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2 隋朝崩潰的催化劑——隋煬帝被困33天的“雁門事變”

一般來說,中原王朝的皇帝不會輕身涉險,但凡事皆有例外。

漢高祖七年(公元前200年)的白登山之圍、隋大業十一年(615年)雁門事變、明正統三年(1449年)土木堡之變,都是中原皇帝遭遊牧鐵騎圍困的事件,都對當時雙方的政權產生了重大影響。

這三次事件中,敘述漢高祖劉邦被匈奴困於白登山,明英宗朱祁鎮被瓦剌俘虜的文章連篇累牘。

而同為皇帝的隋煬帝楊廣,被東突厥始畢可汗困於雁門城(山西代縣)三十三天,堪堪喪命之事,卻少有人知。

這場爆發於大業十一年(615)八月的雁門之圍,是隋朝崩盤的催化劑,不過短短四年後,一度輝煌的大隋王朝二世而斬。

隋朝崩潰的催化劑——隋煬帝被困33天的“雁門事變”

突厥汗國、北周、北齊、南陳的態勢圖

一、隋突兩國的交響曲

北周大定元年(581年)二月,時年九歲的周靜帝宇文闡,禪讓帝位於隋王楊堅

楊堅改元“開皇”,大赦天下,隋朝正式登上歷史舞臺。

在南北朝末期,中原範疇內是北周、北齊南陳三家比劃,但北方的三國演義,卻是以突厥為主角的遊戲。

崛起於546年(西魏大統十二年)的突厥勢力,對北周、北齊形成了泰山壓頂之勢,中原兩國只能憑藉和親、納貢等政治手段,換取突厥的支持或保持中立。

隋朝定鼎的次年,突厥沙缽略可汗(阿史那·攝圖)便以是

北周親戚(北周千金公主老公)為由,打著“伐隋復周”的旗號南下。

為此,楊堅不得不中斷了伐南陳的計劃,集中全部主力抵禦突厥汗國。

隋朝崩潰的催化劑——隋煬帝被困33天的“雁門事變”

所幸在長孫晟“遠交近攻,離強合弱”的運作下,突厥內部的權鬥之爭爆發,沙缽略可汗阿波可汗間兵戎相見,好端端的突厥汗國一分為二,成了東西兩個互相殘殺的汗國。

由此,突厥勢力與隋朝的強弱關係逆轉。

三國演義變成了,東西突厥互毆,隋朝左右逢源的格局。

經20餘年的勵精圖治,休養生息,至隋煬帝楊廣時,隋朝已成東亞當仁不讓的霸主,史稱“東南皆至於海,西至且末,北至五原”,“人物殷阜,朝野歡娛,二十年間天下無事,區宇之內晏如也”

隋朝崩潰的催化劑——隋煬帝被困33天的“雁門事變”

但兩國關係從來就不是一成不變的,即便隋朝居於主導地位,但隋突關係依舊是暗流湧動。

東突厥系統的啟民可汗,在大業三年(607年)隋煬帝北巡榆林時,能親自為楊廣除雜草,並表示服飾也要一同華夏”

但這些舉動,不過是仰仗隋朝的支援,發展自身勢力,其吞併西突厥之心從未消除。

對於這點隋朝君臣也心知肚明,楊廣當面把啟民可汗好頓誇,但反手便“發丁男百餘萬築長城。西拒榆林,東至紫河,二旬而畢。”

同時,隋朝對東突厥摻沙子的謀劃,也從未停歇。

契丹叛亂襲擾營州(遼寧朝陽)時,楊廣命“啟民可汗發騎二萬”

從軍。

要知道,“契丹本事突厥,情無猜忌”,但隋朝逼著突厥可汗表明態度,必有剪除羽翼之謀。

但畏懼隋朝的強勢,啟民可汗也無何奈何。

始畢可汗(啟民可汗之子)繼位後,東突厥實力漸強,兩個突厥呈現東強西弱的態勢。

為此,隋朝又謀劃將宗室女,嫁給始畢的弟弟叱吉設,拜為南面可汗,以分其勢。

只是叱吉設懼於始畢之威沒有接受,但隋朝依舊設計殺了始畢的寵臣史蜀胡悉,兩國關係開始轉冷。

隋朝崩潰的催化劑——隋煬帝被困33天的“雁門事變”

在西部戰略方向上,隋朝也以“離強合弱”之策,搞垮了吐谷渾,並招誘西域諸胡前來朝貢。

大業六年(610),西突厥泥撅處羅可汗因拒絕,赴煬帝大斗拔谷(今甘肅扁都口隘路)之約。

楊廣接受裴矩的建議,慫恿泥撅處羅可汗的叔叔射匱可汗,對侄子實施打擊。處羅兵敗,走投無路下投奔了隋朝,留居長安,娶了信義公主

收了處羅可汗部眾後,射匱可汗勢力大彰,一統西突厥兩廂十姓部落,成了新的威脅。

此時,隋朝本應利用處羅可汗殘存的影響力,糾集西域鐵勒、高昌

共同對付復興的西突厥。

但此時,隋煬帝的興趣點,已轉向東部的高句麗。

錯誤的將歸降的處羅可汗殘部,安置在會寧(甘肅靖遠縣)、樓煩郡(山西靜樂)附近。

要知道,西突厥阿波—處羅系統與沙缽略—啟民—始畢系統,是子一輩父一輩的血海深仇。

楊廣將西突厥部眾,安置於東突厥附近的措施,頓時引發東突厥的疑慮。

始畢可汗遂大量收納鐵勒、契丹、薛延陀部眾以壯其勢,楊廣對此也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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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隋突兩國的變奏曲

