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3 鲁迅先生的《孔乙己》最后一句到底算不算病句?

姒莞萱


小说后面写到,自从见到孔乙己腿断那次以后,就再也没有看见过他了,他欠的酒钱也还没有还。从上文孔乙己回掌柜话的语气、神情来推测,他的腿大约的确是因偷东西而被打断的。

腿未被打断的时候,还可以偷东西换些碎钱;腿断后,大概再也没有能力偷东西了。倘若失去了这个赖以生存的能力,就只能以行乞为生;风餐露宿、严寒酷暑,他能经受得住么?也许,他可以吧!

常来赊酒喝的孔乙己,再也没有来喝过酒了。如果是死了,那为什么没有消息呢;如果还活着,那为什么没有来酒馆呢?两种可能性,作者倾向于“他已经死了”;但是,也有孔乙己知道自己再也付不起酒钱而不好意思出现的可能。

所以,鲁迅说“大约孔乙己的确死了”,猜测中又带着肯定,给小说的结局留下悬念,引发读者回味思考。“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他故意不把句子写满,留下“不足”,好让读者的脑细胞来填补。


倚斋听风雨


一、

鲁迅的这种写法,在你很熟悉的鲁迅文章中还有:

其中似乎确凿只有一些野草,但那时却是我的乐园。(《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阿Q在这刹那,便知道大约要打了,赶紧抽紧筋骨,耸了耸肩膀等候着。果然,拍的一声,似乎确凿打在自己头上了。(《阿Q正传》)

你会觉得,「似乎」与「确凿」,这不矛盾了吗,这不病句吗?不错,语文课学语法时确实是这样教的,可你的语文课竟然不教「修辞」的么?


人们认为鲁迅的这种写法是病句,依据在于基本的语法规则,这种规则是一种纯形式的。任何与这种形式相悖的,都认为是病句。然而「修辞」很多时候本身就是以背离这种语法形式为前提的。


北京是一座古老又年轻的城市。

故乡陌生又熟悉。

「古老」与「年轻」,不矛盾么,是病句么?「陌生」与「熟悉」,不矛盾么?是病句么?


你当然会说,你理解为什么北京既「古老」又「年轻」,你也能理解故乡为什么既「陌生」又「熟悉」。这种看似矛盾的表达体现的是一种矛盾的真实,所描述的对象,确实兼具这种矛盾的特性,所以这并不能算是病句。


所以,单纯用一种语法形式来判定是不是病句,显然是不合理的,它还应该考虑到「修辞」的情况。


如果你能理解「故乡陌生又熟悉」这样的表达不是病句,自然也应该理解「大约孔乙己的确死了」也不是病句。


孔乙己只要有一口气在,总会到咸亨酒店喝上一口的。而到了年关,到了第二年端午,到了中秋,再到年关,孔乙己在没有去过。


并且,孔乙己最后一次去喝酒时腿已经被打断了,无亲无故,无依无靠,年事已高,又无谋生手段,且社会冷漠无情。孔乙己除死之外,不会有其他可能了。


根据当时孔乙己的情况以及孔乙己一直没来喝酒,据此可以得到一个较为肯定的推论:孔乙己确实死了。可这一切再怎么合理肯定,都是推测,所以说「大约」。


这里还会有一个疑问,你可以只说「大约」啊。「孔乙己大约是死了」,这也行啊。为什么非要加个「的确」呢。


这其中有一个从「可能」到「的确」的过程。从孔乙己离开咸亨酒店,很久没见,到年关,到第二年端午,到中秋,再到年关,再到现在。一直没见孔乙己。到年关没见时,会觉得:孔乙己可能死了。到第二年端午,会觉得,孔乙己可能死了。到中秋,会觉得,孔乙己可能死了。一开始觉得孔乙己「可能死了」,而到第二年的年关,再到现在,孔乙己终于一直没有出现。感觉就会从之前的「可能死了」,变成「可能的确死了」,加了一层肯定。这一层肯定,是在时间的累积中不断加强而形成的。所以最后一句不能只写「孔乙己大约是死了」,而要写「大约孔乙己的确死了」,更准确,更有力。


并且在这过程中,透露出一种幽微的,隐含的期待,而终于期待破灭。最开始没见孔乙己,觉得「可能死了」,其实内心还是希望孔乙己出现一下子,以证明其没死。到最后「大约的确」死了,则这种隐含的期待也没了。



