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從何時起，各大論壇、貼吧、網站颳起了一陣妖風，大肆鼓吹破格錄取=實力超群，不少名人都被拉出來站街。其中不乏有民國大師錢鍾書、一代才女張充和、著名詩人臧克家……就連尚且在世的物理學家楊振寧都赫然在列。

在這些人口中，一件件跨越半個世紀的往事被說得有鼻子有眼，被網友們瘋狂轉發。彷彿在這些名人光環的加持下，破格錄取這種打破教育公平的陋習，就能被包裝成“天才”一張金燦燦的名片。但事實真是如此嗎？

錢鍾書：說好的破格錄取，原來只是烏龍一場

不知道有多少人在上學時，從語文老師口中聽過這個故事：“錢鍾書數學考了15分被清華大學破格錄取”。為了突出戲劇性，在後來的一些版本中，錢鍾書的數學成績甚至被說成了0分。

青年時期的錢鍾書

其實這話只說對了一半，錢鍾書數學的確考了15分，而且這個結論還得到過他的親口認證。1979年，他在隨“中國社會科學代表團”訪美，被人問及此事，曾這樣回答：

“我數學考得不及格，但國文及英文還可以，為此事當時校長羅家倫還特地召我至校長室談話，蒙他特准而入學。我並向羅家倫彎腰鞠躬申謝。”

此話中，錢鍾書雖未明言自己數學到底考了多少分，但他的國文、英文特優是事實。然而就憑這，清華大學校長羅家倫就能無視當年那麼多考生，以錢兩門學科優秀為由，堵住悠悠之口，破格錄取他嗎？事情還真不是錢鍾書想的那樣！

紐約大學歷史博士湯晏在為錢鍾書作傳時，就對這段往事就加了很長一段補充說明：

“錢的數學成績確實很糟糕，但當時清華的錄取標準是“（國、英、算術三門主科）有一科目考分在85分以上，一定錄取……各科平均分數及格，合乎入大學標準，也能錄取”。錢鍾書的成績本身就符合這個錄取標準，根本用不著校長多此一舉的“破格”。

錢鍾書清華大學畢業證書

這點，從當時清華大學其他幾屆錄取情況上也可以看出來：比如後一屆的季羨林，1930年報考清華大學外文系，數學成績不到10分，就是被正常錄取的；1940年清華外文系畢業的陳慈女士，數學考砸也被錄取了……

原因就是當時的錄取標準：評審委員先把國、英、算三科的分數拿來平均，如果及格，才繼看理化、史地等試卷。這些人英語好、中文也好，所以三科的平均分數可以拉昇到及格線以上。

而這個故事中的另一個主人公，第一任清華校長羅家倫又是怎麼說的呢？

上世紀30年代初羅家倫(前排左三)等人在清華大學留影

1929年9月，他在就職典禮上就曾重點強調必須嚴格執行入學考試製度。

1956年，羅家倫撰文回憶清華往事時，也將制定“嚴格而公平”“絕對不做人情”的入學考試製度，視為自己執掌清華期間極重要的改革貢獻。

他是絕無可能在就職校長的第一年，就打破自己剛剛制定的招生制度的！

張充和：別瞎傳了，我只是個試讀生

如果說錢鍾書那幾屆還對偏科的學生格外寬容，那麼，等到張充和報考北大時就沒那麼幸運了。

學生時期的張充和

當時隨著大學教育的日益成熟，北大等高校在招生方面開始注重全面發展，制定了“單科考零分，禁止錄取”的規定。張充和剛好撞到了槍口了，成了那個數學考了零分的倒黴學生。

按照現在流傳最廣的版本：張充和數學考試得零分時，胡適正好擔任北大文學院院長兼中國文學系主任。他因為愛惜張充和的才華，立即向數學評卷老師提出要求，請他無論如何在張充和的考卷上找出幾分。可這位老師很堅持原則，堅決不改，胡適就跑到校務會上去鬧，直到北京大學將張充和錄取後才算了結。品一品這個故事，堂堂大學教授的胡適成什麼人了？儼然一副無視入學考試規則、踐踏錄取公平之野蠻嘴臉。

胡適在閱讀中國文學史書籍

但事實並非如此，據胡適的學生、歷史學者鄧廣銘的記述：當時張充和數學的確考了零分，胡適雖然愛惜這名學生，卻並沒有大鬧校務會，而是用了一種變通的辦法。即把她轉為試讀生，在試讀完一年後，必須各科成績都合格，才能轉為正式生。

胡適雖已去世多年，江湖卻一直有他各種“破格”的傳說

高清圖譜請戳：

試讀生是當時北大的一項制度，張充和以試讀生的身份進北大讀書，並非“破格錄取”。當年除了她之外，文學院還有另一名試讀生。胡適的確愛才，卻也不曾枉顧北大的招生制度。

臧克家：破格錄取，這話我沒說過

幾乎只要是名人有考試得零分的記錄，就難免成為破格錄取的案例，臧克家就是這樣躺槍的。坊間盛傳“聞一多破格錄取臧克家”，實際上，這個故事裡bug極多。

年輕時的臧克家

首先，臧克家自己並未說過“被聞一多破格錄取”之類的話。他1930年考入“國立青島大學”時，數學考了零分，國文得了98分排名第一，而當時給他打分的人正是聞一多。但奇怪的是，他明明考入的是英文系，學了一段時間後才轉入了聞一多的中文系。即便是要破格錄取，難道不更應該是英文系主任嗎？

而且，當時“國立青島大學”還特別設立了新生考試委員會，對所謂的“破格錄取”，設置一道障礙。

其實，這所大學和北大的情況類似，在當時並沒有規定說，某科目得分過低或者無分數，就不予錄取的規定。只要總分達到錄取線，管你哪科不合格？

治學嚴謹的聞一多先生

1930年臧克家考試那次，一共360人報考，就有153人被錄取，錄取率高達約50%。這樣高的錄取率，臧克家國文98的高分平攤到數學上，總分達到合格線並不奇怪。更何況他並不是孤例，1932年那屆，有個叫朱延藹的學生，英文只考了16分，也被錄取了……

很難說清一些人在談論名人們被破格錄取，是怎樣一種心態？純粹談論名人軼事，還是希望規則為個人讓道？特殊年代，單科低分甚至零分完全符合當時大學的招考規則。但如果說，在倡導教育公平的現在，借名人破格錄取的例子作為某些開後門如翟某等人的遮羞布，這才是教育最大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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