隋突兩國變奏曲的核心,來自東方的高句麗

大業四年(608年)隋煬帝北巡時,意外的在啟民可汗帳中,看到了高句麗使者。

這個頗不馴服的政權,不來隋朝入貢,反而跑到東突厥搞事兒,讓楊廣疑心頓起。

加之,高句麗使者沒有向啟民、處羅一樣屈膝於前。好大喜功的隋煬帝怒氣滿胸,開始有了東征的謀劃。

隨後,他舉全國之力,於大業八年(612年)、九年(613年)、十年(614年)連續三次東征,均遭慘敗。

隋朝崩潰的催化劑——隋煬帝被困33天的“雁門事變”

需要注意的是東征期間,東突厥始畢可汗並未兌現煬帝與啟民的共同出兵之約,從始至終未派一兵一卒助戰。

而西突厥處羅可汗部卻三戰皆往,甚至遠在西域的高昌王鞠伯雅和西域諸國使節都隨徵而去。

可惜高句麗之徵以慘敗告終,不但楊廣“殺雞駭猴”之計未成,國內及周邊的政治環境也就此逆轉。

看透了隋朝“紙老虎”面目的高昌王鞠伯雅,雖早就迎娶了隋朝公主,但回國後馬上就向西突厥射匱可汗稱臣,並娶了突厥公主。

同時,早就被打跑了的吐谷渾王慕容·伏允,也趁機冒了出來,“復其故地,屢寇河右,郡縣不能御”。

隋朝辛苦構建的“天下秩序”,經過高句麗的之戰的洗刷,已呈現瀕於崩盤之勢。

而實力此消彼長間,本就轉涼的隋與東突厥關係,更是雪上加霜。

寵臣被殺的始畢可汗,因隋朝軍事壓力的減弱,開始在北疆動作頻頻。

隋朝北方的叛亂勢力,如靈武的白榆妄、上穀人王須拔,賊帥魏刁兒“北連突厥”,成了始畢可汗的小弟。

就在這種局面下,“雁門之圍”的先導事件——“汾陽宮之驚”爆發。

隋朝和東突厥的關係,徹底走向了破裂。

隋朝崩潰的催化劑——隋煬帝被困33天的“雁門事變”

汾陽宮遺址

三、突如其來的詠歎調

大業十一年(615年)六月,正承受著三徵高句麗之恥的楊廣,突然赴汾陽宮(山西省寧武縣管涔山上)避暑。

關於這次奇怪“避暑”之行的原因,史家猜測紛紛,有認為當時已有“李氏當為天子”的讖語流傳。

楊廣於當年三月殺李渾、李敏等人,這次駕臨太原,可能是奔著另一個姓李的表兄弟而來。

演義小說則乾脆解釋為,“太原有王氣,楊廣過來壓一壓”。

這一壓,就壓出了事兒!

楊廣駐蹕汾陽宮時,由於“宮城迫隘,百官士卒佈散山谷間,結草為營而居之”,可見防禦級別相當之低。

可正當煬帝在山頂涼快之時,東突厥軍隊突然南下,突襲

嵐城鎮抄掠,將軍範安貴奉命討擊,大敗而死,“百司震懼”

之所以會“百司震懼”,可能有兩個原因:

其一、嵐城鎮與汾陽宮相隔很近,危及皇帝人身安全;

其二、此為20年來,東突厥首次對隋的直接軍事行動。

但不管是哪一種,都意味著,原來俯首帖耳的突厥,已亮出爪牙,不再甘於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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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奇怪的是,楊廣經過“汾陽宮之驚”後,不但沒有南下,反而在拖了兩個月後,選擇了北上。

對於選擇繼續北上的目的,學者們存在不同的解讀。

有的學者認為,這是楊廣準備重新密切與突厥的關係,並勸說始畢可汗出兵,協助再徵高句麗。

也有學者認為,楊廣準備親自領兵討伐突厥,以消除北方最大的威脅。

楊廣心裡怎麼想的,我們無從得知,但從其遲滯汾陽宮兩月期間,未從各地調軍來看,御駕親征的可能性較小。

他可能以為,憑“聖人可汗”的王霸之氣,虎軀一震,始畢就服了!