就好比说丈夫上战场没回来,妻子就会知道丈夫可能死了。但还是有期待和希望的。可是过了一年,两年,三年,五年。这种希望没有了。妻子就会觉得丈夫「可能的确是死了」。


由现象得出确定的推论,故云「的确」。这一切确实的推论无法亲自验证,故曰「大约」。「大约孔乙己的确死了」这种表述是很正常的,并且是很常见的。


比如,有个人对你朋友百般好,各种好,种种迹象都表示这个人很爱你的朋友。你朋友问你,你会说「他可能确实是爱你的」。根据他的表现,故云「确实」,这是强调其表现足够「确实」。可这毕竟是现象的推测,无法百分百保证,更幽微细致处的感受也无法确知,故云「可能」。这种类似的表述在日常生活中应该也是不少见的。


《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中「其中似乎确凿只有一些野草」,「似乎」皆因是回忆,无法亲身验证。「确凿」则表明这回忆是可靠的。比如:当时似乎确实是四点钟。


《阿Q正传》中「似乎确凿打在自己头上了」。这种当场的感知照理说是不必用「似乎确凿」这种写法的。因为当场就可验证。但这种当场的感知却还要用这种模糊的语义,正说明阿Q无法确切的感知验证到底打没打到。说明其被打是惯常之事,以至于身体感知都麻木了。到底打没打到都不确定了。


二、

这种类似的包含矛盾的表述,是非常常见的表述方式。公开的的秘密,真实的谎言,平凡的伟大,虚伪的真诚。这不能简单的判为病句,上已详述。这种类似的看上去违反语法逻辑而实际上是一种正常的表达方式的,还有很多。


比如,像不多不少,似笑非笑,不快不慢,这之类的词。这种语言形式有似甲非甲,非甲非乙,亦甲亦乙,可甲可乙等,其中甲和乙表示两个矛盾的词义。


在很多人看来,这种表述是模糊的,甚至是矛盾的。「似笑非笑」到底是什么样的状态,到底是笑还是没笑。「不快不慢」是个什么速度,到底是快还是慢。「花非花,雾非雾」,那到底是什么。


实际上,在文学的语言中,这种模糊不清的,非此非彼的废话也好,病句也罢的表达方式,恰恰是表达最精确的内容的。用最模糊的语言形式,表达最精确的内容。


《红楼梦》中写林黛玉:「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什么叫「似蹙非蹙」,什么叫「似喜非喜」。这个表达是模糊的,我们也无法得出一个确切的信息。可为什么说这种模糊的语言表达的是精确的内容呢?


《登徒子好色赋》云:「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这种适中完美,无法通过确定的词语来界定。只好用不长不短,似喜非喜这种表达,来表述其适度之完美。长了不行,短了也不行,长短完美的那个状态,就叫不长不短。快了不行,慢了也不行,快慢最完美的那个速度,就叫不快不慢。


还有一种常见的方式,「A是A」。就像鸟是鸟,树是树,河流是河流。平常谁这么说话,那简直神经病。可在某些特定的场景,这却是一种特殊的表达技巧。


鲁迅先生《战士与苍蝇》:「有缺点的战士终究是战士,完美的苍蝇也终竟不过是苍蝇。」这就是「A是A」的表述方式。战士是战士,苍蝇是苍蝇。可谁都不能说这句话的表述是神经病。


这种表述日常也很常见:

不管怎么说,事实总是事实。

胖是胖,但是漂亮。


再比如鲁迅先生《祝福》:「旧历的年底毕竟最像年底」,都是此类。



「两株枣树」参见这个问题下我的回答:(「“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这句话妙在哪里?」https://www.wukong.com/question/6499267018414358798/)


孙虚白


鲁迅先生的短篇小说《孔乙己》被选入中学课本,所以我们对它非常熟悉。

孔乙己是清末一个小镇上的落魄文人,“连半个秀才也捞不到”。他连名字都没有,“孔乙己”三个字是人们从字帖里找的,赋予他的符号。他穿着长衫,却不能像其他穿长衫的客人一样,“踱进店面隔壁的房子里,要酒要菜,慢慢地坐喝。”他没有钱,只能要一碟茴香豆,和短衣帮的人一样,站在柜台外喝酒,“是站着喝酒而穿长衫的唯一的人”。他身上经常带伤,因为他常做些偷窃的事而被打。他一而再的偷窃行为,终至于被打折了腿。他最后一次来酒馆喝酒是这样子的:“他脸上黑而且瘦,已经不成样子;穿一件破夹袄,盘着两腿,下面垫一个蒲包,用草绳在肩上挂住”,“他满手是泥,原来他便用这手走来的”。

小说的最后一句话,“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孔乙己的确死了”,一直被拿来讨论。当时课堂上老师也中规中矩地讲解过,试卷也考过,现在这个问题又被提出来了:这句话有没有语病?是不是自相矛盾?

