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7 研究歷史不闡明因果關係,一點用處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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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需要讀書和新知』

研究历史不阐明因果关系,一点用处也没有

薩孟武(1897~1984),名本炎,孟武為其字,福建福州人,著名政治學家。日本京都帝國大學法學士,回國後歷任上海各大學教授。抗戰勝利後,歷任中山大學、臺灣大學法學院教授兼院長。政校覆校,兼任政治系研究所教授,並曾任立法委員。薩孟武對中國傳統政治思想、制度、理論的研究,能不落俗套,深入淺出,貫通中西,對中國政治學的形成影響很大。薩氏對於中華民國憲法有著精闢的見解,批抨早年時期的國民大會代表之言筆,被部分前司法院大法官曾用來解釋憲法。薩孟武被認為是近代著名的中華民國憲法書籍著作人,亦是少數被學院派的學者認同是分析解闢中華民國憲法的專家。

薩孟武先生的《中國社會政治史》簡體版近日由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推出,本書是現代政治學界研究中國古代政治史的扛鼎之作,代表了民國學人在該領域的學術水平,長期均為相關研究的基本入門書或重要參考書。其要旨則在政治與社會的互動,以見歷代興衰存亡之剖面與線索。其特點:一是從政治學角度觀察中國古代歷史,凸顯了各時期的治理體系、效能、基礎和得失;二是以社會科學方法解析政治史,致力於揭示經濟、民族、社會、文化諸事態的政治意義和影響;三是以治亂興衰為綱梳理諸政治現象和制度,力圖打通古今,融貫中外,堪稱一部民國版的“資治通鑑”。

* 文章節選自《中國社會政治史》(薩孟武 著 三聯書店2018-1)。原載讀一YE(ID:sanliansh)

研究历史不阐明因果关系,一点用处也没有

裡耶秦簡

01

增訂新版自序

文 | 薩孟武

本書起草於抗戰前二年,即1935年。第四冊完成於1965年,合計共三十年。中間有八年,將時間花在政治學的著作及修改,實際本書之寫作共花二十二年。

最初一、二兩冊,即由先秦至南北朝,抗戰時,曾摘要編為講義,發給“中央政治學校”大學部行政系學生。由1944年至1946年又著手寫作唐代。

抗戰勝利,我赴中山大學,主持法學院院務。在兩年(1946年至1948年)之間,一方編述五代部分,同時著手蒐集宋代資料;1948年我來臺灣,主持法學院院務,開始寫作宋代部分。宋史寫成之後,陸續蒐集資料,著手寫元明二代。明代寫完之後,我不敢遽爾出版,又將第一冊及第二冊加以修改又修改。友人林紀東先生諄諄勸我付印,意謂萬一失掉,未免可惜。於是就於1962年之冬,先出版第一冊及第二冊。

第一冊除1944年在重慶出版不計外,1962年11月初版,1966年再版,1969年三版,1972年四版。第二冊於1962年12月初版,1966年再版,1970年三版,1972年四版。第三冊於1963年12月初版,1966年再版,1968年三版(因多印,故未四版),第四冊於1965年11月初版,1968年再版,1971年三版。1974年物價忽然大漲,因之各冊雖將售罄,均停止付印。

本人著作之所謂“版”與國內各書之“版”不同,必有修改。其不修改者只稱為“刷”。例如拙著《政治學》,名為四版,其實,初版四刷,再版二刷,三版一刷,四版十五刷,共計二十二刷。未曾修正改版,而稱之為再版、三版……這是各國所沒有的。

我在小學時,除算術、國文外,對於中國歷史極感興趣。後來閱讀《資治通鑑》,總覺得其對於社會情況,如民風、士氣、經濟、國防、戶口之多寡、土地之分配及生產力、各種階層之分立,以及政治制度等等,寫得太少,而且未曾說明這許多要素對於政治現象有何影響。研究歷史必須闡明歷史發展過程之因果關係,單單記憶事實,尤其用盡腦力,去暗記小事實,不但記得之後,旋即忘記,而且一點用處也沒有。這是我寫本書的動機。

我寫作本書當然是先蒐集資料,而要蒐集資料,必須腦中已有一種觀念,依此觀念,做成每朝歷史的目錄,而後依此目錄,去搜集所需要之資料。否則一部《二十五史》看了又看,也必毫無結果。

