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5 宋史筆談187:皇帝該管生父叫什麼?這個問題引起了朝堂洶洶議論

本號(紀巖松)打算以連載的形式,從大宋的人和事入手,以史料為基礎,用通俗語言、清晰邏輯再現北宋100多年政權的跌宕起伏,姑且起名《宋史筆談:北宋王朝盛世夢》。此篇為187篇。


宋英宗趙曙剛親政不久,韓琦等人就上奏,陛下既已即位,濮安懿王及兩位正妻譙國太夫人王氏、襄國太夫人韓氏、趙曙生母仙遊縣君任氏自然要享受尊禮,到底是什麼名分,請有關部門議定並施行。

韓琦這麼做,無非是想趙曙已經親政,當然要將他親生父母地位再拔高一下,好穩固、提高皇帝的權威。

作為大宋首個先帝侄子出身的皇帝,趙曙面臨一個難題:該管已經死去的生父叫什麼?

按理講這不應該是個問題,但那時不一樣,必須要確定,而且首先得喪期過了。所以,這事又等了10個月,等到先皇趙禎逝世二週年的“大祥”祭禮過後,此事正式提上日程。

其次,按大多數人想法,生父是父親,過繼後這邊的也是父親,叫什麼好像無關緊要,都叫父親也無所謂,隨自己意願。

皇帝趙曙和宰相韓琦都是這種想法。

宋史筆談187:皇帝該管生父叫什麼?這個問題引起了朝堂洶洶議論

1066年四月,朝廷下詔,由禮官和待制以上大臣議定奉祀濮安懿王典禮。

沒想到,當時的士大夫就偏不是趙曙、韓琦的想法,由此引發長達18個月的論戰,史稱“濮議”

士大夫的意思

開始,翰林學士王珪等人相顧不語,不敢先發聲,一直等到六月,天章閣待制、知諫院司馬光自告奮勇,他說,就是皇帝也得遵守春秋大義和封建禮制!

他奮筆寫下意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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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光

王珪等人一看,好,就以此為草稿擬定方案,大意是:

自古帝王從旁支入承大統的,有些尊奉親生父母為帝、後,但這都是被人唆使的,不合禮法!

陛下的情況更有不同,不是先皇駕崩後再過繼登基的,而是先過繼為皇子而後登基,所以陛下實乃先帝之子,從血緣上說,你是濮王之子,但禮法上你是先帝之子!

所以,崇奉濮安懿王的名分,追封他“高官大國”,譙國、襄國太夫人、仙遊縣君改封為大國太夫人,享盡尊榮即可。

其意是:別去折騰皇帝管生父叫什麼的事了,追封一下得了。

韓琦一看這上奏,就說,王珪等人沒明確表態陛下該把濮王叫什麼,沒有可操作性,不行,得重新議定!

禮官和待制官員討論時,有的就說,叫皇伯考吧。

這就把伯父、父親都概括進來了。但天章閣待制呂公著表示反對,他說,真宗皇帝叫太祖皇帝才是皇伯考,濮王不能這麼叫!

他的意思是,趙恆是趙匡胤的侄子,而且帝位繼承一脈相承,所以可以叫皇伯考,但濮王可沒做過皇帝!

按他們對禮法的理解,趙曙從“小宗”(親王一系)過繼為“大宗”(皇帝一系),而且從趙禎那裡繼承帝位,當然要叫趙禎為皇考。

王珪等人一商議,濮王不就是趙禎的兄長嘛,趙曙當然是叫“伯”合適。

也就是說,趙曙得管叔叔趙禎叫“父”,管生父趙允讓叫“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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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允讓

皇帝和宰執的“拖”字訣

宰執韓琦和歐陽修知道他們不是不開竅,只是拘泥於禮法,就說:

過繼之子的所繼、所生父母都叫父母,漢宣帝、光武帝的父親都沒做皇帝,還不一樣稱為皇考?王珪說叫皇伯,這才是在典禮中無據可查!請三省、臺諫官員議定後再奏!

趙曙和韓琦都以為,既然達不到目標,就擴大下討論範圍,朝中自然會有人出頭來迎合,到時就順理成章了。

沒想到,他們又誤判了形勢,百官議政時,臺諫官員全部贊同王珪的建議,說,該叫濮王為“皇伯”!

洶洶議論之中,曹太后也聽聞了。她從宮內傳出手書,嚴厲斥責韓琦等人,說,你們就不該出把濮王稱為皇考的主意!

