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1 為謀生計,我們向每一種認真生活的狀態致敬!

為謀生計,我們向每一種認真生活的狀態致敬!

做香港代購五年了,我心裡最大一片陰影,不是某些極品顧客多麼難纏,店員多麼刁鑽,而是住在重慶大廈的那個夜晚。雖然只此一晚,但註定成為我代購經歷中永遠都繞不過去的一段。

第二天清晨,當我從重慶大廈走向尖沙咀的街頭時,朝陽迎面打在我的臉上,有一種奇異的畫面感——我正從黑夜走向黎明,一陣冷風吹來,我不禁打了個寒噤:啊!人間!

喜歡看電影的人對重慶大廈一定不陌生,王家衛的《重慶森林》就在這裡上演。雖然它位於繁華璀璨的尖沙咀,但是香港本地人卻極少涉足這裡,謀殺命案近年多次在這裡發生,更是為這裡平添了一重鬼魅邪氣,建成到現在50多年過去了,整幢大廈裡裡外外都已是十分破舊,處處透露著一股陰森之氣。

去市區代購時,經常路過這裡,白天的重慶大廈,和其他大樓沒什麼區別:門口人流穿梭,有很多舉著牌子招攬客源販賣小熊餅乾的媽媽桑——話說她們都是語言高手,粵語國語英語甚至日語韓語講得都流利,自然切換無障礙;此外還有英語中夾雜著濃濃重金屬口音的南亞裔和非洲裔,趁你正急匆匆趕路,冷不丁伸出一隻毛茸茸的大黑手,“Hotel!Hotel!”嚇你一跳。

為謀生計,我們向每一種認真生活的狀態致敬!

2016年11月26日,為了趕在崇光百貨店慶活動結束前淘到一些熱賣的護膚品,我臨時決定在市區住一晚,當天是週六,做決定又太晚,手機APP上已經定不到旅館——酒店倒是很多,但是很顯然,價格並不在我的選擇範疇內。要老孃在香港住一晚幾百上千的酒店,講真,不捨得。代購一趟就賺個千八百的,為了三五塊錢的差價我寧肯走幾百米去另一家買,有時候飯都不吃餓著肚子折騰一天,一晚酒店等於白乾一場,何苦?幸好,我發現重慶大廈的某花園旅館還有一間房,只要180元人民幣。

定下旅館之後,我繼續著行程,逛店,拍照,發朋友圈,回覆顧客問題,成交,收款,折回店鋪買單,裝箱……等我忙活完已近凌晨,拖著重重的行李箱,邁著走了一天快走斷的雙腿去找旅館,路上行人稀稀拉拉,醉酒的情侶在街頭擁吻,夜班族脫下工裝挎著手袋行色匆匆……巷尾賣報紙的阿叔正準備收攤,我用蹩腳的粵語問:唔該!請問C棟喺邊度(打擾,請問C棟在哪裡)?大叔伸手遙指:過邊(那邊)!

彷彿仙人指路,穿過狹窄的過道,我跨入了另一個時空——霓虹閃爍燈光璀璨的尖沙咀隱去,蕭索的凌亂的鋪頭橫陳在眼前。不少已經打烊,卷閘上猩紅混著慘白的噴漆,全是辣眼睛的英文動詞甚至生殖器的圖案;這夜半三更時分,營業的鋪頭竟還有不少,布匹店,小食店,兌換店……每家門口都站著三三兩兩的黑人或者棕色人,竊竊私語,像是密謀什麼大事,黑夜,黑色的臉龐,只有巨大而又嚇人的眼白是白色的。

風穿過空洞的過道吹過來,好冷,我拉一拉衣領,攥緊行李箱的拉桿,期待著趕緊找到C棟,去到旅館就安全了!

左轉又右轉,右轉又左轉,重慶大廈像個迷宮似的,讓我找不到頭緒,行李箱的滾輪碾壓過空洞的寂靜,顯得特別突兀,轉頭看我的人越來越多,我環顧左右,在這些面孔中沒能找到一個黃色的,我連開口問路的勇氣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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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足轉了十幾分鍾,我終於找到了C座的電梯,就在我欣喜地長舒一口氣時,突然眼前伸過來一隻黑黝黝毛茸茸的大手。大手後面,一個穿著背心短褲高出我兩頭的南亞裔冷酷地望著我說:Hotel?Follow me!我不吱聲;他又重複了一遍,我還沒吱聲;他又大聲重複了一次,幾乎是惡狠狠地反問,電梯門都被他震得嗡嗡響。

我鼓起勇氣輕輕地搖了搖頭,他銅鈴大的雙眼瞪著我,慢慢地,慢慢地眯成一條縫,然後突然抬起了他粗壯的右手。就在這時,電梯“叮咚”一聲響,我如蒙大赦,電梯到了!

電梯裡走出來一個妖嬈的棕色皮膚女子和一個醉醺醺的黑人男子,兩個人勾肩浪笑,黑人男子滿嘴酒氣地對我說,Excuse me!

