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6 古人“高考”,一個“趕”字備受煎熬

古人“高考”,一個“趕”字備受煎熬

炎炎夏日,難耐倆字:烤和考。

高考洶湧,自古如此。宋朝時,宋真宗趙恆甚至親自撰寫科舉廣告文案:

富家不用買良田,書中自有千鍾粟;

安居不用架高堂,書中自有黃金屋;

出門莫恨無人隨,書中車馬多如簇;

娶妻莫恨無良媒,書中自有顏如玉;

男兒若遂平生志,五經勤向窗前讀。

正是渴望一朝名揚天下、飛黃騰達,古代學子們對科舉無不趨之若鶩。清朝李鴻章曾寫下一首《入都》,可謂真實寫照:

丈夫隻手把吳鉤,意氣高於百尺樓。

一萬年來誰著史,三千里外慾封侯。

定將捷足隨途驥,那有閒情逐水鷗。

笑指蘆溝橋畔月,幾人從此到瀛洲?

相較今天的考生們就近考試、交通便利,古代的考生們可沒那麼走運。

從隋朝正式啟動科舉到清朝廢除科舉,一千三百多年,進京趕考的交通方式並沒有發生根本性變革。

一路風塵僕僕,少則個把月,多則半年,不僅非常燒錢,還極為艱險。

對此,唐朝考生劉蛻曾在一篇文章中吐槽:“家在九曲之南,去長安近四千裡。膝下無怡怡之助,四海無強大之親。日行六十里,用半歲為往來程,歲須三月侍親左右,又留二月為乞假衣食於道路……況有疾病寒暑風雨之不可期者,雜處一歲之中哉!是風雨生白髮,田園變荒蕪。”

一個“趕考”的“趕”字,讓考生們備受煎熬。

古人“高考”,一個“趕”字備受煎熬

廿日無詩病轉加,強持斑管詠韶華。

春光滿眼花千樹,膏雨及時麥四涯。

目注燕京思報國,身遊鹿郡嘆離家。

甘霖遠被吾鄉否,回首煙雲萬里遐。

清朝嵩明舉人劉鳳騫徒步趕考,途中生病時寫下的一首七律,詩中交織著疲憊、期待、思鄉等複雜情緒。

在古代,徒步趕考是主流,一個字,窮!

光靠兩條腿跋山涉水太耗精力,很容易生病。像劉鳳騫這種生個小病也就罷了,一旦生場大病,輕則耽誤考期,重則客死異鄉。

光緒十五年(1889年),晉寧州金砂村的李承祜、李承祐兄弟倆結伴趕赴京城會試。途中,李承祐受了風寒抵京後臥床不起,還沒等到會試開始就病死了。李承祜忙著料理胞弟後事,又要扶柩回晉寧,最終也錯過了會試。

除了天災,還有人禍。徒步的考生們大多會背個書箱,箱子裡放著備考書目路上休息時複習,箱子上則插杆黃布小旗,寫上“奉旨會試”等大標語,廣而告之自己不過一窮二白的趕考書生。

加之但凡搶劫舉子的案子,官府追查得更嚴、判刑更重,一路上的土匪強盜基本上犯不著冒低迴報的高風險。

古人“高考”,一個“趕”字備受煎熬

閒居少鄰並,草徑入荒園。

鳥宿池邊樹,僧敲月下門。

過橋分野色,移石動雲根。

暫去還來此,幽期不負言。

——賈島《題李凝幽居》

經濟條件稍好的考生一般會租個代步工具,比如唐朝詩人賈島。他初次參加科舉考試,從老家河北道幽州范陽縣(今河北省涿州市)前往西安,一路上時常租騎。正是一次驢背上的選擇綜合徵爆發,造就了一首經典的100000+。

抵達長安後,賈島曾尋訪自詡隱士、其實是買不起主城區住宅的好友李凝,結果未遇,於是賦詩一首。

回城後,賈島選擇綜合徵爆發,一路琢磨:哎呀,這個“僧敲月下門”,是用“推”字好呢,還是用“敲”字好呢?

冥思苦想間,不小心闖入了京官韓愈的出巡車隊。韓愈得知緣由,沉思半晌,嗯,講文明樹新風,當然“敲”字啊。可惜的是,即使受到韓大V的賞識,賈島依然仕途坎坷,多次趕考都名落孫山。

當時,每年一到考季,很多客棧為了吸引應試者住宿,還專門提供免費租驢服務。

古人“高考”,一個“趕”字備受煎熬

十年常苦學,一上謬成名。

擢第未為貴,賀親方始榮。

時輩六七人,送我出帝城。

軒車動行色,絲管舉離聲。

得意減別恨,半酣輕遠程。

翩翩馬蹄疾,春日歸鄉情。

——白居易《登第》

至於坐馬車,一般少部分考生才享用得上,比如唐朝出生官宦家庭的白居易。二十七歲時,白居易策馬進都城趕考,成為十七名新科進士中最年輕的一個,為此興奮得一夜無眠,意氣風發寫下這首《登第》。

據《唐摭言》記載,白居易考前自知沒什麼名氣,於是帶著詩作搭訕當時的文化名人顧況。

顧況讀到“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一句驚歎:“長安百物貴,居大不易,有句如此,居天下有甚難!”