蒐集資料先由正史開始,這一段工作是很繁重的。例如《後漢書》,我前後看了三遍,一字一字地看下去。第一次覺得毫無資料,第二次略有所得,第三次才有收穫。南北朝歷史分量極多。《宋書》不錯,《魏書》固然蕪冗,而資料還不少。《南北史》只能作補充之用,至於《北齊書》《南齊書》等等只是族譜及升官圖。沒有什麼好的資料,而又不能不看。正史看完,再看會要(《西漢會要》根本不必看)或會典,最後才看文集及筆記。文集固然分量甚多,但其中大部分是詩賦記銘。例如王安石乃是宋代政治上的重要人物,若把他的文集翻一下,即可知道,值得吾人參考之用的奏議及書信並不甚多。所以文集容易看,也看得很快。筆記固然有很好的文章,然每種筆記之中,合於本書需要的也很有限。至如《愧郯錄》《夢溪筆談》之類,不過五六篇可供參考。又如讀者所熟知的《日知錄》共有三十二卷之多,其中除八、九兩卷之外,其他各卷或二三篇可用,或五六篇可用,或全卷都不可用。這不是說其餘各篇沒有價值,而是說對於研究歷史的人沒有用處。

以上所述只就初版言之。學問本來沒有止境,讀書愈多,資料亦愈多,因之再版、三版、四版付印之時,無不增加字數。字數增加,又須改排。但全書改排,不是個人財力所能負擔。故凡某一頁字數增加在二百字以下者,只改排該頁,而增加其行數。字數增加太多者,則在該頁上,加一、二、三等。例如第一冊二十七頁,共增加八頁,遂於二十七頁處改為“二七一”“二七二”……“二七八”;三十四頁亦增加九頁,故改為“三四一”……“三四九”。倘若三版或四版時,又增加字數,如在“三四一”及“三四二”兩頁,則由十八行改為二十一行。

寫作歷史,不消說舉證極其重要。但既有“全稱”之例,就不必再引特稱之例。萬不得已而須引用特稱之例,亦不可引得太多。太多,讀者必感頭痛,而認為資料的堆集,反將顯明之事變為曖昧。現今學者喜歡引用“實錄”,實錄太過蕪雜,它只能補充正史之不足,正史已經有了,何必引用實錄。何況自史官失去獨立地位之後,實錄未必據實而書,其受當時政治勢力之影響者未必比正史為小。名為實錄,事實上所錄者老早就非“實”了。

我有一種野心,意欲改寫會要,改編會典,不但各種事實,即當時名臣學者之言,亦宜編入。這種工作當然不是個人能力所能做到。

本人著書,喜歡修改,修改到主觀上認為滿意之時,才肯罷休。修改或依自己或依讀者之提議。例如讀者來函,多謂第二冊與其他三冊比較之後,分量稍輕,餘亦深有此感。故自1971年始,又開始修改全書,尤其增加第二冊之分量,務使四冊分量大略相等。茲應告知讀者的,本書新版由第一冊至第四冊無不修改,其修改頁數每冊均在一百餘頁以上,各冊增加資料不少,頁數自亦隨之增加。

本人接到讀者來函不少,他們提出兩種希望:一希望改用較大之字排印,縱令“售價提高,讀者不會計較”;二希望“繼續完成清代部分的寫作”。關於第一希望,非本人財力所能負擔,幸三民書局劉振強先生於1975年之春提議願意承印是書,故自本年始,改由三民書局從新排印。第二希望大約可以實現,因為本書既由三民書局承印,則本人不擬再作修改,而當致力於第五冊之寫作,預定五年內出版。

本書第一冊初版之序,已經提到,當物價低廉之時,著者為節省時間起見,卡片之做成,不用抄寫,而用剪貼。1946年復員時,著者全家坐飛機回到東南,除本書原稿及隨身衣服之外,一切均委託“中央政校”運送。而政校竟將餘之行李放在木船之內,行至三峽,不知因何原因,全部沉入江底,財產損失,固不足惜,所可惜者十數年蒐集之資料卡片全部毀沒。

來到臺灣之後,不得不購買藝文社出版之《二十五史》兩部及各種文集各三部(兩部剪貼,一部保留)

