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什麼叫一手好牌打的稀巴爛？
從備受矚目的花滑冠軍淪落成餐廳服務員算不算？
因為是傳奇運動員被熱捧，因為一樁毀滅人生的醜聞被銘記。
這樣大起大落，轟轟烈烈，又草草收場的人生只花了不到25年。
算不算萬里挑一的失敗者的故事？
在剛剛過去的第90屆奧斯卡頒獎典禮上，電影《我，花樣女王》獲得最佳女主角提名以及最佳女配角獎，引發一陣關注熱潮。
講的就是這個真實故事，故事主角叫 譚雅.哈丁 。
演員瑪格特·羅比飾演女主角 上世紀90年代比賽中的坦雅·哈丁
影片在在片頭就宣告“絕不諷刺，非常矛盾，完全真實”。
窮苦出身的譚雅3歲開始學滑冰，4歲就拿到人生中第一枚金牌。
是女子滑冰史上第二位、美國第一位，在正式比賽中完成三週半跳的運動員。
電影《我，花樣女王》還原了這一幕
能完成三週半到底有多牛？
三週半跳，專業上被叫做阿克塞爾跳（Axel Jump），它是花樣滑冰六種跳躍中唯一向前起跳的一種，所以又被叫做前外點冰跳。
最大的技術難點在於向前起跳、向後落冰，因為起跳與落冰方向不同，所以運動員要在空中轉體三週半，比其他種類的跳躍多出半周。
運動員需要通過調整身體的力量、姿勢，快速旋轉，才能順利地落冰，所以三週半跳，詩意地糅合了力量和優雅。
因為動作難度係數高，在女子單人滑歷史上，完成過這一跳躍的選手，十個指頭都可以數得過來。
而譚雅就是其中一個。
怎麼培養一個花滑冠軍？
就算只看現在，花滑依然是個很燒錢的運動。
上個月去首都體育場打球，順便看了一下花滑培訓班的價格，最初級的也要100元每小時。國家級教練的費用更會超過300元每小時。
更不用說每一套花滑的戰衣動輒上萬。
今年冬奧會大火的羽生結弦的戰袍有多貴，大家應該都知道
而在上世紀90年代，在美國，花滑更是一項精英級運動。
譚雅的家庭是什麼樣的？
美國紅脖子底層藍領。
媽媽拉維納·哈丁，結過7次婚，每次哈丁都得跟著媽媽，住在7個不同的家庭裡，甚至還住過公園。
家庭的收入都是拉維納當服務員和打零工賺來的。
買不起花滑服，都是手工縫製。
甚至一開始，譚雅的教練都不打算收年齡這麼小又出身底層白人的小女孩。
就是這樣的家庭條件，因為看準了譚雅從小表現的天賦，拉維納把每一分錢和業餘時間都用在哈丁的花滑培訓上。
從某種角度來說，譚雅的媽媽是個真朋克，擁有異於常人的毅力和果斷。
性格中的狠厲也遺傳給了譚雅，但她也是一位嚴苛到變態的“虎媽”。
為保證練習時間不準女兒上廁所，強迫她穿著尿溼的褲子繼續滑。
為了讓坦雅專心滑冰，讓她輟學。
打罵更是平常便飯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譚雅的確在花滑上確實有著過人的天賦。
加上除了花滑沒有其他生活的超強度訓練，哈丁還是成功了。
雖然在比賽中多次因為視覺不夠美觀被裁判扣分，但是她還是因為史無前例的三週半動作一舉成名。
從默默無聞的草根，一路逆襲到高冷豔麗的花滑新星，夢想似乎越來越明朗。
當她在冰場上旋轉的時候，穿著粗豔不合時宜的手工自制滑冰服，卻跳出最完美的弧線，這一刻的譚雅，釋放出了多麼熾烈的自我。
彷彿曾經的枷鎖：家庭的貧瘠，母親的打罵，生活的枯燥、裁判的白眼，都在冰場上被冰刀踏破。
而譚雅的身影，更讓那時候還信奉“
美國夢”的觀眾們，也一路沉醉在這個草根女孩的奮鬥史裡。
在大眾眼裡，她就是新時代痛扁精英階級偏見的英雄。
他們為她發狂，追隨著她一路上電視、做演講、拍廣告。
金色未來已經鋪呈在眼前，但是轉眼被陰影覆蓋。
02
因為譚雅選擇了一個爛人做她的丈夫。
電影中的哈丁丈夫由冬兵飾演
只是因為在冰場上的愛慕眼神，還在成名前，19歲的哈丁就嫁給了吉洛利。
和她的母親那樣，丈夫也是一個愛家暴的人。
買霰彈搶威脅她，用拳頭揍她，把她的頭撞在牆上、車上。
從小被母親打習慣的譚雅，耐受驚人，又極度缺愛，丈夫會沒理由地毆打她，隨後抱著哈丁一番痛哭懺悔，兩個人就和解—鬧離婚—和解—鬧離婚這樣反覆折騰。
