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畫/傅汝萍
湖南日報·華聲在線記者 張斌
曾經一個時期，在一些腐敗多發領域和關鍵環節，一定程度上存在“處理受賄者較多、處理行賄者較少”的情況，帶來的後果往往是受賄者鋃鐺入獄，行賄者卻逍遙法外。
行賄為腐敗病菌的發酵膨脹提供了溫床，對受賄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在一定程度上，行賄正是賄賂犯罪的“七寸”。堅持受賄行賄一起查，掐住的正是賄賂犯罪的“七寸”。
近日，記者從湖南省紀委監委獲悉，隨著全面從嚴治黨向縱深發展，湖南不斷加大打擊力度，堅持受賄行賄一起查已成為一種常態。
1 腐蝕官員“見孔就鑽”，扒開行賄者的“遮羞布”
何為行賄犯罪?刑法規定，為謀取不正當利益，給予國家工作人員以財物的，是行賄罪。在經濟往來中，違反國家規定，給予國家工作人員以財物，數額較大的，或者違反國家規定，給予國家工作人員以各種名義的回扣、手續費的，以行賄論處。
近年來，我省發生了多起受賄行賄大案要案。從各案例來看，受賄者喪失底線固然可恥，但他們的墮落，往往也離不開行賄者的“循循善誘”。
扒開這些行賄者的“遮羞布”，我們可以看到，為了拉有權者“下水”，行賄者們“見孔就鑽”，看似溫柔的面孔下，往往是“笑裡藏刀”、只為逐利。經記者採訪梳理，可以得出以下幾種類型。
——“溫水煮青蛙”型。這種類型中，行賄者往往從一杯茶、一包煙、一瓶酒開始，事無鉅細主動幫領導幹部妥善料理各種事情，一點一點消磨掉他們的意志，潛移默化中軟化他們的警惕性，淡化他們的底線意識，最終達到“圍獵”的目的。就如“溫水煮青蛙”，等這些領導幹部一朝“醒”來，才發現自己已是“破紀之為”“戴罪之身”。
據媒體報道，自從到縣裡任職以後，衡南原縣委常委、常務副縣長申偉亮面對著下屬單位負責人送來的紅包禮金，先是戰戰兢兢收下，擔心會出事，久而久之，對收受紅包禮金也就麻痺了。對於一些私人老闆在年節送來的紅包禮金，他最初給自己設下紅線，就是超過1萬元的不收，後來漸漸放鬆到2萬元，特別好的朋友送5萬元也收下了，後來膽子越來越大，一次10萬元也敢收。
——“感情投資”型。一些精明的行賄者出於籠絡領導幹部的目的，往往打起感情牌、友誼牌，有的是“父子兵”“兄弟連”，有的是同學朋友等“老熟人”，有的則“化身”為領導幹部的跟班、擁躉等，請客吃飯陪玩打球釣魚等，拉關係、套近乎、戴高帽，甚至提供“管家式”一條龍服務，“放長線釣大魚”，觸動內心柔弱的那部分，打造利益同盟關係網。
省住房和城鄉建設廳原廳長蔣益民剛開始跟他的司機張某走得比較遠，但後來蔣益民的父親生病住院，張某長期在病床邊悉心照顧。張某的舉動慢慢感化蔣益民，讓蔣益民覺得自己對父親的虧欠是由張某在彌補，便對張某更加關心、關注。後來張某辭職經商。6月27日，蔣益民案開審，檢察機關指控其利用職務之便，為張某等個人和單位在審批項目環評、承攬工程、結算工程款、辦理公司資質等事項上謀取利益，單獨或夥同他人收受上述個人和單位給予的財物共摺合人民幣2036萬餘元。