再行閱讀一遍。我雖然沒有一目十行的本領,而卻能一字一字地快讀下去。有人問我,《二十五史》之中,哪一史寫得最好。依我管見,《漢書》最好。《漢書》列傳不是依官之大小,而是依事之有無,而事又與國家治亂、典章制度、士風民氣有關。李廣不得封侯而有傳,其從弟李蔡做過丞相而無傳。劉屈氂不過平凡之人,《漢書》所以有傳者,蓋欲借他說明三事。一是漢制,宗室不得典三河,而屈氂乃為丞相。二是漢時郡守多先為三輔,次九卿,次御史大夫,最後才為丞相,而屈氂竟然由涿郡太守一躍而為左丞相(這又暗示武帝要恢復左右丞相之制)。三是戾太子反時,屈氂不敢發兵,武帝曰,丞相無周公之風矣,周公不誅管蔡乎?這又可以證明丞相對於緊急事變,有急速處分之責任。司馬相如、揚雄兩傳之賦與歷史雖無關係,而後人觀此亦可知道當時賦之體裁。唐時舉官試“判”,新舊《唐書》未載“判”之文體。明代舉士用“八股”,《明史》亦不舉八股之例。這種重要的文章體裁應該舉出一篇,留給讀史者參考。當然,《漢書》也有缺點,以桑弘羊那樣重要的財政家,竟不立傳,唯於《食貨志》中,稍稍提到。如果沒有《鹽鐵論》一書,吾人將無從知道桑弘羊的思想。從來學者多謂《晉書》好採詭謬碎事,其實這種詭謬碎事往往可以說明當時社會風氣,而知晉祚之不長。列傳與墓誌銘不同,墓誌銘可寫個人的私事,列傳所寫的,必須該事與整個社會有關,或該事可以說明社會的結構、政治的狀況、經濟的情形,以及士風民氣等等。

研究歷史,尚須知道時代思想。思想不能領導歷史發展,反而是歷史發展的產物。春秋戰國之時何以各種學說雜然並興,這必有其時代原因。秦崇法家,西漢初年盛行道家與法家的思想。元成以後,儒家才見抬頭。王莽變法,完全根據儒家學說。到了東漢,儒家又參以陰陽家的思想。魏晉之世,學者祖述老莊,然而吾人觀當時人士的行動,絕不是道家的思想,而是楊朱的快樂主義。唐宋二代,如韓愈、司馬光極力推崇君權,由元至明,《四書》及朱熹的地位忽然提高,其故何在?明代中期以後又發生了反動思想,如王陽明的學說,尤其李卓吾之反對道學。明末清初之黃梨洲復反對君權,這均有其歷史的原因。本書對此思想均稍加敘述。且進一步,說明某一種思想所以流行於某一個時代的原因。

現今五族共和,歷史學者不宜囿於成見,再用胡虜等各種名稱,自行分裂。今日之漢族已與秦漢時代及秦漢以前的漢族不同,它是融化亞洲許多種族而成的中華民族。餘本欲用“種族移動”以代替五胡亂華等等。因文稿已定,更改不易。但我們要知道每次種族移動之時,中華民族一方同化外來的種族,同時向南發展,而擴大中華的版圖。世界上最堅強的莫如我們中華民族。天降大任於中華民族,我們起碼須向北發展,完成此種使命。

本書關於制度方面,重要的固然詳細說明,不重要的均舍而不談。多談,徒亂人意,反令讀者不能認識一代政制的根本精神。但制度必與時代的政治環境有密切的關係,而制度之良窳對於政治之隆汙又可給予以直接或間接的影響。比方祿俸,西漢的官秩是十五級乎,抑是十八級,花了許多時間去考證,著者認為空費精力。本書所注意的是將最低的祿,一與農民收入(百畝農夫,蓋祿所以代耕,因此又須知道當時農業生產力)比較,二與一般工資比較,由此說明祿俸與國家治亂的關係。

社會科學與歷史有密切的關係,研究歷史而不瞭解社會科學,往往顧到部分,而忘及全體。反之研究社會科學的人常能由全體以觀察部分,再由部分以觀察全體。而全體又放在時間(時代)與空間(環境)之內。一個變化了,其他亦必變化。部分可影響全體,全體又影響部分。時代可改變事物,事物又可以變更時代的精神。環境可改變事物,事物亦可以變更環境的需要。而時代與環境又會互相影響,改變彼此的性質。歐洲社會科學家對於歷史均有深刻的研究,而研究歷史的人對於社會科學亦有深刻的瞭解,吾人讀各種名著,即可知之。單單知道歷史,而未讀過社會科學各種書籍的人,往往不識輕重,輕者說得詳之又詳,至於歷史發展的因果關係又舍而不談,如斯著作不過歷史之雜貨攤而已。