譚雅的內心應該是非常強大的，即便這樣，她也沒有崩潰。
因為她只要可以滑冰，只要能在冰場，就能忘記這些，滑冰就是支撐她的一切。
但是未來的命運，早已埋下了伏筆。
那是1994年美國花樣滑冰史的巨大丑聞。
當時，譚雅正在和她最大的競爭對手：南希克里根，競爭唯二的兩個冬奧會參賽名額。
和譚雅相比，南希就是徹徹底底的反面：
天使的臉蛋、魔鬼的身材，完美地融合了芭蕾舞演員的優雅和運動員的力量。美國人民寵溺地稱她為“冰上公主”。
但是就在選拔賽前幾天，訓練場的走廊裡，南希被一個身份不明的男子用鐵棍襲擊了右腿。
襲擊主謀被證實為譚雅的丈夫。
最糟糕的是，吉路雷被捕後，為了逃脫牢獄之災，指認了譚雅。
譚雅對這件事絕不承認，但沒有證據證明此舉和她無關。
就在各方吵得不可開交之際，美國花滑協會決定，破例讓沒能參加選拔賽的克里根參加當年的冬奧會；
同時，美國司法界也決定網開一面，推遲了譚雅的聽證會，讓她先參加冬奧會。
奧運會賽場上的譚雅最終崩潰，最終只獲得了第八名，雖然她哭訴冰鞋壞了，仍然只得到這個名次。
而傷愈之後的南希，拿下銀牌，在傷痛中創造奇蹟，驚豔眾人。
南希的風光，更讓世人覺得哈丁可恨。
雖然花光了成名之後的所有積蓄高薪聘請律師團隊，但是譚雅仍然拿不出任何脫罪證據。
最後以包庇罪犯的罪名被法院處以3年緩刑、500小時社區服務和16萬美元的罰款。美國滑冰協會則對譚雅作出了終身禁賽的懲罰。
在電影裡，哈丁聲嘶力竭的質問：難道因為一個不知道從哪兒鑽出來打人的死胖子，我就要一生告別滑冰嗎？
她痛哭到：請不要讓我不能滑冰，除了滑冰，我一無所有。
她最終失去了滑冰，失去了支撐，最後失去了本來可以璀璨的人生。
譚雅後來被迫轉往拳擊賽場，但職業生涯沒幾年就草草結束。
電影的最後，拳擊場上被人打得滿臉鮮血的哈丁說：
“美國想要有人去愛，但更想要有人去恨。”
那些恨譚雅的人總是追問她真相，但又不相信哈丁所說的真相。
對譚雅來說，真相只剩下她根本無法控制的生活。
最終，她選擇消失在公眾視野，像母親那樣當了一名服務員。
03
曾經有人說過，女孩最好的教育就是被無條件的愛過。
而我們經常碰見的情況是童年毀一生，長大嫁錯郎。
這兩件事，譚雅都遇上了。
在電影裡，我們往往能接受主角“否極泰來，苦盡甘來”的結局。
然而，在《我，花樣女王》裡，哈丁一生吃盡苦頭，最後卻被命運打趴在地上，鮮血淋漓無處還擊。
這一切都是真的。
就像開頭的那一幕：絕不諷刺，非常矛盾，完全真實。
在英文裡，她的姓名叫Tonya Harding——hard，用作形容詞是“艱難的”，用作副詞卻是“努力地”。
像足了她的人生，艱難模式，屢敗屢戰。
當別的孩子還在沙池裡愉快玩耍，家境貧寒的哈丁已經迅捷地滑過短暫的童年，進入現實堅硬如石的冰面苦練旋轉和跳躍了。
電影沉悶的訓練過程在敘事中多被省略，呈現給我們的都是關鍵節點：
在母親眼皮底下的第一次約會，獵殺野兔做皮草以及豎中指，
（買不起比賽要求的皮草，只能打獵親手做一件粗糙的）
參加比賽卻與意想之中的分數失之交臂，然後罵娘。
節奏飛快，毫不拖泥帶水，和女主角於冰面馳騁的風格如出一轍。
我們也可從中窺見，滑冰好手哈丁的唯一目的，就是贏。
只有贏，才能闢出一條生路，無論為自己，還是給社會底層的服務員母親，黯淡生涯中增添一抹曙色。
令人痛惜的是，譚雅過早進入了一種成人式的功利主義現實。
滑冰僅僅是因為她擅長，而不是喜愛。
當然，當她接連完成幾組高難度的跳躍動作，榮登頒獎臺時，我確信她是快樂的。
那是她生活中為數不多的快樂，如同媽媽鮮少流露出來的笑容，帶著嘉獎的意味，也是她最渴望攥在手裡的東西。
和公正客觀的比賽評分一樣來之不易。
當別的小美女把頭髮梳得一絲不亂，譚雅的劉海卻像一團瘋長的蓬草。
當她的勁敵南希·凱里根穿上VeraWang設計的溜冰裙時，她只能親手縫製賽服。
一般選手會選擇舒緩流暢的古典樂，但她偏偏選搖滾和電子樂。
1994年冬季奧運會上，譚雅選擇了動感十足《侏羅紀公園》作為比賽配樂。
她的家庭破敗不堪，她的形象強勁魯莽，她在冰面上熾烈狂飆，如同爪牙凌厲的獸，而不是纖細典雅的天鵝。
