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2 俺(yai眼)村

文|秋水轩


俺(yai眼)村


千里之外的武汉,一种冠状病毒迅速在人群中传播,“俺(yai眼)村”的村门被封锁了,村民食堂也不开伙了,村民们只能选择不出门、不走动,宅居在家来抗击病毒。

宅居在家半月有余,阅读了《红楼梦》、《追忆似水年华》等名著,观看了中央台播放的电视剧《平凡世界》、《美好青春》、《幸福院》,很想写一下自己宅居的“俺(yai眼)村”。

“俺(yai眼)村”,是当地群众对台州新城区一小区的别称。这里原先是一片田野,东西900米,南北200米,占地约200亩土地,建有50多幢楼房,住着2000多户人家。因建成的小区位于枫山的南面,故称枫南小区。又因这个小区的居民大都来自于原台州行政公署机关工作人员及其家属,他们都是从四十公里外的临海城区过来的,很多人都操着“俺(yai眼)”腔进出小区或在围边菜场买菜,所以当地的百姓称其为“俺(yai眼)村”。

当地有人对“俺(yai眼)村”的人既爱又恨,爱的是因为“俺(yai眼)们”的到来,扩大了购买量增加了自己的经济收入,恨的是因为“俺(yai眼)们”的到来,让原先用“拳头”讲话的话语体系受到了严重冲击,降低了“码头”帮的社会地位。

曾流传过这么一个故事:20年前,有个北岸(椒江以北)人与南岸人发生买卖纠纷被揍,发生这样的事情在这里本来是家常便饭,小菜一碟,不足为奇!但这次北岸人却不肯罢休非要讨个说法。结果诉诸法律,这个南岸人被刑事拘留了一个星期。南岸人出来后问帮主为何世道变了?帮主抛出一句:“不是因为有‘俺(yai眼)村’吗?”这话什么意思至今还让他捉摸不透!


俺(yai眼)村


在“俺(yai眼)村”里居住的人,其实并不都是讲“俺(yai眼)”的。因为台州异地撤地(行政公署)建市,从原行署所在地临海(其实并不靠近海)往东迁移四十公里搬至现在的港口椒江(海门)后,台州市级机关工作人员大多居住在这个小区。他们来自于不同的地方,口音自然是不同的,但把“我”说成“俺(yai眼)”字的人不是少数,因此当地人记住了“俺(yai眼)”字,便把这个小区称为“俺(yai眼)村”。

住在“俺(yai眼)村”里的人很有来头,好多市委书记和市长都在这里住过。住在这里的有带“长”的,也有不带“长”的,就是不带“长”的,也是属于科级或一定级别的干部,所以周边的居民对“俺(yai眼)村”里的人都刮目相看。据说有一次一位当地农民找“俺(yai眼)村”的村长,想攀攀高枝,要把土鸡蛋便宜卖给村长。人们告诉他:“这里没有村长,村长就是物管会主任。”于是,他终于寻到了这位女主任,听她满口是仙居话,他惊奇了:我们下洋潘村村长都姓潘,隔壁的下洋陈村村长都姓陈!怎么“俺(yai眼)村”村长不讲“俺(yai眼)”的?


俺(yai眼)村


“俺(yai眼)村”多文人,临海古城素有“千年台州府,满街文化人”之称,随着异地撤地建市的搬迁,近半的文人都搬迁到了椒江。“俺(yai眼)村”里住着一位安姓作家,他来自于临海,小时候就住在北固山下、长城边上,他写有许多小说,大多是写临海古城的风土人情,其中一篇《去一个叫江厦街的地方》,生动地描绘了“文革”期间一次大洪水淹没了临海古城,多亏这座古城墙具有防洪功能,使得城内的居民避免了一场灾难,才有幸让他与小伙伴们一起来到一个叫江厦街的地方看灵江滚滚洪流绕城而过,看从上游漂浮下来的许多动物和杂物不计其数十分壮观。从此,他知道了临海古长城军事功能之外的另一种作用。不知什么原因,去年,也是一次台风,也是一场洪水,竟然城门失守,洪水野马般地直冲城内,造成的损失惨不忍睹。一位徐姓作家写过一首《灵江之问》的长诗,问得官员鸦雀无声,问得古城无地自容!