長安什麼東西都貴啊,想住下來可不容易,不過能寫出這種句子,隨便住啦!可以說,顧況的賞識對於白居易最終的中榜舉足輕重。

北宋邵武人龔國隆去都城參加考試,家裡窮,沒那麼多路費。好在他伯父是個小京官,手頭有些“驛券”,也就是國營飯店裡乘用車馬、使用伕役的消費券,於是都給了侄兒資助他趕考。靠著這些“驛券”,小龔及時趕到了都城參加了“高考”。

清朝順治年間,為鼓勵舉子參加考試,朝廷補貼每人10兩至20兩銀子當路費,在所在地布政使即可領取。同時還可以領取火牌,能在沿路驛站免費租用馬車,馬車上插有標有“禮部會試”的黃旗,遭遇土匪強盜可保平安。

按當時規定,每輛馬車標配伕役三名,如果沒有,就折成現錢,離都城近的少一些,遠的多一些。

不過,騎馬也不是就沒有風險了。明代著名醫家江瓘主編的《名醫類案》有記載:“入京師赴省試,過橋墜馬,右臂臼脫。”昏迷不醒之際,幸好有路過的良醫救治,“五日復常,遂得赴試”。

古人“高考”,一個“趕”字備受煎熬

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

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

——張繼《楓橋夜泊》

走水路的考生中,最令人感慨的要數唐朝詩人張繼。

公元755年,他從湖北襄州(今湖北襄陽)出發,坐船赴長安趕考,最終名落孫山。返程時,因為心情極度鬱悶,他取道蘇州散心。

夜幕降臨,望景傷情,他隨口吟出一首《楓橋夜泊》。時至今日,這首詩依然火爆,當年的狀元卻早已隱入歷史的皺紋無人知曉。

四川合川人丁治棠,曾參加光緒十五年(1889年)的會試。光緒十四年(1888年)陰曆十二月二十日,他從家中出發坐船到重慶,二十三日轉船前往上海,二月初七終於到達北京,前後耗費47天。

四月二十六日,他原路返程,七月回到重慶。從離家到返家,前後一共耗時8個月。

8個月!在遠行坐高鐵、乘飛機的我們看來,這簡直不能忍受。很可惜,即使“費銀數百”,最終還是“如泥牛沉海,毫無消息”。要知道,那時私塾老師的年收入也不過十來兩銀子。

崑山人龔煒曾作《赴考》一文,描繪自己以孱弱之軀赴考,一路中暑、暈船,最終只能半途折回,以至於“絕意名場”。湖南士子須赴武昌考試,途經洞庭湖“屢遭覆溺”。

他們還算不幸中有萬幸,沒為此丟了命。道光二年(1822年),昆明舉人尹尚廉遠赴京城會試,到達今河北衡水市安平縣時,圖方便,搭了安平縣同知周炳的運銅船北上,結果到新灘時翻了船。可憐飽讀詩書的才子,就這麼溺死在異鄉。

古人“高考”,一個“趕”字備受煎熬

碧雲天,黃花地,

西風緊,北雁南飛,

曉來誰染霜林醉,總是離人淚。

長期伏案苦讀,本就缺乏鍛鍊弱不禁風,趕考路途又遠而險,不少人還沒踏進考場就死在了路上。也因此,送考時的離愁別緒往往格外濃烈。

十年寒窗,中榜、落榜的情緒更是天差地別。唐朝詩人孟郊屢考不中,曾寫下《再下第》大倒苦水:

一夕九起嗟,夢短不到家。

兩度長安陌,空將淚見花。

後來終於登榜,立馬筆鋒一轉寫下《登科後》:

昔日齷齪不足誇,今朝放蕩思無涯。

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讀來最令人唏噓的,莫過於宋代董德元落榜後寫下的《柳梢青》:

滿腹文章,滿頭霜雪,滿面埃塵。

直至如今,別無收拾,只有清貧。

功名已是因循。最懊恨、張巡李巡。

幾個明年,幾番好運,只是瞞人。

箇中滋味,可謂道盡。

中榜落榜,幾家歡喜幾家愁。但不管怎樣,考生們與他們的青春年華,就這麼漸行漸遠了、永不重逢了。

【版權聲明】作者:柏濱豐,80後,一個文比人帥的瘦子,一個套著兩件棉襖的父親。堅信唐詩是中國人學習母語的初乳和精華。微信公號:撞倒黃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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