她是為征服而戰！
她並不是評委想要樹立的那種美國甜心形象，但你們不喜歡我，但我贏了！
她的勝利，宣告了一種反叛精神的高歌猛進，包括對精英至上主義的反叛，對女性傳統形象的反叛，對權威和條條框框的反叛。
所有與精英階層保持距離的美國公民，都會感到鼓舞並且為她喝彩。
然而贏得桂冠之後，母親就對譚雅溫柔一些了嗎？結果大抵令人失望。
譚雅的媽媽拉維娜，是個超級凌虐狂，但她會說她為譚雅付出很多。
對少女譚雅來說，她沒被愛撫過，以為打和罵就是愛撫。
結果是，無論面對橫飛而來的牛排刀，還有如刀如刃的鋒利言語，她都從不反抗。
根深蒂固的習得性無助，以及與無助伴生、與絕望影隨的愛之迷思，也釀就了譚雅日後的悲劇。
在母親的教育裡，充滿服從性測試和高壓政策。
她不允許年幼的譚雅去上廁所，說花了錢讓她來訓練，就是尿也要尿在滑冰場裡；
她對少女譚雅凌辱一番，再強迫她親吻自己的臉頰；
她告訴婚禮上的譚雅，你可以和笨蛋做愛，但不要嫁給笨蛋。
在母親的世界裡，沒有溫情脈脈，只有成功和失敗，聰明和愚蠢。
黑白分明，直指一條道路，可我們分明看見，那條路的終點是萬丈懸崖。
譚雅以為是自己不夠好，才換不來母親的愛。
事實上，母親自己歷經四次婚姻失敗，又怎能教會譚雅怎樣去愛？
後來，她對丈夫的家暴行為“照單全收”，拳頭、鮮血、淤青，隔離、求情、複合，然後再挨一頓揍，都不過是重蹈舊轍。
她的人生如同薄冰之上起舞，稍有不慎就會墜入深淵。
但她已經忘了別的出路，從她四歲那年被掐斷的生路。
混球丈夫，和他那極力要證明自己的笨蛋同僚，用兩封恐嚇信，和一根向對手膝蓋狠狠擊去的警棍，輕易摧毀了她的職業生涯。
當她陷身輿論壓力，母親登門，說站在她這一邊時，她的胸膛裡翻滾著感激的浪潮，就像她丈夫第一次說她漂亮。
給一點點溫暖就感動。
可是母親口袋裡的錄音器，把最後一點對愛的希冀絞得粉碎，也為這一段複雜難言的塑料母女情劃上了句點。
襲擊發生後，譚雅告訴她的採訪者，她丈夫傑夫·吉洛利揚言要與另外兩名男子槍毆輪姦她，並威脅她說，如果她膽敢告訴聯邦調查局，他就殺了她。
但這一切沒有換來同情和支持。醜聞纏身之後，大家已經不願意相信她了。
沒有人情願把腳放進她已汙淖不堪的溜冰鞋裡。
後來，她為了維持生計，不得不登上拳臺，硬著頭皮與鋼膝鐵肘對壘，
甚至出售自己和前夫的性愛片段給男性雜誌《PENTHOUSE》，一度淪為笑柄，卻沒有一樣得志。
當你在冰場上光豔四射，人人都愛你；當你墜落泥淖，人人都來踩一腳。
這就是他媽的現實。
身為中途隕落的花滑新星，比誰都懂。
我們這些局外人事後看來，並非沒有更佳方案。
比如可以遠離多次向她揮舞拳頭的前夫，另覓溫柔佳偶；
比如從事更利於建設公眾形象的工作，而非花樣作死。
但譚雅從小沒被愛撫過，以為迎向拳頭和鮮血就是負隅頑抗，以為揮霍汗水就能博取眾人的喜愛，以為奮不顧身就能贏，贏得勝利，也贏得愛。
這就是原生家庭給她的禁錮。
伴隨每一頓痛打和辱罵，早已滲透進她的每一個毛孔，悲哀卻不可避免。
終其一生，譚雅都想要去征服，想要被愛。卻輸在起跑線上，輸在她從未得到，就已經失去的，愛的教育。
但我仍愛她。
愛她不帶半點假把式的高超技藝，愛她堅持自我的固執和一點點笨拙，愛她所代表的新生力量——這是真正的“美式精神”，哪怕被擊潰在地也不曾放棄搏鬥。
倘若你知道，劇組在攝製電影時，甚至找不到替身來演繹冰上三週半跳躍，最後只能藉助特技，你就能領略她曾經有多強大。
那冰面上的旋轉舞姿，原來是她燃放自己僅有的能量，大無畏地讓其大放異彩。
花滑選手很多，但，譚雅，只有一個。
最後我們一起來pick 一下片中的兩位女演員，電影很帶勁，兩位演的也超傳神：
瑪格·羅比
《華爾街》裡的性感到《自殺小隊》裡的癲狂，《我，花樣女王》拿下最佳女主提名，馬斯格羅比在全球掀起的熱潮已經勢不可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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