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卿美
戊戌變法，是清末的第一次政治改革。或許被甲午戰敗傷害太深，也或許是民族危亡愈加沉重。危機感、使命感強烈的光緒皇帝以史無前例的氣魄，啟動全方位的改革。就在人們以為大清帝國即將重新煥發生機時，慈禧突然發動政變，迅速廢止新法，囚禁光緒帝，捕殺維新派。戊戌變法沒變成，卻變成了百日維新。
戊戌變法因慈禧干涉而失敗，一直以來，人們普遍認為，慈禧是反對變法的。慈禧是否支持變法？這個爭論由來已久。
論證慈禧支持變法的理由有很多，簡單列舉幾條。一是當時的權力分配格局。光緒親政後，權力有限，基本小事問光緒，大事還要問慈禧。對於變法這樣的大事，沒有慈禧支持是絕對無法辦到的。二是光緒發佈《明定國是詔》是奉慈禧上諭。根據翁同龢日記記載，“是日上奉慈諭……今宜專講西學……”。
說慈禧反對變法的理由也有相關支持。比如《清廷戊戌朝變記》記載，在政變發生後，慈禧曾厲聲質問光緒：“天下者 ,祖宗之天下也 ,汝何敢任意妄為! ……康有為之法 ,能勝於祖宗所立之法?”光緒辯解道：“是固自己糊塗 ,洋人逼迫太急 ,欲保存國脈 ,通融試用西法”。西太后怒斥：“難道祖宗不如西法 ,鬼子反重於祖宗乎?”
但在筆者看來，慈禧怒斥光緒的對話不足以證明慈禧反對變法。按這段對話的邏輯，很可能是光緒的變法速度、範圍超出了慈禧的想象。因為有充分的證據支持筆者的論斷。
在《戊戌政變始末記》中記載，光緒變法前，曾給慈禧請安，慈禧對變法高度重視，並作出重要指示：“所施行之新政 ,但不違背祖宗大法 ,無損滿州權勢 ,即不阻止。”
西方漫畫中的慈禧與光緒
在《慈禧傳信錄》一書中記載，變法前，慈禧曾告知光緒，“若師日人之更衣冠，易正朔，則是得罪祖宗，斷不可行。”意思是讓光緒別學日本，更衣冠就是違反祖制，是犯大忌的事。
從這些史料中完全可以看出，在光緒向慈禧彙報變法問題時，慈禧給光緒劃了圈，制定了條框，規定了大原則。簡單說，就是不能違背祖制。如果據此認為慈禧是反對變法的，則是說不通的。
事實真相很可能是這樣的：光緒在得到慈禧的首肯後，開始著手改革。或許是維新派對光緒鼓譟太厲害，也或許是光緒急於展示自己的才能，也可以說是刷存在感。更或許是光緒希望儘快變法圖強、救亡圖存。也或許是光緒想盡快穩固權力。不知不自覺中，膽子越來越大，慢慢就忘了慈禧的指示，超出了慈禧規定的範圍。當時是事後報告制度，光緒可能就是想，先做了再說，將生米做成熟飯。另外，可能也有不斷試探慈禧底線的意思。
總之，慈禧的意思就是，你可以玩，但不能出圈。光緒的意思是，要玩就玩把大的。最後，大到不可收拾，毫無政治經驗的光緒根本駕馭不了了。慈禧越看火越大，感覺被光緒忽悠了。
可能慈禧最早支持變法，以為和原來的洋務運動沒啥大區別，畢竟洋務運動也是一種大的改革。慈禧或許認為，光緒想玩洋務運動2.0版。無非還是學學洋人那一套。
讓慈禧可能萬萬沒想到的是，光緒搞的變法，竟然是政治改革，這可是傷筋動骨的。在變法初期，京城衙門大量裁撤冗餘人員，尤其是禮部六大高官被罷免，引發官場地震，京城官場怨聲載道，簡直官不聊生。“諸守舊大臣，人人自危”，這完全超出了慈禧的想象。
以至於最後，康有為竟然要密謀袁世凱派兵包圍頤和園、誅殺慈禧。或許此時，慈禧才如夢方醒，這幫傢伙竟然要這樣玩，置我於死地。
戊戌政變就是慈禧絕地反擊的開始。慈禧要保住自己的權力，更要保住自己的性命，不政變是絕對不行的。
雖然逃亡後的康有為一直否認有“圍園殺後”的想法，但各種史料的披露，充分證明，康有為是在撒謊。
在《戊戌變法》資料叢刊中記載，戊戌政變發生後，清廷發佈上諭，痛斥康有為“圖謀糾約亂黨謀圍頤和園 ,劫制皇太后”。重要當事人袁世凱在《戊戌日記》中也有類似記載：政變前譚嗣同曾夜訪袁 ,勸殺榮祿、兵圍頤和園。 當袁問: “圍頤和園欲何為”時 ,譚回答: “不除此老朽 ,國不能保”。而康有為就此辯解是，希望袁世凱能“殺榮祿、除舊黨”，絕非是殺慈禧。民間對康梁等人也頗多同情，認為袁世凱賣主求榮，一家之言不可信。而康梁等人是改良主義者，不可能行如此極端之事。
在《崇陵傳信錄》中記載，慈禧指責光緒說:“我撫養汝二十餘年，乃聽小人之言謀我乎”？“痴兒，今日無我，明日安有汝乎？”《慈禧傳信錄》中也有相同記載，慈禧怒罵光緒:“汝以旁支，吾特授以大統，自四歲入宮，調護教誨，耗盡心力，爾始得成婚親政。試問何負爾，爾竟欲囚我頤和園，爾真禽獸不若矣！”
隨著《詭謀直紀》史料的發現，“圍園殺後”一事則更加實錘。《詭謀直紀》是維新黨人畢永年所寫，輾轉多處，後存於日本外務省。在《詭謀直紀》中，畢永年詳細敘述了康有為命其包圍頤和園，誅殺慈禧的前後經過。
“二十九日……夜九時，（康）召僕至其室，謂僕日:“汝知今日之危急乎？太后欲於九月天津大閱時弒皇上，將奈之何？吾欲效唐朝張柬之廢武后之舉，然天子手無寸兵，殊難舉事。吾已奏請皇上，召袁世凱入京，欲令其為李多祚也。”
“康曰:“或以百人交汝率之，何如？至袁統兵率頤和園時，汝則率百人奉詔往執西后而廢之可也。”
由此可見，康梁等人“圍園殺後”的計劃已經坐實。其實，在慈禧連夜從頤和園趕往紫禁城的時候，她還並不知道此事，但她已經意識到自己的危險，畢竟她才是政治權謀上的老司機。
維新黨人搶班奪權，還要誅殺慈禧。變法可忍，奪權怎能忍，威脅到自己性命更不能忍！慈禧絕地反擊，盛怒之下，才盡廢新法，大肆捕殺維新黨。
其實，戊戌政變早晚要來，不是慈禧殺了維新黨，就是維新黨殺了慈禧。關鍵時候，有過辛酉政變經驗的老司機慈禧更高一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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