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疯王乔治三世在位期间，首相如走马灯一般换，其中有一对父子格外引人注目。他们的名字和姓氏一模一样—威廉·皮特。
皮特家族并非名门。老皮特的祖父曾在东印度公司工作，担任过马德拉斯（今印度金奈）的总督。他回国后进入议会下院，之后他的儿子们也相继成为议员，或在军队就职。到1708年老皮特出生时，这个家族已经小有威望。
1719年，11岁的老皮特进入伊顿公学。尽管伊顿被看作优秀人物的培养营，但这类学校留给他的却并非美好的回忆。当时蔓延在校园中的同辈欺凌、酗酒和同性恋等情况无疑很糟糕，而最糟糕的是，皮特此时患上了痛风，并且终生备受困扰。由于身体较差，他后来不得不退学。身体好些后，他进入了军营，并萌生了从政的想法。
老皮特善于演说，常常热情饱满又斗志昂扬，很容易打动听众。但同时，他又固执专横，性情乖张。1766年，他出任英国首相。在短短两年的首相任期内，局势的变化似乎激化了他性格中偏执的一面，让他在走向政治生涯巅峰的同时也一手挥霍了自己辛苦积累起来的名声。他的同事们形容他“时而激情澎湃如在山巅，时而意志消沉如在谷底”，“就像疯了一样”。有人怀疑他不仅患有痛风，甚至还可能有精神疾病。
他的儿子小皮特和父亲在这方面的经历十分相似：两人身体状况都不佳，一生饱受痛风折磨，同样因健康原因没完成大学学业。但和父亲不同的是，小皮特处事严谨，性情温和，有幽默感。他不像父亲那样张扬，但他沉稳与多虑的性格让他走向了精神状态的另一个极端。成为首相后的他时常沉默，略显孤僻。特别是他终身未婚，难免让人产生各种猜疑。
尽管皮特父子一生都遭受身体疾病和可能存在的精神问题的困扰，但这并没有妨碍他们在政坛上大放异彩。
老皮特被誉为“伟大的下院议员”，他在自己的从政历程中几乎自始至终贯彻了倾听民意的主张。与英国往届首相不同的是，他拥有极好的群众基础，英国一些历史学家认为这是“英国历史上第一次由人民大众向国王推举了一人，而非国王或议会派给大众一个首相”。1764年3月在下院一次讨论中，老皮特直言：“即使是最穷的人，在他的寒舍里也敢于对抗国王的权威。风可以吹进他的房子，雨可以打进他的房子，房子甚至会在风雨中飘摇，但英王不能踏进这所房子，他的千军万马不能踏进这间门槛已经破损的房子。”这在人民听来倍感亲切。
另一方面，老皮特坚持自己的爱国立场，把英国、辉格党政府和以乔治三世为代表的汉诺威王朝这些概念加以区分。由于他多次针对汉诺威王朝而令乔治三世难堪，乔治三世认为他有一副“世界上最黑的心肠”。但是，民众普遍极为欣赏他：有人在去世后留给他一万英镑左右的遗产，有人与他素未谋面却在死后给他留下一栋奢华的乡下别墅，伦敦市政府授予了他“荣誉市民”的称号。
在关于地中海地区法国殖民地事宜的谈判中，老皮特更是坦言宁可放弃自己的右臂，也不愿把纽芬兰岛的一部分交给法国。之后他再度强调，为了保护纽芬兰岛的完整性，即便是失去伦敦塔也在所不惜。可以说，这位“爱国”爱到一毛不拔的老皮特最大限度地保护了英国的海外利益，因此他也被看作现代英国历史上第一位帝国主义者。他的海外政策成功地拉开了英国荣光的序幕，为英帝国的形成奠下根基。
这种咄咄逼人的性格或许与老皮特的精神状况不无关系—他时刻处在一种亢奋的状态之中。而他那看似冷漠、克制的儿子对于政治的热情，则来自于从小就有的政治野心。小皮特七岁时，父亲接受了爵位，传闻小皮特得知此事后对老师说：“幸好我不是长子（长子要接受爵位进入上院，无法施展政治抱负），这样我就可以像父亲一样进入下院了。”
1784年，英国政府迎来了自己历史上最年轻的首相—年仅25岁的小皮特。他的年轻令整个英国政界咋舌。在那些或位高权重、或经验丰富的议员们看来，用“乳臭未干”来形容他一点也不过分。有首著名的讽刺诗这样写道：“再来说一说，伟大稀奇事，掌舵人还在摇篮中……”
这首诗恰如其分地传递出很多人对小皮特的认识—一个没有政绩、除了他父亲之外毫无长处可以拿来炫耀的官二代。人们认为他只不过能坚持个把月，谁知他一干就是17年。就在所有人都嘲讽他的年纪、攻击他的能力、质疑他的政坛生命前景时，他大刀阔斧地开始了一系列改革，最终成为和父亲一样的英雄式人物。
他继承了父亲的睿智和旺盛的精力：力主推动议会改革，扩大选举权；多次降低茶叶、酒、饮料等货物的关税，增加海关税收，缓解国债压力；为英国的废奴事业立下汗马功劳。他的同事评价他说：“我在这个国家还没见过像小皮特这样纯粹、无私、爱国的人。”
但小皮特和父亲爱国的方式有所区别，他并不热衷于海外殖民战争，而极为看重政治与社会改革，因此也被看作和平时期的圣人。在他上任前，首相一词暗指国王和大臣们专制集权、滥用权力；但在他之后，首相则明确指代政府各个部门的监督者和合作人。
躁狂和抑郁与天才人物之间的关系一直是心理学家津津乐道的课题，似乎桎梏人类精神正常发展的疾病往往能成就独特的个人魅力与卓越的个人能力。老少皮特或许不能算作严格的躁狂和抑郁病症患者，但他们在政治生涯中表现出与众不同的一面—咄咄逼人、言辞出众的父亲和终身未婚、性格孤僻的儿子，再加上一个以疯癫而著称的国王，构成了英国政坛在18世纪中后期的一道独特风景。
历史赋予了老少皮特同样的重任，只是父子扮演了不同的角色：老皮特依靠战争实现自己的“爱国”目标，指明了英国海外扩张、夺取殖民地的发展方向；小皮特大力推动改革，发展英国经济，为英国的海外扩张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动力。他们都是英国在世界版图上的导航仪，开启了英国的帝国时代。
有趣，有料，有深度作者｜李 阳
来源｜《百家讲坛》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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