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8 為什麼說中世紀的歐洲人是「食人族」？丨Dr.Why

妖怪們為何都想吃唐僧肉？

因為吃了唐僧肉可以長生不老。

為何吃了唐僧肉可以長生不老？

因為唐僧是如來座下弟子金蟬子的轉世，有很深的佛法道行，吃了他的肉就可以獲得他的法力，立地成佛、長生不老。

吃了人家的肉，就可以獲得人家的法力！有這種奇思妙想的可不止吳承恩一個。吳承恩只是把這個想法寫到了書裡，可是隔壁大陸那些膽大包天又荒誕至極的歐洲人，把這個想法付諸實踐了。

吃啥補啥

俗話說得好，吃啥補啥。貧血了，就多吃紅棗之類的紅色食品；想要骨骼強健，就喝骨頭熬成的濃湯；想要腦子更聰明，就更絕了，因為核桃上的紋路很像大腦的褶皺，所以吃核桃能補腦。

相信Dr.Why的讀者朋友們已經學會了用科學的眼光對待“吃啥補啥”的論調，但是時間倒回中世紀，歐洲人不僅相信“吃啥補啥”，他們還什麼都敢吃。僅僅顏色和形狀的相似並不能達到他們的要求，

為了實現更加精確的“吃啥補啥”，他們更傾向於直接食用人身體上的部分。於是，一個由於愚昧迷信引發的醫療故事，就變成了恐怖故事[1]。

在距今約兩千年的羅馬帝國，有一項熱血且暴力的運動深受大眾的喜愛——角鬥。雖然大部分角鬥士不能擁有自由，但是優勝率高的角鬥士同樣可以擁有粉絲。崇拜力量的底層人民把他們的名字和肖像畫在牆壁上，女士因為自己的髮飾和珠寶沾染了角鬥士的鮮血而感到驕傲。

從沾了鮮血的裝飾品開始，事情的發展變得有些奇怪了。有人收集了角鬥士的汗水，把它混合在面霜或者其他化妝品裡，製成的混合物被認為有催情的作用。

貴婦們是如何把角鬥士和催情聯繫在一起的，我們無從考究。但是英勇的角鬥士代表著力量和勇氣，這是毋庸置疑的。養尊處優的貴族階級既嚮往力量，又懶得親自去健身房，於是他們想到了一個辦法，通過食用血肉來獲得角鬥士的精神和力量。

這個辦法迅速得到了大家的追捧，一些拐腳醫生試圖用角鬥士的身體來醫治病人。他們把勇士們的肝臟碾碎，肌肉切片，把血液放進藥碗裡，得到了據說可以醫治癲癇的神丹妙藥。（原理大概是想用角鬥士孔武有力的四肢救治癲癇患者不聽使喚的腿腳吧，但其實，癲癇的病因在大腦，和能舉得起幾斤的槓鈴沒多大關係。）

我們並不知道這些癲癇患者的病情最終有沒有得到緩解，但是，競技場上的斷肢殘臂、甚至染了血的瓦片和石塊，都被哄搶一空，負責清理競技場的小廝應該很開心。

既然角鬥士的血肉可以傳遞力量，那麼小孩子的血液就可以傳遞活力和生命力。年輕的血液成了醫師們心照不宣的“起死回生秘籍”，面對垂死的病人，找個小孩子放血成了最佳治療方案。

1492年，教皇英諾森特八世病重。他的醫生們找來了三個小男孩，簡單粗暴地讓教皇喝下小男孩的血。雖然教皇殿下並沒有因此獲得更多的生命，但一次失敗並沒有阻擋醫生們用人體來治癒人體的熱情，他們甚至開始得寸進尺，把主意打到了法老身上。

文藝復興時期，歐洲人民對古代文明的迷戀達到了無以復加的高度，他們相信被製成了木乃伊的法老們是真的得到了永生，並且也相信，食用了“永生”的法老的屍體，自己也可以“長生不老”。

於是，盜墓團伙出現了，走私客出現了，負責聯繫賣家和買家的中間商也出現了。木乃伊的買賣變得空前繁榮，數不清的裹著白布的屍體被偷運到歐洲。雖然暫時沒有聽說服用木乃伊藥劑後長生不老的案例，但是可以將其歸咎於那些用普通乾屍充當木乃伊的黑心商人。

總之，在中世紀的歐洲，人類的血肉和屍體成了藥方的常見成分。並且隨著醫生們的不懈研究，加工方法也在不斷改進中。

如此加工

16世紀，一位名叫帕拉塞爾蘇斯的醫生寫道：被絞死的人，在死亡的瞬間會將自己“至關重要的精神力量”突然爆發到頭骨，其他人可以通過食用頭骨獲得這種力量[2]。

頭骨吃起來可太不方便了。但是，這難不住智慧的歐洲人。17世紀的一位英國醫生約翰·弗蘭奇（John French），提出了至少兩種將頭骨粉末蒸餾成烈酒的方法，一種可以治療痛風、浮腫和胃病，另一種可以治療癲癇