韓琦辯駁,王珪他們說要陛下把濮王稱為皇伯,那才是無稽之談!

韓琦作為始作俑者,自然不能後退,嘴上必須保持強硬,但他心裡明白,這下可能大事不妙了,太后才是關鍵人物,她不同意,就有麻煩。

怎麼辦?一個字,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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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曙下詔,既然百官議政意見不一,那就暫時罷議,各有關部門仔細查閱典故,務必要合禮法。

朝堂洶洶議論

趙曙和韓琦是想採取權宜之計暫緩討論,並以禮法的盾牌抵擋他們的攻擊,可朝堂之上的議論一時不能停歇。

翰林學士範鎮,就是此前上書19道要求立皇子的諫官,極為認真、認死理的一個人,他此時任判太常寺,專管宗廟禮儀的。他緊急收集理論依據,並率領禮官集體上書駁斥韓琦、歐陽修,說,漢宣帝是以漢昭帝過繼皇孫身份繼位的、光武帝是開國皇帝,他們稱自己生父當然可以為皇考,但當時都有人不同意,現在陛下既然稱仁宗皇帝為考,再稱濮王為考,跟漢宣帝、光武帝的情況可大不相同!

中書得到此奏,韓琦大怒,他將範鎮找來責問道,詔書都說了要暫緩,先仔細查閱典故,誰讓你這麼快就上奏?

範鎮答道,我們看了詔書,這就是我們仔細查閱的結果!上奏乃是職責所在,難道還是罪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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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鎮

韓琦無語了。

接下來,御史臺從御史中丞賈黯以下,包括侍御史知雜事呂誨、侍御史趙瞻、侍御史範純仁(范仲淹之子)、監察御史裡行呂大防各個上奏,要求按王珪的建議行事。

諫院這邊,同知諫院的蔡抗還當著趙曙的面,一把鼻涕一把淚地給他講述禮法,說到激動處,趙曙也滄然淚下。

司馬光火力更猛,他直斥韓琦、歐陽修,說:

議政時大家不都是意見統一嗎?只有中書想尊濮王為皇考,所以巧飾詞說,誤惑聖聽,導致崇奉濮王之禮至今獨未施行!

他們說什麼出繼之子叫親生父母都為父母,寫文章當然得這麼寫,不可能再創造個名詞,他們這是不識文理、欺罔天下!

再說漢宣帝,他尊其父為皇考,卻不敢尊其祖為皇祖考,光武帝實為開國之君,他想怎麼辦都行!

而陛下為仁宗之子來繼承大業,如果再稱濮王為皇考,則置仁宗於何地?所以,如王珪建議,稱濮王為皇伯,還有什麼疑問?

這些所有的上奏,趙曙都留中不行,扣留下來,不討論、不執行。既然說了暫緩,就是暫緩,他希望“濮議”事件能夠暫時平息一下。

臺諫借天災罵皇帝,皇帝一怒之下掃臺諫

時間很快到了八月,開封城連降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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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內出現內澇,毀壞公私廬舍萬餘間,事後統計,造成人員死亡有名可查的1588人。

當天,趙曙在崇政殿等著大臣們上朝,左等右等、前數後數,滿朝文武包括宰相在內就只來了十多人。眼見無法議政了,又看到宮內積水不斷上升,趙曙下詔,打開西華門以排洩積水。

沒想到,宮外水位更高,洪水從城門外迅猛奔向東殿,將一排侍衛營房全部沖垮,淹死了不少士卒馬匹。大家忙作一團。

災後重建的人們心裡都存有一個想法:天災必是失德。

果然,心有餘悸的趙曙剛頒下罪己詔,就接到了司馬光的上奏。

司馬光將近年來的災害全部列舉了一遍,然後說:

如此大災,就算是耄耋之人都未曾耳聞目睹,陛下還不深思嗎?這都是因為陛下做得不夠好啊!陛下由旁支入繼大統,慈愛的太后出力甚多,現在先帝只留下太后和幾個公主,而陛下之前卻與太后結怨,現在平日裡也不見見幾個姐妹,就算是鄉下人都不會如此做人!執政上,又想改弦易轍,專門放任執政、拒絕臺諫善言,這些,不都是天災原因嗎?

