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4 豆腐腦的味道,隨風直到天地盡頭

忘記在哪兒看到的,說樂山美食有一種頑強的植根性,再有名的樂山美食都只在樂山土生土長,很少正面“入侵”別處,因此,“到樂山去”成了享受樂山美味的唯一途徑。

豆腐腦的味道,隨風直到天地盡頭

而若是提起樂山美食,豆腐腦無論如何都會進入前三。樂山豆腐腦製作方法和傳統意義上的各種豆腐腦有本質的區別,這不僅僅是甜和鹹的不同。樂山豆腐腦不是以豆花為主,而是以絕對美味的湯汁勾芡而成的湯頭為主。用味精、雞精、大頭菜顆粒、老抽、(秘料)炒黃豆作底,舀上大半碗的用骨頭湯勾芡的澱粉濃汁,再用平勺削幾片雪白的豆花放在濃汁之上,讓其漂浮,上面再放上香菜和熟油辣椒,一碗美味可口的樂山豆腐腦就呈現在眼前了。灰白的湯汁上漂浮著雪白的豆花,豆花上有深紅的辣椒配著翠綠的香菜,色香味俱全。

樂山豆腐腦原產地在牛華,樂山邊陲的小鎮。每走三五步便會有一家豆腐腦店,家家都是老字號,店店都有百年史。看著花花綠綠的湯汁,配合街道邊的麻將聲、打牌聲,愜意油然而生。

今天不談味道,想說說和豆腐腦的記憶。

放假時和家人一同出遊,牛華後山。據說我曾經去過。看著多次認成蘆薈的高粱,將開未開的油菜花,還有一地不認識的蔬菜,我必定是全然忘卻了。跳下一塊田拍照,一聲聲豪壯的犬吠傳來,我抬頭,那聲音消失在山巒起伏間,雲深不知處。

豆腐腦的味道,隨風直到天地盡頭

看見牛華的斷橋,總想起小時候外公帶我走過。那時外公身體還很好,在週六或週日,總是騎著那輛很久遠的大單車,載著我到處走。經常去的是一位婆婆家,婆婆姓楊,門口幾畝田,依稀記得是一人住。家中有狗,但從來不會對我狂吠。那是20多年來我為數不多的不怕狗的時光。外公會指著地裡的莊稼,教我認,這是蔥,那是蒜……最幸福的是沿著河堤去牛華,從渡口的鄉間小徑推著車,一路往前。左邊是易家壩,右邊是岷江,外公和我走在僅容二人通過的河堤上,一邊是綠意蔥蘢,一邊是江水磅礴。一邊有犬吠雞飛,農人荷鋤,一邊有萬噸大船,汽笛長鳴。下午三四點,陽光溫暖又柔和,就像回憶裡泛黃的暖色調,再冷的冬天也不會讓人覺得冷。這些年我一次又一次地回想,夕陽,江水,大船,農人,田地,雞犬,單車,老人,小孩,那是多美的畫面。

外公總是一邊走一邊叫我認東西,有次經過正好遇見農人在放羊,外公說,這是羊,你屬羊。我看著它灰色的絨毛,長長的角,溫潤的眼神,哦,原來我就是它呀。我問外公羊好不好,外公說,羊很乖,溫厚,聽話,很好。我彷彿確乎是傻傻地笑了。

外公經常會教我念詩,走著走著便會念出。“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在幼兒園的時候,許多許多詩都是外公一首一首教會我的。

豆腐腦的味道,隨風直到天地盡頭

現在還記得,學到的第一首詩是《送孟浩然之廣陵》,那時不知道詩的名字,甚至連詩都沒有記全,可那兩句“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如同熱鐵一般烙在了腦中,從未忘卻。直到初中,我才知後兩句是“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後來去武漢,站在武漢長江大橋上,飛車轟鳴,橋身起伏,江面浩蕩,千帆橫過。幾句詩脫口而出,童年與現實交疊,虛虛實實恍如昨日。那真是美妙的感覺。

走到斷橋幾乎就是旅程的終點,而所有的終點幾乎都以豆腐腦結束。找一家坐下,花花綠綠的一大碗,香氣撲鼻,辣而不痛,麻而不煩。吃畢,上車,讓外公載著踏上悠哉歸途,三山半落,二水中分,一路煙波,滿心歡喜。

那時的日子那麼簡單,一碗豆腐腦便會讓人無比滿足。後來再去,店面早已關閉,而別家,也再沒有那麼好的味道了。而我似乎也再沒機會慢慢沿著河堤、踏著夕陽以豆腐腦為終點愉悅前行。那河堤盡頭的豆腐腦,如同褪色發黃的膠片烙印在我的記憶中,美好的味道攜著幼時無憂的心境,向斷橋飄去,直到被岷江沖刷,流至天地盡頭。

選自鷗鷗鷗《鄉味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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