本書引文均註明出處,詳載哪一書、哪一卷、哪一篇,所注皆放在引文之下。此不但減少紙張的浪費,且節省讀者的時間,不必去翻數頁或數十頁之後,查看註釋。但所註文字太長,則放在該段原文之後。此與今人著作喜將註釋放在每篇或每節之後者不同。又者本書引文所以詳註哪一書、哪一卷、哪一篇者,蓋謀讀者的便利。例如《新唐書》共有二百二十五卷,有些卷復分上中下,每卷之中有許多列傳,如果只寫《新唐書·楊炎傳》,閱者非翻盡《新唐書》目錄,必難知道其在第一百四十五卷(《舊唐書》第一百十八卷)。著作人不過多寫幾字,而讀者得到便利不少,我不知國內學者何以吝此數字不寫。至於頁數不必寫出,因為古書版本太多,而各人、各圖書館所藏古書之版本未必相同。

1975年3月1日序於狂狷齋

02

簡體版序

文 | 高明士(臺灣大學歷史系名譽教授)

薩孟武先生(1897-1984)對我而言是上一世代學者,我和薩先生素昧平生,雖都留日,但背景完全不同。薩先生學經歷豐富,論教職,曾擔任廣州中山大學法學院院長、臺灣大學法學院院長。著作等身,著有《政治學》《新國家論》《中國憲法新論》《中國社會政治史》《中國政治思想史》《西洋政治思想史》等,甚至分別探討《紅樓夢》《西遊記》《水滸傳》與中國社會、政治的關係,視野廣闊,學貫中西,影響深遠。

其中《中國社會政治史》四冊,是我在臺大講授“中國通史”“隋唐史”等課程必備之參考著作,同時也推薦給學生(含研究生)。臺灣在解嚴(1987年7月15日宣佈解除“戒嚴令”,簡稱“解嚴”)以前,情勢嚴峻,研究歷史極為困難。薩先生卒於1984年,其《中國社會政治史》四冊由三民書局出版最晚之時間為1979-1980,足見薩先生之治學均是在極為艱困的環境下進行,從寫卡片到剪貼等工作,我個人也都經歷過,最感缺憾的事,就是不易參考到境外學術研究成果,尤其當時大陸的最新考古資料,是美中不足之處。

臺灣在1972年以後,“中國通史”被規定為大學一年級必修學分。當時最通行的教本,就是錢穆《國史大綱》上下兩冊、傅樂成《中國通史》上下兩冊。錢書簡明扼要,句句精典,但文言書體,對大一學生而言,不免艱澀;傅書白話解說,詳盡流暢,資料最新,成為最暢銷書,但缺乏薩先生一向重視的因果關係分析。薩書四冊初版自1962至1965出齊,除解析詳細外,兼有詳註原典,獨具慧眼分析歷史事件的因果關係,皆為前兩書所無,對教師而言,是極佳的參考著作。相對地,對大一學生而言,負擔較為沈重,但對研究生及中國斷代史課程則甚有助益。可惜至薩先生過世時,仍未能完成清代部分。若要了解薩先生此套書之思維、寫作方法與過程,宜參閱《增訂新版自序》,此序寫於1975年4月1日,時年79歲,在序文說預定五年之內完成清代部分,此時距其過世時間還有十年,結果未能如願,殊為可惜,實是學界的一大損失。

《中國社會政治史》第一冊從先秦至兩漢,共出四版;第二冊三國至南北朝,共出四版;第三冊隋唐五代,共出三版;第四冊宋元明,共出三版。每冊各有序文,每版都有修正增補,治學態度嚴謹,值得後進學習。薩先生在《增訂新版自序》說:“研究歷史必須闡明歷史發展過程之因果關係”,以及時代之制度、思想等。他認為“世界上最堅強的莫如我中華民族”,其向北、向南發展是歷史使命。在研究資料方面,重視正史、會要以及文集、筆記等,但對實錄則認為太過蕪雜,只能補充正史不足,“正史已經有了,何必引用實錄。”“名為實錄,事實上所錄者老早就非‘實’了。”就這一項而言,治史者恐未必都能贊同,蓋實錄仍可糾正正史,其價值應在正史之上。