司馬光這一頓痛罵,簡直是把趙曙批得體無完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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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黯、呂誨、蔡抗則是直接指出,這場災害就是因為濮儀太過了,上天要施以懲罰。

面對臺諫官員底氣十足、肆無忌憚的攻擊,趙曙明白,只要他們還在這個位置,就別指望濮議能夠順利進行。

所以他要反擊,要清掃障礙

首先,將同知諫院蔡抗任命為知制誥兼判國子監,罷免其諫職。

接著,利用權御史中丞賈黯借病求外調的契機,將其任命為翰林侍讀學士、知陳州。賈黯倒是骨頭硬得很,12天后病卒,仍留下數百言遺奏,要求趙曙聽取他的建議。

然後,將天章閣待制呂公著、司馬光升任為龍圖閣直學士兼侍讀。

這樣一番騰挪後,御史臺沒了長官,御史有的出差了,剩下的就只有呂誨、範純仁、呂大防在職;諫院這邊,兩名諫官,司馬光升職了,就只有出使契丹的傅堯俞。

臺諫成了空架子。看你們還怎麼興起風浪。

說阻塞言路,臺諫官太少?

那就給你們再任命幾個!馬上,知制誥邵必權被任命為知諫院,天章閣待制彭思永被任命為權御史中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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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諫對抗政府

碩果僅存的臺諫官員憤怒了。趙曙的風格跟趙恆、趙禎完全不同,根本不把臺諫官員放在眼裡。

這年冬至的祭天大禮過後,呂誨先是上書,說,濮議此等大事,樞密院卻好像不知情,全憑中書執政在那發表邪論,請陛下下旨,由樞密院和後來進任兩制的臣僚共同議定典禮,以正是非!

然後,他在延和殿求見皇帝,當面陳情,要求稱濮王為皇伯。

趙曙說,你何必這麼固執?是不是怕濮王這一系我兄弟眾多,將來封爵太過,所以才反對?

呂誨當場說,根本不是那麼簡單的事!先帝的堂兄弟都有封爵,更何況陛下親兄弟?是誰說這話?陛下將名字說出來,我們來懲罰他!

呂誨直接把皇帝逼到牆角了。

趙曙當然只是敷衍他。哪有誰真說過這話?

不歡而散後,呂誨又7次上奏,強烈要求稱濮王為皇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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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趙曙不聽,他就說,既然陛下不採納臺諫意見,那好,我不玩了,我辭職。

他連上4次辭呈,趙曙就是不批准,氣得呂誨暴跳如雷。

他馬上調轉矛頭,他要彈劾韓琦、歐陽修!他要祭出朋黨利器!

他先擺功,順便將韓琦貶低一下,說,陛下能夠繼位,全因為議立皇嗣時,眾多臣僚出力、先帝和皇太后又早有意向,韓琦在這中間根本就沒什麼大功!

然後,呂誨這才攻擊韓琦,說,韓琦自恃勳勞,日益專恣,廣佈朋黨,任人唯親,堵塞言路,一心專政,這樣下去,只會讓他權威日重,而陛下蒙受拒諫之名!你看看現在,先帝陵土未乾,他就挑起濮議之事,導致兩宮猜疑,謗歸於陛下,我看韓琦比奸臣丁謂、曹利用都還不如!

他要求立即罷黜韓琦。

可惜,他的所有上書都石沉大海,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氣不過的呂誨決定,不能一個人戰鬥。

1066年正月,他聯絡侍御史範純仁、監察御史裡行呂大防三次合奏,向韓琦、歐陽修等中書執政發起連續總攻。他們彈劾道:

歐陽修、韓琦就是豺狼當路、奸邪在朝,其他宰執也難辭其咎,請將其論罪,以謝中外!歐陽修罪不可赦!今不正濮王之禮,則無以慰眾心;不罪首惡之臣,則無以清朝政!宰執們希意邀寵,倡導邪說,違禮亂法,不顧大義,陷陛下於有過之地,他們卻還洋洋得意!請陛下乾坤獨斷,將臣等章疏立刻付諸施行!

這是逼諫!面對臺諫官員的人身攻擊,中書再也不能沉默了。

韓琦、歐陽修上書自辯道:

皇考,只是兒子稱呼父親的異名而已,他們所說的皇伯,才是無稽之談!自古以來,哪有稱所生父為伯叔的?還有,洪澇災害分明就是他們造成的!因為陛下已經交付群臣議政,後來又因有分歧下詔暫緩,陛下如此謙讓了,他們卻還不依不饒地逼迫陛下,這才導致天怒人怨!

朝堂上兩派勢力鬥得不可開交,趙曙該何去何從?他總會做出自己的選擇。


多謝欣賞。讀完此篇,如仍感興趣,敬請關注本號(紀巖松),後續連載更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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