我順勢讓路,拖起箱子準備進電梯,突然身後箱子被人拽住扯了開去:Goout!我摔了個趔趄,箱子因為塞得太滿,不爭氣的拉鍊縫一下子撕裂了開來,白天代購的護膚品、保健品、鞋子、奶瓶滾出來好多,那個南亞裔吹一聲尖利的口哨,好多人望向我這邊,起鬨聲一片,我心頭一凜,一把把我頭上的皮筋扯了下來,頭髮披散著,惡狠狠地環顧了周圍一圈:你們誰要是敢搶東西,老孃跟你們魚死網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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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目光最後轉向那個南亞裔,我直愣愣地瞪著他,他也惡狠狠地瞪著我,足足有十幾秒鐘,他的目光轉開去,大搖大擺地走進了電梯,電梯門合攏時,他惡狠狠豎起了中指。

我幾近虛脫,如果不是危險尚未解除,真想放聲痛哭,我度秒如年地等待著電梯再次到來,鈍重的電梯門再次緩緩打開時,我籲一口長氣進了電梯。正準備關門,一個體型龐大,體重絕對在二百五十斤以上,氣喘如牛的南亞裔斜睨我一眼,跨進了電梯。My god!走了一個熊大,來了一個熊二!

他伸出手關電梯門,掠過我面前的手臂上全是刺青、疤痕,促狹的電梯裡,真的再也裝不下第三個人,他渾身臊哄哄的,劣質香水的味道擠爆了整個電梯,灰心,失落,難過一下子湧上心頭,想著自己為賺這千八百塊錢的代購費,才選擇在重慶大廈住宿,才會有這麼多的驚險,突然我的鼻頭一酸,眼淚不能自抑地簌簌落下來,我背倚著電梯慢慢蹲下去,趴在行李箱上失聲痛哭起來。

我聽到熊二一陣亂按,然後電梯停在了十樓——他一邊往外走,一邊恨恨地說,what a fuck!他可能被我嚇到了,逃出了電梯,想到這裡,我禁不住又破涕而笑了起來。電梯上上停停,最後終於停在了我要去的十五樓。

為謀生計,我們向每一種認真生活的狀態致敬!

出電梯,十五樓狹窄的過道邊上,只有兩個非洲裔坐在一個旅館的鐵柵欄門口聊天,無聊地望我一眼,我試探性拿出手機訂單遞到他面前:Here?對方點點頭,我走進去,裡面還端坐著一位熊三,扎著沖天的麻花辮,背心短褲,面前擺了個check in的牌子。熊三傲然地看我一眼,問,要入住?我暗自叨咕一句,真是這裡嗎?不行,我要再確認一下。

我再一次撥出旅館的電話,熊三面前的電話響了,同時他也炸了:Are you crazy?I'm sitting here!你竟然還要打一遍電話確認?你是不是沒事找事做?(已經無法重述他當時的英文原話,但是基本上是這兩句話的意思)兩個非洲裔門神也瞪著我,手指互捏著關節啪啪響,以示憤怒,我陪著笑臉說Sorry sorry,遞過去港澳通行證登記,簽字。其中一個門神指指他身後的一間房說:Thisroom。

進了房間,開門開燈,大開眼界——後來我看有人形容香港的很多旅館是棺材房一點不為過,睡進去就像睡棺材,翻身都怕蹭疼了屁股。看看手機已是凌晨1點半,帶著疲憊發了個朋友圈:終於在酒店住下來了,明天一早去崇光百貨掃貨,加單的親們速度啦!

暗地裡多麼委屈都是自己承受,展現在朋友圈裡的,永遠都是光鮮亮麗——大概這也是隻有代購們才理解的心酸。我簡單糊弄地洗了把臉,把房間內僅有的可移動物件——十幾個衣服架擺在門後,防止睡過去後有人進入房間,然後和衣躺在床上,捂著嘴巴一個人結結實實地哭了起來——壓抑聲音地哭,像沉溺水底,抽噎著喘不過氣,但是我不敢哭出聲來,怕外面聽到什麼動靜變得更危險。

正哭得傷心,門外響起了敲門聲,Do you need me?Wow!一陣促狹而下作的鬨笑聲在門外又驟然飛起,驚得我渾身一顫。我憤怒而又歇斯底里地狂吼一聲,No——

世界終於迴歸到一片寧靜。我下床,把被子鋪在門後,身子倚在房門上,就這樣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覺,直到被手機的震動喊醒——有顧客要下單,狂震我。

坐著睡了幾個小時,加上昨日的疲憊,身子像是被斬成了兩截,腰痛得撐不起身。而這真實的痛感,和這手機上不斷躍動著的字符,這一切才是我所熟悉的,真實的,活生生的生活。

陽光之下,昨晚的一切宛如一場夢境,一切黑暗和恐懼都無所遁形,我長出一口氣,拖著行李箱又重返人間,暗夜森林裡的鬼魅重重,卻擋不住嚮往陽光的人心。

再見,重慶大廈!再也不見……

有些生活,遠遠超過我們的想象。張彥之講述的這個故事,只是她代購生涯中的冰山一角。為謀生計,我們向每一種認真生活的狀態致敬!

也歡迎更多作者,向我們展示您的生活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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