《中國社會政治史》這套書每冊都提出許多值得深思的歷史問題,例如第一冊提出“自周平王東遷之後,中華民族常受漠北蠻族的壓迫。這不是因為中華民族文弱,而是因為中華文化進步。何以說呢?中華民族到了周代,完全進化為農耕民族,而漠北民族還是遊牧民族。”遊牧民族“看到近鄰的農耕民族財物豐富,當然發生羨慕的情緒,他們喜歡侵略,可以說是一種天性。”這是關於中國歷史上北方遊牧民族何以南侵的大問題。薩先生的解釋固然是重要理由,但若仔細再思考,應該還有其他因素,例如氣候變化、人口增減、內部鬥爭等問題,都需要一併考慮。

第二冊提到東晉累次北伐不能成功者,是由於“軍隊缺乏與財政困難,而軍隊所以缺乏,財政所以困難,又以編戶減耗為其主要原因。”但另外的考量,如熱衷北伐者不是晉室近戚,就是寒門出身,士族則保家重於保國,上下離心,常出現後勤補給不足,自易功敗垂成。

第三冊第九章第四節開頭指出:“國家的治亂固然懸於人心的振靡,而人心的振靡又懸於制度的良窳。”此事舉戰國時代的秦國,人心最靡,“貪狠強力,寡義而向利”,經商鞅變法,使秦能夠統一六合,成就帝業。所以“討論朝代興亡,與其研究人心,不如研究制度。”這個說法,很有創見,但恐怕也成為見仁見智。以商鞅變法而言,如果沒有法家思想先作指導,何來制度?又如果沒有秦王讚許支持,何來變法?前兩者仍與人心有關。制度屬於實際履行的表現,而制度的規劃與內容,又必須繋乎當時人心所向,才能有效執行,所以人心與制度不必一定要取其一,兩者兼顧仍然需要。

第四冊指出“五胡亂華以後的漢族已與秦漢時代的漢族不同。它是混合亞洲許多民族而成的中華民族。中華民族血統上雖然不是漢族,精神上仍秉承漢族的思想。他們的胸襟是寬大的,只要異族接受中華的文化,就視為同一民族,不分彼此,而有平等的私權及公權。漢武帝臨崩之時,受遺託孤者有匈奴人金日磾。安史作亂出師勤王者,有契丹人李光弼。黃巢作亂,朱溫篡唐,此時志復唐祚者乃是沙陀人李克用。阿保機入據中原,而興師討伐,迫使遼主不能不北歸者,又是沙陀人的劉知遠。”“這與今日各國對於膚色之有偏見,甚至壟斷地區,不許有色人種移住其間者自不相同。”這就是所謂文化中國論,的確如此。

最令人感到興趣的議題:中華民族及其文化的成長,究竟是在紛亂抑或和平時期?這個問題,也常成為學校考試的申論題。錢穆《國史大綱·引論》指出:“今於國史,若細心籀其動態,則有一至可注意之事象,即我民族文化常於和平中得進展是也。歐洲史每常於鬥爭中著精神。”“中國史如一首詩,西洋史如一本劇。”“即以人物作證,蘇格拉底死於一杯毒藥,耶蘇死於十字架,孔子則夢奠於兩楹之間,晨起扶杖消遙,詠歌自挽。三位民族聖人之死去,其景象不同如此,正足反映民族精神之全部。”“中國史上,亦有大規模從社會下層掀起的鬥爭,不幸此等常為紛亂犧牲,而非有意義的劃界線之進步。”這是錢先生的和平論。但薩先生的看法正好相反,他說:“分亂之在中國,不使中華民族衰亡,而使中華民族膨大,由黃河流域發展至長江流域,再由長江流域發展至閩粵桂黔,最後竟然殖民於南洋群島,所以分亂對於中華民族的發展,是有間接作用的。此只就閉關時代言之,海禁開通,一個民族不能統一,國力消耗於內亂,結果只有滅亡。”從其前後文看來,此處所謂的“分亂”是指傳統時期,“海禁開通”是指近代,所以錢、薩兩位先生對傳統時期紛亂現象的批判是截然不同,何者為是?有待讀再一步思考,至少可以肯定他們所說的是有部分道理。

以是諸冊問題討論之犖犖大者,其問題意識極為活潑、精闢,又具宏觀,雖是三、四十年前的著作,至今仍值得吾人細嚼品嚐,從中習得歷史知識,尤其是後進學子,特為推薦。

2017年1月15日

研究历史不阐明因果关系,一点用处也没有研究历史不阐明因果关系,一点用处也没有

《中國社會政治史·先秦秦漢卷》

薩孟武 著

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 2018-1

ISBN: 9787108056191 定價:89.00元

研究历史不阐明因果关系,一点用处也没有

《中國社會政治史·三國兩晉南北朝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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