但谁能知道,古城墙防洪功能的发明者竟是修建这座古长城的抗倭名将戚继光,谁能知道“俺(yai眼)村”的““俺(yai眼)”字之所以形成,也与名将戚继光密不可分!

“俺(yai眼)”作为特殊的台州方言,形成于秦汉年间,由于台州地处海隅,较多地保留了古越及吴语音。在吴方言五大分区里的台州片中,以临海话为代表,在发音和用词、语法等方面和都与汉语普通话有较大差别。台州话的变化也很多,甚至各个县市之间的发音也有较大差异。台州方言常用的称谓代词“你”讲“恩4”(4声调),“他”讲“gi”,“我”讲“我4”(4声调发音位置靠后)。


俺(yai眼)村


为什么唯独临海话将“我”讲成“俺(yai眼)”呢?因为明朝抗倭名将戚继光,山东蓬莱人,他率领的“戚家军”,在东南沿海抗击倭寇十余年,扫平了多年为虐沿海的倭患,确保了沿海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由于以山东人为主体的“戚家军”都讲“俺”,临海人讲“我4”。“俺”与“我4”在共同抗击倭寇的战斗中都是一家人,一家不讲两家话,于是,讲“俺”的“戚家军”学讲台州话的“我4”,会讲台州话的临海人学讲山东话的“俺”,后来学来学去,双方都不会讲自己的“俺”和“我4”,结果讲成了“俺(眼)”。据《三门县志》记载:抗倭名将戚继光在浙东抗敌的时候,曾经被敌人追到台州三门的仙人洞里。那一天正好是正月十四,当地的百姓见戚家军躲在山洞里,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便纷纷拿来衣物。当时的百姓很穷,家里没有什么好吃的,于是就东家凑一点青菜、萝卜,西家凑一点笋啊什么的,再放进粉糊一起烧熟,这就成了后来的“糟羹”。这样将士们不但吃得饱,还感觉味道好,终于度过了艰难岁月,赢得了抗倭战斗的胜利。台州古城,自晋代开创以来,已有1600余年,迭经唐、宋、元、明、清诸朝不断修筑增扩。特别是明朝名将戚继光在临海抗击倭寇九战九捷。期间,戚继光与知府谭纶整修临海古城墙,不仅将长城修成既能防敌又能防洪,还创造性地加盖了二层中空敌台,遗存之今。史载,戚、谭随后奉调蓟州,修建北京附近的明长城,他们抽调江南三千兵士,将其在临海筑城经验运用到明长城修建工程中,才有北国长城的“空心敌台”。为了纪念戚家军,临海百姓扩大到台州大部分地方至今还保留着“十四夜”吃糟羹的习俗,于是,将“我”讲成“俺(yai眼)”也就是这个时期的时尚并约定俗成成为方言!


俺(yai眼)村


临海,这座千年古城,一个俺(yai眼)字记下了一段“拥军爱民”的光荣历史。与这座古城紧密相连的不仅有抗倭名将,更有许多与古城长相守望的文人,如临海原宣传部副部长应志正、人大常委会副主任卢如平、原文化馆副馆长叶泽诚等文化名人,他们用毕生的心血和精力研究和挖掘古城历史文献和临海民风民俗,让这座千年古城熠熠生辉。1994年1月临海终被国务院列为中国历史文化名城。现任北京市委书记、时任台州市委书记蔡奇离任前曾考察临海时又一次感慨:千年台州府,满街文化人。

“俺(yai眼)村”作家还写了一篇题为《告诉你一个章度》的小说。写的是椒江北岸的一个章安朋友阿贤,大学时喜爱写诗,诗坛曾留有他的传奇,当回到阔别的家乡发现诗坛再没有自己地盘,便不再仰望星空,却发现家乡的脚下有一座郡城,于是潜心研究古砖古瓦,绘画图纸,发愿复制和还原旧时章安郡城的故事。

这次武汉冠状病毒波及全国,在我宅居“俺(yai眼)村”时,又重读了这篇小说。发现小说里的章度就是章安,所写的关于沿梅花鹿脚印“割草筑城”的故事有点意思。小说追忆了章度的父亲在一次割草时被毒蛇咬伤不治身亡,临死时嘱咐后代要善待动物并写下“割草筑城”四字。章度带领他的子孙们克服重重困难,沿着梅花鹿的脚印用草掺和泥土终于筑城成功,并在此繁衍生息,后代人为了纪念他便以他的名字命名为地名。


