是科學還是人生”“當年被他得罪過的中國男人,都黑轉粉了”。

從這些“上帝視角”的表述,讀者彷彿看到了一位科學遠見超越愛因斯坦、洞悉國情又富有家國情懷的楊振寧先生。站在楊先生對立面那些人,要麼科學水平不行,要麼動機實在不純,要麼不愛惜國力民力。

以"宮鬥”來解讀爭論,是科學的庸俗化

目前,一些平臺已經發表了多位科學家的評論,提出醋醋文章裡對“超級對撞機”的科學和工程方面的理解都存在嚴重錯誤。在此,不再贅述。

迴歸到常識上,我們還應該重申,對於科學問題或大科學工程,不宜如此情緒化地“帶節奏”。比如作者把王貽芳院士提出對撞機、物理學家們支持千億工程的理由歸結為“幸運”,迎合對高能物理所知甚少的一般讀者的理解能力,成就了自己的“10萬+”,實際上只是藉助楊振寧這樣的權威人士,來抹黑持對立意見的科學家群體。

從高能所所長、中國科學院院士王貽芳提出超級對撞機項目已經有好幾年了,支持者眾多,反對者也眾多,這無論在國內外科學史上,都是正常現象。因為任何階段,在科學前沿發展方向上都存在爭議,如果已經完全沒有爭議了,那也不是科學前沿了。

事實上在科學界,即便是楊振寧院士這樣的權威,提供的也只是本人的看法,而不是“最終答案”,更不是“上帝視角”。

自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在國際上參與了多項國際大科學工程。這個世紀又陸續建成了同步輻射光源、全超導托克馬克核聚變實驗裝置、500米口徑球面射電望遠鏡等數十個中國主導的大科學工程。這些工程在決策之際,也經歷了很多爭議,爭議的原因有很多方面,有的是耗資巨大,有的是科學問題已經數十年懸而未決,有的是同行們並不看好。

可我們必須看到,對於大科學工程的決策不可能盡善盡美,更不可能保證建成之後會立竿見影收穫巨大成果。比如愛因斯坦廣義相對論百年之前關於引力波的預言,物理學家們曾經苦苦搜尋數十年毫無結果,一直到2015年LIGO項目才找到第一個信號,又經歷半年謹慎的確認才公諸於世。而LIGO項目已經運行二十多年,成員多達上千,分佈在世界各國。在收穫第一個成功之前,他們又何嘗不是始終處於爭議之中?只是我們沒有看到類似的“上千科學家耗資巨大搜尋引力波,二十年來一無所獲”這樣的嘲弄文章罷了。

存在不確定性的就不該做,這很不“科學”

就像愛因斯坦也曾經遭受冷遇,甚至遭受上百位科學家聯名反對,我們不應該重複這樣的鬧劇,說什麼 “玄奧的思想與龐大的利益結盟”“超弦與其說是一個學派,還不如說是一個教派”,要知道在科學發展過程,沒有人能夠提前幾十年、上百年預知最終結果如何,就連愛因斯坦本人也曾經不看好引力波,甚至想否定它的存在。

科學界事實上不承認任何個人是絕對權威,面對重大科學工程決策有博弈、猶豫、反悔都正常,願賭服輸就是了。就像美國議會在耗資20億美元之後又撤回了對超導超級對撞機(SSC)的支持,把高能物理的發展機會拱手讓給了歐洲,之後才有了大型強子對撞機(LHC)——美國當時也不可能預見後者的成功。

今天無論楊振寧先生的反對,還是其他科學家的支持,都是他們憑藉自身科學認知做出的預估,這是學術觀點之爭,是君子之爭。我們不必盲目相信任何人的判斷,因為那不符合科學精神。

同樣我們也不必強迫他們為各自的觀點打包票,如果中國沒有建成CEPC錯失了重大發現沒能佔領制高點,或者中國建成CEPC卻沒有“震驚世界”的重大發現,而對科學家們橫加指責,那也不符合科學精神。

就像醋醋文章裡說的“堅持自己很難,超越自我更難”。在這些重大科學工程決策上,我們不能憑個人喜好打扮或者醜化科學家群體。面對前沿科學的發展,這樣的重大科學工程決策其實還不是最困難的,更困難的是我們如何通過理解科學提高全面科學素養,不跟著網紅文章的節奏走,不把科學家們庸俗化,超越追捧/抹黑這種形式,看到科學家們所看到的“遠方的風景”。

□孫正凡(科普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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