有人说,因为是鲁迅写的,有毛病也被认为没毛病了,其实不然,我不认同。

在这里插点题外话。讨论这个问题 ,首先要了解鲁迅先生文学语言的特点。我在初一年级的时候,初次学习先生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就喜欢上了先生的文字。他不是个板着面孔的老学究,他也有个童趣盎然的童年。他有些文字晦涩难懂,是时代造成的。他拥有大量经得起考验的优秀作品,怎能说他被神化了呢?他用词严谨,绝不会允许自己文章中出现如此明显的语病----如果是语病的话。

言归正传,再说回《孔乙己》。课堂上老师告诉我们,孔乙己的悲剧是封建科举制度造成的。是的,他迂腐不堪,信奉“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封建教条,考不上功名,生活清贫,却又放不下读书人的架子,不愿意从事体力劳动。但是,一切归罪于封建科举制度对吗?作为几千年来中国选拔人才的机制,科举制度起到了积极的作用。随着历史的进步,它慢慢腐朽了,但孔乙己的悲剧,它表示不能完全背这个锅。

孔乙己自身的性格存在着明显的缺陷。他好吃懒做,头脑僵化,偷窃,还分辩窃书不为偷。他满腹经纶,不能修身养性,还妄谈“君子固穷”。当年我还是个学生的时候,虽然哀其不幸,却更怒其不争。为什么不好好给人家抄抄写写,自食其力,非得偷窃主人物品,导致再无人请他做事?而且还死要面子,舍不得脱下象征身份的旧长衫,但凡有一点点钱就去酒馆喝酒,被打残疾了,用手走来,也要把仅有的钱喝掉。

“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孔乙己的确死了”。“大约”,是因为“我”没有亲眼见到,也没有听没见人告诉,孔乙己已经死了。但从孔乙己以往的事情来看,已经被打折了腿,生活无着,死亡是他必然的结果,所以又用了“的确”这个表示肯定的词。先生这样用词,这样一句话,揭示了周围人对孔乙己的漠不关心,看似淡淡的,读来却感觉到一丝悲凉。




淡看云起


“他大概的确已经死了。”


这句话如果是我们普通人说的,那么毫无疑问的是个病句,犯得错误是前后矛盾。大概表示不清楚,不确定,的确则表示肯定的意思。这两个词放在一起是很不合适的,就像是拿自己的矛去攻自己的盾。

但是这句话是著名的文学家,革命战士鲁迅先生说的,那自然是另当别论了。

“他大概的确已经死了”这句话,出自于鲁迅先生的小说《孔乙己》,大概的剧情是这样的:

孔乙己是一个落拓文人,可怜而可笑,是小酒馆中所有人的笑料。他是小酒馆的常客直,到后来他被打断了腿,慢慢的也就失去了踪影。酒馆中的人几乎没人想起他,只有酒馆掌柜的在逢年过节盘账的时候,才会想起孔乙己还欠他十九个大钱。等到将近一年没有见到孔乙己出现以后,才有了作者最后的猜测。

鲁迅先生写孔乙己“大概的确已经死了”,大概是为了表达不确定,因为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孔乙己出现了,而少了他之后大家的生活并没有什么改变,仍然是麻木不仁的活下去,所以也根本就没有人会去在意孔乙己的死活。

的确一词表示确定,肯定。当时的孔乙己断了腿,又没有收入,而在那个黑暗的社会里,这样的人除了死,还会有另外的结果吗?所以,作者敢于断定孔乙己的情况是根本没有办法活下去的,他的最终结果只有死亡。

就是这短短的一句话,充满矛盾的两个词,冲分体现了当时社会的黑暗,自己人们的麻木和冷漠。也体现了鲁迅先生犀利的文风和登峰造极的文字功底。


酒瓶里的烟头


不用问了,是病句,鲁迅的文章还有很多这种复杂冗余不通顺的句子,不过后人碍于他老人家的地位,都把这样的句子过分解读了。鲁迅思想的确有高度有深度。但是鲁迅是学医出身,而且是在日本学医,日语太好了导致汉语受到了影响。


Roy10


“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孔乙己的确死了”,这一句话,到底是不是病句,这要看从哪个角度说。

从汉语语法角度,至今记得中学老师讲主谓宾,讲定状补(定语、状语、补语),讲到如何判断一个病句,有几条,有歧义的是病句,表意上语焉不详、模棱两可的,也是病句。按此标准,鲁迅这句话就说得非常模糊,不符合汉语表达清晰、明白、准确的特点,所以,它毫无疑问是一个病句。而且是很初级的那种。如果拿它作病句判断题,基本就是送分题。