俺(yai眼)村


我到过阿贤的家,见过他收集到的排满整个房间的古砖样本和为古郡城绘画的草图及与此有关的各种图书和资料,如同进入了文物博览馆;我也到过离阿贤家约2公里的章安杨司,这里居民的房前屋后都有无数的水塘,据说古时候这里居住的大户人家都是后有假山前有池塘,且都有塘名,我一位朋友的老宅就叫“蒲草塘”。我怀疑他的祖先也曾种植蒲草,参与了“割草筑城”的大业?

我们可以设想,如果阿贤老家的脚下是郡城办公区的话,那么我另一位朋友老宅“蒲草塘”就是郡城高官的生活区或别墅区,类似于今天的枫南小区--“俺(yai眼)村”。可惜,历史不可假设,只能考证。但是,从阿贤家文物博览馆古砖图案的造型,可以看到当年郡城建筑的工艺之精良;从朋友老宅的“蒲草塘”,可以看到昔日章安古郡的文明和繁华。从唐代开始,临海已是台州府地,而三国吴大帝黄龙二年(230年),孙权曾派大将卫温、诸葛直率甲士万人,就是从章安港出发远征夷洲(即今台湾)的。

现有的文史资料已经证明章安确有古郡。据史料记载,西汉昭帝始元二年,也就是公元前85年,在章安湖畔正式建立了回浦县(后临海县)。到了东汉章帝章和元年,也就是公元87年,改名“章安”,是在章和年间结束动乱的意思。公元73年,汉明帝派班超出使西域,打通了陆上丝绸之路。与此同时,海上丝绸之路也被打通,章安是重要节点之一。到了公元三世纪,西方的古罗马帝国陷入分裂中,而东方的中国也进入黄巾之乱和三国时期。章安是台州文化之根,历史名人众多。建炎三年(1129年)二月,宋高宗赵构南渡逃亡,正月初二晚泊章安金鳌山下,驻跸17天,题诗观灯。历代许多名人如李清照、文天祥等都到过章安,凭吊励志,赋诗感怀。民族英雄戚继光曾在章安首战告捷,痛击倭寇,为东南沿海抗倭斗争的胜利奠定了稳固的基础。章安--这座历史悠久的浙东南最古老的古郡依然山清水秀,风物宜人。沧海桑田,世事变迁,椒江北岸的金鳌山、九子山、合旗山,林木葱郁,胜迹众多。以隋代名刹摄静寺(天台宗创始人之一五祖灌顶出家和讲经灵迹所在地)、北宋古刹常乐寺、韦驮寺、梵音寺等佛教文化源远流长。


俺(yai眼)村


世界万物都以一种文化的形式存在,当诗人阿贤低头发现故乡脚下有章安古郡城并为此陶醉的时候,我回到“俺(yai眼)村”却仰望星空,思绪万千:历史真的是这样神奇、有趣?台州从章安古郡到临海古城,再到台州新城,整整走过了2000多年。2000多年的台州仅仅画了一个圈:从沿海到内陆,再从内陆回到沿海!大海为什么这样令人向往?我站在村后的白云阁向西远眺,唯见一条江水蜿蜒入海:椒江两岸,高楼耸立,新城崛起,章安古郡,文化源头,“俺(yai眼)人、俺(yai眼)村”融入其中成为一道风景。我觉得“三个台州”是否应该这样诠释:割草筑城、创新拓城、文化立城!

我对“俺(yai眼)村”的称谓感兴趣,是因它质朴直白、生趣昂然,体现人性和人情。“俺(yai眼)村”建村已经20多年了,居民楼的外墙已经斑驳变色,村道两边绿树却成林成荫。漫步在树荫覆盖的村道,会让人宁静致远,我猛然醒悟:世界并不大,人类并不强。地球也只是一个村,一个小小的冠状病毒却让全球不得安宁;人类总认为自己已经把动物关进笼子,哪里知道今天却让动物成功地把人类送进了笼子!

胡适曾说:“昨日种种,皆成今我”。面对疫情,回望历史,值得每一个人类反思!

2020年2月26日双耕乐于“俺(yai眼)村” 秋水轩

总编:方 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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