湖南廣電網絡控股集團有限公司原黨委副書記、董事長龍秋雲有個朋友，參加工作時兩人就認識了，一直關係不錯。當龍秋雲有了一定職務後，他就跑過來利用這層關係謀取利益，“感情引線”埋的時間很長。
——“曲線進攻”型。有的行賄者無法直接接觸到領導幹部，就挑選他們的妻兒、親屬、朋友、秘書等 “枕邊人”“身邊人”下手，進而影響到領導幹部，達到“曲線進攻”的目的。
據瞭解，多名受到“霸蠻書記”李億龍關照而升遷的官員，就是輾轉找到李億龍妻子和情人等，通過給李億龍吹“枕邊風”等形式，謀取不正當利益。省交通運輸廳原黨組書記、副廳長陳明憲貪腐案，其家人、下屬、情婦等都為他“代理收錢”，然後“合夥分贓”，現金、黃金、字畫、石頭、購物卡等“無所不收”。
——“定製‘雅賄’”型。一些行賄者“就怕領導沒愛好”，一發現領導幹部有些愛好雅趣等，便投其所好，送去名家字畫、珍奇古玩甚至各種名號頭銜等，把領導幹部的個人愛好變成“雅賄”，用“精準定製”的方式達到腐蝕對方的目的。
省紀委原正廳級幹部李政科喜歡攝影，老闆們便投其所好，送照相器材，請他到處去攝影，還搞了個攝影協會，甚至一些老闆連照相機怎麼用都不會，但也願意出會費加入，進入這個圈子。這些“雅好”，成了他們內外勾結、謀取私利的“敲門磚”。
為了逐利，一些女行賄者選擇投入美色誘惑，一些男行賄者則用“情感”或金錢“開道”，有的搞起權錢交易和權權交易，在權力尋租和兌現中構建違法和失範的政商關係、上下級關係，可謂極盡能事。這其間，除了受賄者本身“定力”不夠外，在過去查辦案件時，對行賄者往往查處過寬、處罰過輕，沒有起到應有的震懾作用，也是其中一個重要因素。
2 受賄行賄同查，紀委監委使出多重“殺手鐧”
黨的十九大報告明確指出，要堅持無禁區、全覆蓋、零容忍，堅持重遏制、強高壓、長震懾，堅持受賄行賄一起查，堅決防止黨內形成利益集團。在十九屆中央紀委二次全會上，習近平總書記再次強調要“堅持受賄行賄一起查”。今年出臺的監察法明確規定，對涉嫌行賄犯罪或者共同職務犯罪的涉案人員，監察機關可以採取留置措施。
放眼湖南，近年來，隨著全面從嚴治黨的不斷深入，各級紀檢監察機關堅持受賄行賄一起查，使出了多重“殺手鐧”。
其一，同步發力，共同打擊。在查處黨員領導幹部、國家公職人員涉嫌受賄等嚴重違紀違法問題的過程中，加大對行賄人員的查處力度，做到同步發力、共同打擊。案件查實後，一併移送給司法機關依法處理。
據瞭解，自今年初湖南省監委掛牌成立以來，湖南已對多名省管廳級領導幹部立案審查和監察調查。從截至8月底經留置調查並移送檢察機關審查起訴的5起案件來看，均堅持受賄行賄一起查，所涉及的多名行賄對象均一併被移送審查起訴。
“有的行賄者還身兼人大代表、政協委員等職務，卻選擇走上行賄犯罪之路，不僅這些職務被‘拿下’，自己也將身陷囹圄。這些年，這樣的案例不少，值得警醒。”省紀委監委案件審理室幹部李沅告訴記者。
今年1月17日，郴州市監委將陳某涉嫌行賄線索指定資興市監委辦理。資興市監委接到任務後，高度重視，安排入選全國偵查能手人才庫、辦案經驗豐富的紀檢監察干部承辦此案。在初核和立案調查兩個環節中，辦案人員精心準備初核方案、調查方案、審訊方案、取證方案，通過採用訊問、詢問、談話、查詢、搜查、扣押、凍結、調取等措施，與公安、檢察機關密切配合，查清了陳某涉嫌犯罪的問題，並將陳某涉嫌行賄案移送資興市檢察院審查起訴。