从口语的标准看,它又没有问题。类似的表达在日常生活里经常发生。比如,我们形容一件事情的糟糕——"这回估计真完蛋了"。比如,我们对某件事发表看法——“可能这件事确实跟他无关”。诸如“她可能真的分手了”、“他应该不会回来了”、“也许她已经死了”之类,生活中比比皆是。以此而论,原句则无病。

从文学的表达手法来看,文艺作品有时为了交织出复杂的内心与情感,会特意以病句的方式来呈现。这时候纠缠于是否病句,显得舍本逐末。而且往往这样的句子,是不便单拎出来的,需要结合上、下文,乃至全篇去理解。

网上有一种说法,对这一句进行了诠释如下:

“大约”是形容孔乙己这个小人物是死是活不被人认真的关注,只是茶语饭后的谈资,“的确”反映了谈论时有些人的抬杠。恰恰表现了鲁迅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下层民众的形象。

当然,也有人认为鲁迅因其巨大的文化光环,就算连续写十句“大约的确”专家们也能解释出一大堆道理,这也是应该注意的。


诗词桃花源


“他(孔乙己)喝完酒,在旁人的说笑声中,又用这手慢慢地走了去。

自此以后,长久也没有看見孔乙己。到了年关,掌柜取下粉牌说,‘孔乙己还欠十九文钱呢!’……再到年关,也没有看見他。

我到現在终于没看見——大约孔乙己的确死了。”

引了一大段,就要一个语境。“上大人孔乙己”,穿长衫,会写四样“回”字,站着喝酒,“窃”书被人打断腿,用手“走”出咸亨酒店,想来活不了多久。——“自此以后,长久也没有看見孔乙己”,“到了年关”,“再到年关,也没有看見他。”“我到現在终于没看見——大约孔乙己的确死了。”

层层逼近,层层剖开。逼近一个事实,剖开一副魂灵。——“我到現在终于没看見”,站立喝酒,用手走去的读书人!——他在哪里?——“大约”他“的确死了”!——先生哀乎,恨耶?

“我到现在终于没看見——大约孔乙己的确死了。”一个复句。前句:我没看見,主谓结构,宾语省略,瞻前顾后,看得明白的。“大约”,没实見,推断,“孔乙己的确死了”,肯定。这一句也是主谓结构。

先生,文章大家,语言宗匠,这样遣词造句,结尾干净利落,诚为精采!



涂之人995


所谓病句可以做两种解释,一种是看意思表达是否准确完整,还有一种是看语句是否符合通行的语法规范。在学习语文的时候,改病句是需要下功夫的方面。正确与否的主要标准就是所谓语法规则。有时候觉得语句很难发现有什么问题,而标准答案似乎也有道理。一般而言,如果写的是学术性的文章,或者是法律的条文之类的,当然应该符合规范为好。但如果一切文体都要讲究规范,那么语言本身的生命力也就受到了伤害。

语言本就是约定俗成的东西,不是语法学家所能规定的。鲁迅的许多语言,如果按照语文教材的标准去衡量,我看是经不起的。鲁迅的许多话说得很费心思,读起来也很难理解,不是一望便知的。当然,鲁迅这样说有许多实际的考虑,但也不能说鲁迅就不会遇到表达的困难。有许多话是可以写得更清楚明白的,但这就不是鲁迅的风格了。毛泽东文章里的有些话恐怕也有这方面的问题。

关于语言和语法的关系很难有一个公认的结论。语言是活的,语法也是活的,都是需要不断发展和丰富的。用语法来限制语言是行不通的。毛泽东不强调语法,而强调逻辑,这是很深刻的。


血色舞台


知道为什么鲁迅是大文豪,而你们语文有时连六十分都不到?“他大概的确已经死了”,在语法和逻辑上似乎有矛盾不通顺的地方,但仔细推敲,就会发现大文豪不是浪得虚名,如果像我们正常写作文就会写成“他大概死了”或“他的确死了”这样!但是这两句的韵味好好品品,有鲁迅那句的韵味么?有些人自己水平不够,还鸡蛋里挑骨头,贻笑大方!鲁迅要是地底下知道这件事,会拿起他的大烟袋,掀起棺材盖,不吓死你才怪!


箐英翘楚


鲁迅写的毛病再大也不是毛病,因为他是鲁迅,早己被神化了,虽然他的毛病很多,无论性格缺陷还是观点偏激都已无所谓了。例如他当年全力支持宣扬废除汉字采用西方拉丁字母做中国语言,后来事实证明他有多蠢!鲁迅,一个被神化了的普通二杆子文人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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