（對又有癲癇）、抽搐、發燒和瘟疫。

英國的查理二世國王是頭骨烈酒的忠實擁護者。據說，他花了6000英鎊鉅款購買了一份蒸餾配方，配方包括人類的頭骨粉末、酒精和一些草藥。在查理二世使用之後，這個配方有了一個很氣派的名字——國王滴劑。不過，雖然查理二世的身家足夠支付優質頭骨的費用，他最終還是死於了癲癇。

同時，附著在頭骨上的苔蘚也是一種珍貴的添加劑，它的粉末被認為可以治療流鼻血。這是外敷的用法了。

屍體加工方法不僅侷限於將骨頭磨碎，具有創造力的醫生們還發明瞭製作“藥用木乃伊”的方法。主動奉獻身體的志願者們停止進食，只食用蜂蜜。死亡之後，屍體被放在一個裝滿蜂蜜的石頭棺材裡，棺槨上清楚地標註年份和日期。一百年後，開棺取藥。這種甜蜜的的藥材用來治療骨折和創傷，是一種內服的藥物[3]。

藥理學家約翰·施羅德（Johann Schroder）對於製作藥用屍體有其他的想法。他主張把屍體浸泡在葡萄酒、蘆薈和藥草中。

修道院的僧侶們則想了一些方便的法子。他們大多選用被處決的犯人的屍體，這些屍體往往沒有疾病或衰老的干擾。他們用屍體的血來製作果醬，用肉、脂肪、和骨頭粉末製成膏藥和藥膏，更容易攜帶，因此使用範圍也更廣。

同類相食的後果

在自然界中，同類相食的事情並不少見，母螳螂在交配時吃掉公螳螂，小倉鼠吃掉同一屋簷下的兄弟姐妹。但是，這些都是自然條件下動物的自發行為。一旦在人類的干預下發生自然界不該發生的同類相食，麻煩就來了。

大家一定聽過瘋牛病的故事。農場主為了牛長得健壯，在食草動物的飼料裡添加了它們同類的屍骨，朊病毒從消化道進入血液，一路入侵大腦，可怕的疾病開始蔓延。剛開始是瘋了一頭牛，再之後一整個農場的牛，並進一步波及到吃了病牛的人類，開始有人瘋了，也開始有人死了。

人類的同類相食，也造成了類似的局面。這種朊病毒引起的人類神經退行性疾病稱為庫魯病。

在新幾內亞東部的一個土著部落，那裡的居民嚴格信奉著守恆定律，堅持自產自銷。一個人去世之後，屍體會由其家庭成員分食，這意味著死者的生命力迴歸家庭和部落，象徵著尊重和哀悼，是一項傳統而嚴肅的葬禮。

女性和兒童多分食屍體的大腦和內臟，男性多分食肌肉部分。由於大腦和內臟的朊病毒顆粒積累更多，女性和兒童的庫魯病患病率是男性的8-9倍[4]。

庫魯病的潛伏期很長，平均為10-13年。發病時，神經系統受到破壞，患者的肌肉控制能力變弱，發聲困難，進一步發展為無法獨立支撐，發出不受控制的笑聲，情緒不穩定，最終大小便失禁，失去意識，通常死於肺炎或者感染[5]。

庫魯病帶來的恐慌折磨了部落的好幾代人，他們以為自己的部落被巫術籠罩，試圖用豬肉和樹皮來救治患者。這當然是無效的。直到1957年，庫魯病爆發成為流行病，大批的人患病和死去，終於有專業的學者對庫魯病進行了研究。

美國的丹尼爾·卡爾頓·蓋杜謝克博士衝在了庫魯病研究的第一線。他從死者的大腦中取得腦組織樣本，證明了疾病的病原是一種以腦組織為主要寄生的慢性病毒，為朊病毒的發現奠定了基礎。因為在庫魯病上的傑出貢獻，丹尼爾在1976年獲得了諾貝爾生理學或醫學獎。

在丹尼爾博士揭秘之後，部落的人停止了分食屍體的儀式。失去了傳播途徑，庫魯病的發病率和死亡率急劇下降，1957年有200人因庫魯病死亡，到2005年只有1人。

感謝醫學的進步，荒唐的屍體醫學終於被斥為偽科學和迷信，18世紀末，屍體醫學淡出了歷史舞臺，庫魯病的危險係數也隨之下降。

有些意外的是，科學家們在庫魯病流行過後的倖存者身上發現了一種抗性基因V127，它可以保護大腦免受朊病毒的侵害[6]。這給至今無解的庫魯病帶來了關鍵性的進展，也是深入瞭解阿爾茲海默病、帕金森等神經退行性疾病的重要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