“這是郴州市監委系統查辦的第一例行賄案。該案的成功辦理，為郴州市監委查辦某國企負責人付某(正處級)案起到了關鍵作用，為上下級監委指定管轄辦案以及與公安、檢察部門實現紀法貫通、法法銜接積累了豐富的經驗，建立了權威高效、銜接順暢的工作機制。”該案調查組負責人說。
其二，點名道姓，通報曝光。在嚴查狠打的同時，各級加大實名通報曝光力度，將行賄者的行賄行為公之於眾，形成“人人喊打”的社會氛圍。
2017年11月28日，長沙市紀委公開通報了湖南園藝建築有限公司董事長、法定代表人賀仲安行賄案等9起受賄行賄一起查的典型案例。今年8月28日，長沙市紀委監委又公開通報了特華投資控股有限公司董事長李光榮行賄案等6起受賄行賄一起查典型案例。兩次通報，亮出了反腐無禁區、全覆蓋、零容忍的鮮明態度，在社會上引起強烈反響。
其三，依法留置，查清真相。據瞭解，對受賄行賄雙方都採取留置措施，有利於迅速瓦解他們之間的攻守同盟，固定證據，形成穩定的證據鏈，加速案件查辦的力度，從而查清案件背後的事實真相。
長沙市紀委監委在查辦長沙市中院副縣級審判員陳永超嚴重違紀違法案時，發現了長沙某置業投資公司及其董事長兼法人代表王某涉嫌行賄問題線索，並將這一問題線索指定寧鄉市紀委監委辦理。今年3月，經報上級監委批准，寧鄉市監委決定對王某採取留置措施，該案系全省首例涉嫌單位行賄留置案。
經查，2012年至2016年，陳永超在王某的請託下，為幫助王某的公司在與他人的返還原物糾紛案中勝訴，在案件審理中給予“關照”。王某則以入股分紅、贈送紅包禮金和貴重禮物等方式，多次向陳永超行賄。
被採取留置措施44天后，今年4月，王某因涉嫌單位行賄犯罪被該市監委移送檢察機關審查起訴。陳永超則受到開除黨籍、開除公職處分，其涉嫌犯罪問題被移送司法機關依法處理。
不斷深化的監察體制改革，還給行賄者造成巨大的心理壓力，起到了明顯的效果。2017年12月29日，龍山縣監委剛剛掛牌，某工程承包商黃某就來到監委“自首”。黃某表示，瞭解到紀委監委加大對行賄行為打擊力度，決定投案，“在外面壓力太大了，躲是躲不掉的。遲一天不如早一天，只有主動交代問題，才是最明智的選擇。”這“自首”，既折射出制度優勢正轉化為治理效能的努力，也反映了湖南各級紀委監委堅持懲治與警示震懾效果相統一。
3 打出“圍獵者”錐心之痛，壓縮腐敗生成空間
省紀委監委有關辦案人員介紹，翻開近年來查處的省住房和城鄉建設廳原廳長蔣益民，省政府駐上海辦事處黨組書記、主任王華平，省環境保護廳原黨組成員、副廳長謝立等多名省管幹部的案卷，都或多或少出現過同一個行賄者名字的現象。而有的行賄者為了達到目的，往往猖獗地採取一擲千金或者“滴水穿石”的伎倆。在婁底市政協原副主席、市中心醫院原院長肖揚一案中，有一名行賄者就肆無忌憚，半個月內先送一次30萬元，然後又送30萬元，就這樣接連給肖揚送了幾百萬元。被查後，連肖揚自己都表示，由於送錢太過頻繁，自己“收得都不好意思了”。
那麼，讓肆意妄為的“圍獵者”寸步難行、付出應有代價，我們還需要補齊哪些“短板”?
