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1 遭受性侵之後,這些女孩用自衛訓練走出噩夢

1978年,18歲的賽琳·薩巴格(Celine Sabag)去以色列旅行。在那裡,她遇到了一名25歲的公交車司機,並和他一起花了三週時間遊覽耶路撒冷。“他很好,很有禮貌,”她回憶道。當那個男人邀請她去他父母空著的公寓時,

她沒有拒絕。一開始,事情還是朝著美好的方向發展,他們倆坐在一起,愉快地相處了大約一個小時。可這時門開了。門口站著四個年輕人,他們走進客廳,第四個人鎖上了門

薩巴格當天晚上回到了酒店,隨後不久就逃回了她在法國的家。她內心滿是內疚和羞恥,但她不能把那天晚上有五個男人在公寓裡強姦了她的事情告訴任何人。回國後不久,絕望的她多次尋求自殺,但終未遂。隨後她接受了精神病醫生和心理諮詢師的治療,開始服用精神類藥物,也嘗試了比如運動療法在內的其他療法,有一些有效果,但卻無法完全消除她的心理陰影

遭受性侵之后,这些女孩用自卫训练走出噩梦

圖 | Pixabay

那晚的情景不斷在她大腦中肆虐,無情地折磨著她,以至於她平日裡在走廊裡、電梯中遇到陌生男人,都會感到極度恐懼,並表現出創傷後應激障礙(PTSD)的其他症狀

18年之後的1996年,身為猶太人的薩巴格移民到以色列,希望能為自己的這段經歷以某種方式和解。她在性侵受害者的熱線做志願者。“我想讓受害者有一個願意傾聽的人,”她說,“因為我沒有尋求幫助,所以沒人曾經聽我傾訴。”

然而,薩巴格的病情並沒有得到好轉,她依然有自殺傾向,直到2006年,一個朋友建議薩巴格參加一個專門的自衛課程。該課程於2003年由一個名為El HaLev的以色列組織設立,專門服務一些受性侵之後遭受精神創傷的女性,以及其它的一些弱勢群體。起初,薩巴格對此表示懷疑。

“不是吧,我為什麼要去打架?”

戰鬥=得到力量

越來越多的研究表明,自衛訓練可以讓女性獲得一種掌控感和對自身安全的自我控制,從而使她們能夠應對性暴力的威脅。不過,在這一領域,一些研究探討了另一個獨特而緊迫的問題:自衛訓練能否作為一種治療手段,成為性侵受害者們的有效工具,幫助他們克服創傷後應激障礙等心理症狀?雖然這方面研究還處於初步階段,但一些治療師和研究人員相信答案是肯定的。

來自新澤西的臨床心理學家吉寧·羅森布盧姆(Gianine Rosenblum)表示:“雖然基於談話的疏導療法能夠起到一些效果,但我們需要更多的療法。”研究性侵犯自衛的研究人員指出,自衛訓練與暴露療法有相似之處。暴露療法是指在安全的環境中,讓個人暴露在他們害怕和想要逃避的東西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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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 | Pixabay

不過,在自衛訓練中,參與者不僅要面對模擬攻擊,還要學習和練習主動反應,包括但不限於各種自衛招數。哈佛醫學院的心理學家、助理教授吉姆·霍珀(Jim Hopper)解釋說,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重複的模擬可以大規模地將舊的受到攻擊的記憶,轉化為新的“被賦與權力”(Empowerment)的記憶

雖然薩巴格對這些理論並不熟悉,但她最終決定參加自衛訓練。也許,她想,這會幫助她減少對別人的恐懼。

剛開始的訓練對她來說並不順利,當她和一名由工作人員假扮的“搶劫者”對峙時,她迷失了,整個人完全僵在那裡。用她的話說就是,她的思想離開了身體,而身體拒絕合作。她描述說,就像經歷了一場噩夢一樣。

羅森布盧姆說這種“分離”是一種對於壓力的應對,可以讓一些人面對壓力時能正常反應。但是,她補充道,“如果想要進行心理治療,或處於學習的環境,那麼最好去促進非分離的應對——身心應該合一。”

