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4 武乡还有一大块地方叫乡下

生活在武乡县城的人,不知道从哪里学了一个习惯,称不是县城的区域为

乡下。乡下这个词由来已久,几不可考。以前邻里之间看到门口有土里土气,蓬头垢面的人拎着化肥口袋,抽一袋旱烟者站立,多是乡下的亲戚来了。亲戚走后,邻里拉扯闲话必然会提到乡下的亲戚的化肥口袋。那一袋子里装的永远是乡下土地里产出最新鲜的东西。武乡县城里的一些妇女们怕是不稀罕了,偏生她们的丈夫还喜欢着这些宝贝的味道——他们生在乡下,长在乡下,乡下的泥土比他身边的小娘们怕是也要香一点,只不过不肯明着承认罢了。

武乡还有一大块地方叫乡下

乡下的化肥口袋里装的,说是大半个中国或不为过。谁都知道“小米加步枪”,武乡的乡下全是黄土地,是小杂粮的宝库,金灿灿的小米在这里种植了估计至少也有几千年。当年八路军,人民的军队在此战斗,壮大,靠得就是这些香喷喷、黄澄澄的小米。说这些久远了,有标榜功绩之嫌,但现在装入真空袋子的小米已经走遍了中国。想吃点从乡下人化肥口袋中舀出来的小米,怕不是亲戚很难吃得到了。小米从化肥口袋中升级改造了,不过小米也只是化肥袋子中的一件宝物。另一件宝物是红白萝卜,这两种萝卜长在乡下最不成样子的小地方。大块的田地种了玉米、谷子,脸盆大小、席子大小的小地方乡下人也觉得宝贵,劈几下,洒点羊粪,下了籽等着收即可。靠着山崖的地,种红白萝卜,靠了山坡的地就种了南瓜。这些东西不需要人打理,可劲个长,到了秋天去收就行了。红、白萝卜长的又肥又大,南瓜接的又大又圆。这化肥袋子就像百宝囊一样:花生、红薯、绿豆、红小豆、芝麻什么都有,每一种又不是很多。乡下人来城里不是为了讨个买卖,也不是为了零敲碎打的百二八十的捐赠,而是姑表弟兄打下这么点庄稼带来城里分享一下秋收后老家的味道,一起拉拉家常,回忆一下小时候一起偷核桃、打酸枣的往事。走这一趟是因为心里想着老兄弟、老姊妹。这种情谊就是只要我还种一天庄稼,都要拿点来一起分享的。

我的家在乡下,每一次回,就多一次感伤。这种感伤让我十数天走不出来。乡下,渐渐空虚了。过去的民兵队长,现在已然垂垂老焉。国家一日一日壮美,而这块丰饶的乡下却渐渐变得面目全非。村干部们不可谓不尽力——路旁、河边都用石头砌筑了,拦河修起了水闸,乡村的灵气在水光山色之间荡漾,但最可惜的是,村子内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了,村子里的学校听不到朗朗的读书声了。未来还有谁在这片地方种下玉米、谷子、莜米、大黑豆、扁豆子、绿豆、红豆、荞麦、花生、葵花籽等等呢?未来机械化、产业化的耕作即将走近乡下,届时的乡下我将不熟悉、不认识。那里我怕再也闻不到荞面灌肠的蒜香,再也吃不上玉米圪垒,再也没有香糯可口的莜米种子,再也看不到莜米杆子扎的扫炕苕帚,再也睡不到冬暖夏凉的火炕了。

乡下,让人感伤。这一片土地上蜿蜒的路永远那么细长,而七老八十的人还要开着手扶或赶牲口去田地里侍候庄稼。常能听说某某大伯开手扶被压断了多少根肋骨在家静养,又或听说谁家的牛不听话把老头子不小心顶到了沟里,还有一位聊发少年之狂拉了一车谷子没有压住辕杆翻了车,等等。我的这些长辈们在乡下依然战天斗地,村子的人口从全盛时期的数千人减少至现在的百十人。

太阳悄然西斜,楼院的背景划了老长,阳光晒在陈旧的灰砖墙上,如歌如泣。黄土仍然是那片灿烂的金黄,头顶的干黄的蒿草如同一顶换不去的旧帽子。老头子们点一把火,靠着墙,坐在长长的木头疙瘩上,吸一袋子旱烟,或吵或闹、或听或睡。小汽车在河边的马路上疾驰而去,车内光鲜的年青人说:瞧!乡下的等死队!

殊不知年青时的乡下人比今日车里的人更有理想!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