一方面，打擊力度還要進一步加大。省紀委監委案件審理室主任曾海平告訴記者：“一些領導幹部因為受賄身陷囹圄，而相關行賄者卻能輕鬆‘轉身’又去‘圍獵’其他幹部，這在一定程度上助長了他們開展‘圍獵’的肆意妄為。從過往的案件來看，對行賄者選擇‘網開一面’，造成行賄者的違法成本很低，沒有起到應有的震撼效果，可謂‘高收益低風險’。現在，我們必須加大打擊力度，提高行賄者的違法成本，要讓他真正感覺到‘痛’。從長遠看來，補齊這一‘短板’不可能一蹴而就，必定是一個長期過程，需持續發力。”
曾海平認為，特別是對那些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很多案件中出現的“累犯”，就應該建立一種“大數據”，把其作為重點緊盯的對象。因為這種“累犯”所帶來的“殺傷力”，是一種“滾雪球”式的“汙染”。同時，同審計、稅務、財政、環保等部門建立相應的“通氣機制”，對其在財政補貼、減稅、環評等資源分配方面造成影響，形成一同監督的合力。
另一方面，機制體制還要進一步完善。一些被採訪者認為，只有大力壓縮“圍獵”與甘於被“圍獵”的生成空間，進一步建立起不敢、不能、不想的機制體制，才能從根本上遏制腐敗滋生蔓延的土壤。在近期的通報中，“行賄黑名單”制度不斷被提及。記者採訪瞭解到，湖南正在建立“大數據”的基礎上，積極建立和完善“行賄黑名單”制度，堵住行賄者的路。同時，聯合相關職能部門，加大對行賄者通過行賄獲取非法利益的追繳力度，讓行賄者無利可圖。
“加大受賄行賄一起查的力度，目的是營造公平正義的法治環境，促進經濟社會的良性發展。”李沅認為，應進一步建立健全社會信用體系，把企業的行賄行為與其社會徵信掛鉤，影響其信用資質。“例如，發現企業有行賄行為後，其信用資質就從5星降為4星或者降為3星，有些東西他就參與不了了，從業的範圍也越來越小。擁有5星信用資質前，銀行給他的貸款可以優惠利率3%，現在資質降低了，他再去銀行貸款，可能利率就要提升到5%、10%甚至更高，或者一定時間內不允許貸款了。這樣，對他的制約力度才會大。”他告訴記者，有一次，一家省管企業被發現在材料上造假，被省紀委監委查處後，該企業的信用評級受到影響，讓這個企業真正意識到了規範辦事的重要性。
有紀委監委同志表示，辦案過程中，紀檢監察機關還必須做好與公安機關、檢察機關、審判機關及相關行政執法機關之間的溝通協作，進一步做好紀法、法法銜接，有利於形成受賄行賄一起查方面相互印證、完整穩定的證據鏈。
一切努力，只為讓受賄行賄無處遁形。省紀委監委有關負責人表示，堅持受賄行賄一起查，從源頭上斬斷腐敗利益鏈，淨化社會風氣，正是當前各級堅持穩中求進、推進紀檢監察工作高質量發展的題中之義。
■短評
讓“圍獵者”寸步難行
張斌
都說“圍獵”套路深，真心不假。從實際案例來看，有的行賄者“無孔不入”，拉起“父子兵”，帶起“兄弟連”，圍成“朋友圈”，可謂“環環相扣”。有的行賄者為了追逐更多利益，往往搞多頭行賄，查處一個行賄者就“拔出蘿蔔帶出泥”。
隨著全面從嚴治黨向縱深發展，在查處受賄的同時，對行賄行為同樣堅決予以狠狠打擊，已在各地成為一種常態。其目的，就是要告訴全社會，行賄同樣可恥，“圍獵者”必然付出沉重代價，在行賄者與黨員幹部、公職人員之間設立一道拒腐防變的“防火牆”。
事實證明，讓受賄行為成“無源之水”，讓行賄行為無處遁形，就要堅持受賄行賄一起查。對受賄行賄雙方都堅決打擊，實現打擊懲治“全覆蓋”，有利於從源頭上治理腐敗。我們要進一步補齊打擊行賄的“短板”，加大查處力度，讓“圍獵者”寸步難行。同時，在防微杜漸上不捨尺寸之功，持續強化不敢、知止的氛圍，推動形成不敢腐、不能腐、不想腐的有效機制，切實把制度優勢轉化為治理效能，還社會一片乾淨純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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