在2014年一篇描述他們所開發的課程的論文中,羅森布魯姆和她的合著者、臨床心理學家林恩塔斯卡(Lynn Taska)強調,

這種課程的施行必須要謹慎,確保學生保持在他們所謂的“容忍窗口”(window of tolerance)之內:即情緒喚起的程度,必須在一個人能夠有效處理的範圍之內。他們寫道:“如果外部刺激太過強烈,或者喚起對方內心太強烈的反應,那麼就會超出他們所容忍的範圍。”在這種情況下,治療效果就會喪失,患者可能會再次受到創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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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El HaLev的自衛課程中,一名女性正在進行訓練 | Din Aharoni

事實也是如此,薩巴格經常在訓練結束後的晚上難以入睡,但她堅持參加了這個課程,甚至還參加了第二次。雖然她仍然經歷了回憶和分離,

但噁心和顫抖在第二療程中消失了,她感覺自己的身體越來越真實。薩巴格解釋說,這些變化讓她能夠集中精力,磨練自己的動作。

她為我們播放了一段2006年的錄像。在錄像裡,她躺在訓練室的地板上,大約十幾個女性圍在旁邊鼓勵她。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穿著海綿護具戴著頭盔,扮成“歹徒”,大踏步向她走來,撲在她身上。旁邊的女性的歡呼聲沒停過,鼓勵薩巴格踢他;一名女訓練師靠過來給薩巴格指揮。薩巴格踢了幾下,下腳不重,卻踢在了“歹徒”身上。然後她搖晃著起身,回到了旁邊的訓練隊伍中。

自衛訓練給予她們自我效能:我能行

在20世紀90年代初,研究人員開始研究賦權自衛課程的心理影響,多項研究發現,參加課程的女性對自己在遭受攻擊時的自衛能力更有信心。這種自我效能感反過來又與一系列積極的結果有關。

1990年,斯坦福大學的研究人員伊麗莎白·奧澤(Elizabeth M. Ozer)和阿爾伯特·班杜拉(Albert Bandura)在《人格與社會心理學雜誌》上發表了一篇研究論文,論文描述了一項由43名女性自願者參與的基於“模擬謀殺”的培訓項目。其中,有27%的參與者曾被強姦,在項目開始之前,這些個體在應對人際威脅(例如在工作中遇到強迫性行為)的能力較弱,而且她們還感到自己容易成為被攻擊的目標,但卻常常採取隱忍的態度。此外,她們幾乎喪失了區分安全情況和危險情況的能力,報告稱她們腦海中被性侵的念頭十分強烈、揮之不去。

在自衛培訓期間,參與者學習瞭如何增強信心,如何果斷地應對人身侵害以及如何嚇退攻擊者。論文作者寫道:“即使這些努力都不奏效,這些參與者們經過訓練依然能‘把自己武裝起來保護自己的身體’。”在訓練課程中,參與者將學會如何在應對襲擊者徒手伏擊時,致殘他們。作者寫道,由於女性在大多數攻擊中都會被摔倒地上,因此“相當多的精力都集中在,使受訓者掌握安全的跌倒方式,以及倒地後如何攻擊襲擊者。很多方法都在地面上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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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女性正在與假扮的“搶劫者”對抗 | Din Aharoni

該論文在計劃實施之前、期間和之後六個月,分別對每個參與者進行了調查。為了確定非治療效果,大約一半的參與者參加了“控制階段“,該階段中她們等待了五週,但沒有進行訓練,只是進行了同樣的調查。隨後,她們在訓練項目開始之前進行了最後一次調查。研究人員在“控制階段”並沒有發現參與者有明顯的改觀。

對於受訓者來說,經過訓練,她們在包括自衛和控制人際威脅等多個方面都有所提高。最值得注意的是,在培訓後的幾個月中,被強姦女性和未被強姦的女性之間也不再有所差別,也就是說,強姦女性在訓練後重拾自信