可始畢早就不把“聖人可汗”當盤菜了,他準備了一宴大餐,等著楊廣的虎軀一震再震。

隋朝崩潰的催化劑——隋煬帝被困33天的“雁門事變”

四、諸神黃昏的序曲

大業十一年(615)八月初五,浩浩蕩蕩的皇胄車駕北巡。

八月初八,始畢可汗便親率南下,準備楊廣一個季度驚喜。

和親突厥的義成公主,急命使者報知,樓煩郡太守陰世師得到消息,上書勸御駕轉回太原,但楊廣不聽。

八月十二日,突厥大軍已在眼前,楊廣慌忙馳入雁門城(山西代縣),隋煬帝次子齊王楊暕率後軍進駐崞縣(山西原平縣北)

八月十三日,突厥大軍包圍雁門。

此時,雁門城內守軍只有一萬七千人,糧食僅有二十天的存量。驚慌失措之下,隋軍被迫拆毀民房,用作防禦材料。

隨後,突厥一面急攻雁門,一面剪除羽翼。不過數日間,便將雁門郡所屬41城中的39座攻陷,僅餘煬帝、齊王屯聚的雁門、崞縣未克。

在攻打雁門時,突厥軍隊的羽箭直接落在隋煬帝面前(“矢及御前”),楊廣抱著小兒子楊杲,嚎啕大哭“目盡腫”

隋朝崩潰的催化劑——隋煬帝被困33天的“雁門事變”

好在此時,隋煬帝還沒到牆倒眾人推的地步,勤王詔諭發佈後,附近郡縣各來援救。

甚至遠在江都(揚州)的王世充,都“盡發江都人,將往赴難”,還上書表示在軍中跑得很辛苦,“反首垢面,悲泣無度,曉夜不解甲,藉草而臥。”

這其中,坐鎮太原的李淵也不敢怠慢,畢竟是表兄弟,雖然姓李,還老冒“王氣”

在他率領的兵馬中,有個年僅十六歲少年名叫李世民“應募救援,隸屯衛將軍雲定興營”。

《舊唐書·太宗本紀》上,把李世民好頓表揚,好像起了決定性的作用。

可事後,楊廣犒賞受勳的1500人中,根本沒有他的名字。

呂思勉先生對此評價為,“此唐人之飾說也。”

估計當時,李世民也就是吃瓜群眾,還是靠邊吃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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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地勤王大軍紛至沓來,尤其是東都王軍到達忻口(山西忻縣北),始畢可汗感受到了壓力。

九月十五日,突厥鐵騎滾滾而去,歷時33天的雁門之圍,以煬帝無恙告終。

但十月初三,楊廣回到洛陽後,竟然以“國庫不足”為由,公然推翻了對將士親口允諾的賞格。

甚至,當大臣勸諫不應“失信於親衛將士”時,楊廣竟毫不顧忌地呵斥道:“你準備收好處費吧?!”(“公欲收物情邪!”)

更讓將士們憤慨的是,楊廣還違背了承諾的“停徵遼東事”,當時宣佈此言,城中將士歡聲雷動,更甚頒佈賞格。

而現在,楊廣剛回洛陽,便命大臣商議再伐高句麗,就連禁軍戍衛都“言其詐眾”,直至朝野離心。

雁門之圍的後果,並不限於隋與突厥撕破臉皮。

還在於,讓所有心懷揣測的勢力,看清的隋朝的外強中乾。

次年(616年)正月的元旦大朝會,萬邦來朝的盛景已然不在,異邦朝貢使者都不來貢獻方物了。

而楊廣似乎也在此事的打擊下,雄心破碎,耗費人力在會稽(浙江紹興)大肆營建宮殿,準備避居江南。

當年七月初十,楊廣不顧大臣反對,乘龍舟離開洛陽前往江都(揚州),臨行前還題詩一首:

“我夢江南好,徵遼亦偶然;但存顏色在,離別只今年。”

似乎第二年還想回來,但到了大業十三(617)年,他已經回不來了。

隋朝崩潰的催化劑——隋煬帝被困33天的“雁門事變”

北方反隋叛軍,薛舉、李軌、梁師都、劉武周、郭子和,先後搭上了東突厥,向其稱臣。

整個天下除劍南外,無道不有叛亂,楊廣也被禁軍勒死,一度輝煌的大隋朝二世而斬。

公允的說,隋朝之亡並非因於雁門事變,而是楊廣各種浩大工程及三徵遼東,使帝國不堪重負。

但緊隨三徵遼東而來的雁門之圍,導致“聖人可汗”楊廣顏面掃地,廣有四海的統治合法性動搖。

而煬帝在經此一劫後,性格從極端狂妄、目空一切,急轉為逃避現實、偏安苟且。

正是這些轉變,才讓雁門事件成了隋朝崩潰的“催化劑”。


參考書目:

《隋大業十一年雁門事變》

_袁剛;

《雁門之圍與隋末唐初形勢》_王援朝;

《隋煬帝雁門之圍解除真相》_崔明德;

《大業十一年(615)“雁門事變”探微》_朱振宏;

《“雁門事變”及其相關問題論述》_陸慶夫,許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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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朝崩潰的催化劑——隋煬帝被困33天的“雁門事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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