2006年,來自西雅圖華盛頓大學和退伍軍人事務普吉特海灣衛生保健系統(該機構專門為整個西北太平洋地區的退伍軍人及其家屬提供醫療服務)的研究人員進行了一項研究。這項研究的研究對象是一群因軍事創傷而患有PTSD的女性退伍軍人。由於所有參與者都已經接受過物理和軍事格鬥技巧的培訓,該研究可以檢驗這樣一個觀點,即專門的自衛課程比軍事或武術培訓更有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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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與者們參加了一個為期12周的試點計劃,該計劃包括有關性侵犯的心理影響的教育、自衛訓練和定期彙報。到研究結束時,參與者報告了許多措施的改進,包括識別危險情況和設置人際界限的能力。她們所經歷了抑鬱症和PTSD症狀也有減輕。

但是由於該研究規模較小,缺乏對照組,因此作者指出,進一步確認相關結果,還需在更廣泛的人群中調查研究。這點與很多自衛訓練的擁護者的觀點相同,他們也認為該領域前景無限,但仍需更多研究。霍珀解釋道,這些參與者的康復或許很大一部分

歸功於一種被稱為“消除學習”的過程。因為,在自衛課程中,當搶劫犯刺激參與者們的記憶時,就會發生“消除學習”——舊的記憶會被新環境中,非創傷性的反應所取代

自衛課程可以作為療愈手段嗎?

然而,無論自衛訓練的潛在價值是什麼,它作為一種治療手段還遠遠沒有被普遍接受,而且並不是所有的心理健康服務提供者都支持它。羅森布魯姆說:“我的治療師同事們對自衛很警惕。“他們常常擔心課程會讓客戶再次受到創傷。幾年前,她曾試圖開辦一個專門針對心理治療師的自衛課程,但課卻因為人數不夠沒能成行。因此,羅森布魯姆認為有必要強調,專門設計的課程不會把學生推到他們能夠容忍的範圍之外,而且實際上鼓勵學生設定界限。

但是缺乏標準化的確是有問題的。“自衛一開始是一項草根運動,雖然它正在成為一個產業,”前治療師、女性自衛運動的先驅梅麗莎·索奧特(Melissa Soalt)說。她說:“今天,我聽說有些教師培訓課程只需要一週時間,而他們沒有臨床經驗或相關知識。” 因此,羅森布魯姆等人目前正在對自衛訓練進行標準化,擬定一系列通用的協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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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女性正在與假扮的“搶劫者”對抗 | Din Aharoni

“此外,自衛並不容易,而且並不總是有效。不這麼認為的人都是吹牛逼。” 索奧特說,“而且安全是第一位的。”

事實上,現已解散的全國反性侵聯盟(NCASA)之前制定了選擇自衛課程的指導方針。這些準則強調,“……人們並不曾要求或邀請自己受攻擊,也不應受到攻擊。”因此,自衛課不應該對倖存者進行評判。此外,在攻擊過程中,受害者會做出一系列反應,許多人甚至經歷了一種無意識的麻痺狀態。根據指導方針,這些反應都不應該被用來指責受害者。相反,“一個人以最佳方式生存的決定必須得到尊重。”

指導方針指出,理想情況下,課程除了物理技術外,還應包括自信、溝通和批判性思維。雖然有些女性可能會從女教師那裡受益,但“最重要的一點是,無論男女,教師都要根據學生的個人優勢和能力為他們提供培訓。”

自衛訓練拯救了她,她也會拯救更多人

雖然存在諸多問題,但毫無疑問,自衛訓練項目拯救了薩巴格。薩巴格目前已經快60歲了。她現在是一名老年人健身教練,也為移民到以色列的學生提供幫助。此外,她還是一位虔誠的瑜伽練習者,並對東方哲學有濃厚興趣。

她說,隨著時間的推移,她逐漸與自己的身體重新建立了聯繫,讓身心達成和解。她也從那場噩夢的陰影中走出,選擇當一個燈塔,照亮曾和她一樣在陰影中痛苦掙扎的受害者們。據薩巴格估計,她訓練了100多名婦女和少女進行自我防衛。她說:“在未來,或者在我的夢想中,我想回去教女孩們如何設定界限,展示自信。我相信這就是一切的開始。”

作者:Gitit Ginat(以色列記者)

編譯:莫軒

編譯來源:Undark Magazine, After Sexual Assault, Some Survivors Seek Healing in Self-Defense, https://undark.org/article/self-defense-classes-assault-pts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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