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7 《塵封檔案》系列——101.密札失竊案

1927年6月1日深夜。奉軍總司令張作霖在其位於北京西城太平橋大街路西原清朝順承郡王府的大帥府裡,秘密向住在天津的奉軍將領李明盟寫了一封密札。

張作霖親自動手把那封兩張紙的信件裝進了一個牛皮紙信封,細細封好,又在信封兩頭封了火漆,其保密規格無異於軍隊的一份最高等級的作戰命令。然後,召來副官顧銘鍔:“本帥這裡有一封密札,你給我立即動身,親自送到天津去,面交李明盟將軍。這封信札非常重要,萬勿丟失!記住,人在信在!如果丟失,提頭來見!”

“是!”

顧銘鍔當晚宿於大帥府的值班房裡。次日早上,顧銘鍔化裝成商人,由大帥府汽車班派了輛汽車把他送到前門火車站。他把密札放在一個黑色皮包裡,皮包的拎襻就抓在手裡。如此上了火車,顧銘鍔看看四下裡,旅客不算多,座位還有空的。他不想讓其他旅客待在旁邊,生怕礙事,於是就獨佔了一個座位。不曾想到剛剛坐下,就有一個穿著一套白色細帆布西裝的瘦高個男子過來要坐在他的旁邊。顧銘鍔不允,兩人遂發生了爭吵,直到顧銘鍔拉開皮包,抽出手槍,推彈上膛,槍口直指對方胸口了,才算把他嚇走。顧銘鍔收起手槍,突然想起剛才取槍後沒顧得上拉上拉鍊,那個信封可能已經被圍觀者落了眼。這封信的外面已經被他另外套上了一個普通白信封,因此看上去也許容易被人疑為“內裝鈔票”,說不定就會起佔有之心。為防萬一,顧銘鍔便重新打開皮包,把信封拿出來,放進了衣袋。

從北京到天津大約有兩個小時的路程。這段時間裡,顧銘鍔獨坐一個三人座位,把那個裝著手槍的皮包放在靠車窗的一側,雙手抱在胸前,正好卡住一側裝密札的口袋,閉目養神。一路無話,火車於上午11時許抵達天津。顧銘鍔鬆了一口氣,摸了摸口袋裡的信封,站起來,和其他旅客一起下了車。步出車站,隨手招來一輛人力車,讓去李明盟將軍在文廟附近的住所。

顧銘鍔到了李公館,順利見到了李明盟。

李明盟問:“大帥有什麼鈞命下達?”

“大帥讓我交給李將軍一封信。”顧銘鍔伸手從衣袋裡掏出一路上一直不時隔著衣衫摸一摸在不在的那封信札。不料,剛摸出來,臉色就猝然而變;跟著,他的身軀就不由自主地微微搖晃起來。

李明盟見之大奇:“怎麼啦?顧副官,你怎麼啦?”

顧銘鍔有氣無力地“唔”了一聲,手裡的“信封”落在地下,人也隨之馬失前蹄般軟癱下來,人事不省了。

這個“信封”,已經變成了一份摺疊起來的報紙!

李明盟喚來下人,讓把顧銘鍔扶到沙發上,親自動手掐人中、揪耳垂……

兩分鐘後,顧銘鍔甦醒過來了,睜眼一看,便失聲哭泣起來。

李明盟說:“你莫哭,先說說是怎麼一回事?”

顧銘鍔抽泣道:“這封信是我的性命。大帥說了,信在我的腦袋也在,信丟了,就提頭去見他!”言畢,又是嚎啕。

李明盟聞之,臉色凝重起來,他意識到這封信札肯定極其重要,否則張作霖不可能派一個副官作為信差送信,也不可能對顧銘鍔說出這番話語。他想了想,便進了書房,叫通了北京的長途電話,直接打進了張作霖的辦公室,報告了此事。

張作霖聞言大驚,足足有三分鐘沒有說話,最後罵道:“這個殺才!……明盟,你給我馬上把顧銘鍔看起來,我派人去你那裡處置。這封信,無論如何要找回來的!”


張作霖掛斷電話後,立刻喚來值班副官,接連下達了兩條命令:一是即刻派衛士三人去天津將顧銘鍔提解來京。二是通知京師警察廳偵緝處長即刻晉見。

京師警察廳偵緝處長雷恆成接到大帥府打去的電話後,匆匆趕來了。張作霖立刻接見,說了情況,然後下令:“這件事,你只許辦好,不許辦砸!務必要把密札找回,把案犯給老子拿下!”

雷恆成立正:“遵命!”

“辦案時需要什麼,儘管跟我說,要錢有錢,要人有人,要什麼都成!”

雷恆成接受命令後,先組建了專案偵查組。當晚9時,顧銘鍔被張作霖的三名衛士從天津押回北京。由於密札的關係,他沒有被關押到京師警察廳,而是徑直押往軍法處看守所。雷恆成帶著手下一個偵探已經在那裡等著他了,雙方見面就談起了密札失竊的經過。顧銘鍔已經被這件事弄得失魂落魄,說話也不大連貫了,斷斷續續說了一陣,雷恆成終於弄清了他一路上的經過情況。

雷恆成返回警察廳後,馬上舉行案情分析會。他介紹了從顧銘鍔那裡獲得的全部情況,眾偵探便開始討論,其內容彙總起來有以下幾點──

在前門車站開車前與顧銘鍔發生衝突的那個瘦子甚為可疑,因為正是由於他的行為,才導致顧銘鍔亮出了手槍,也暴露了密札;

但是,不排除顧銘鍔在取手槍時被人發現密札後盯上作案的可能性,這就與瘦子無關了;

密札多半是在列車抵達天津後,顧銘鍔下車時被人竊走的;

扒手竊去了密札而又在失主的口袋裡放進了與密札厚度相差無幾的報紙,這個行為的目的不外乎以下兩點:為矇蔽失主,以防當場被發現後不便脫身;顯露扒竊技藝,故意製造這類驚人案件以樹立名頭。這一手需要極高的本領,而一般說來具備這樣本領的扒手通常是不愁無法脫身的,因此似乎後一種可能性為大。

代替密札放在顧銘鍔口袋裡的是北京的一份小報《京都新聞》,只有半張,是三天前的,現在還看不出與案件有什麼關係。

雷恆成根據案情分析會議的討論,決定偵查工作分以下幾步同時進行:1.找到在火車上與顧銘鍔爭吵的那個瘦子;2.向前門車站那裡的地痞頭瞭解最近在那一帶活動的扒手的情況;3.在北京全城打聽最近是否有外來的扒手或者本地新冒出來的扒手;4.去《京都新聞》瞭解該報發行情況。

這些工作由8名偵探去做,力量顯然是不夠的,雷恆成於是就另外又調了4個偵探一起參與偵查。

由於這個案子的緊迫性,偵查工作於當天深夜就開始進行了。12名偵探被雷恆成趕上了街頭,讓他們各顯神通去完成預定的分工。兩小時後,去《京都新聞》調查情況的兩名偵探回來了,向雷恆成彙報了調查結果:該報發行量2.2萬份,全部在北京發行,都是交給報童沿街叫賣的;前門火車站是該報的銷售重點,一天可銷出大約500份。

雷恆成據此作出判斷:放進顧銘鍔口袋裡的那份報紙(是半份)是在北京買的,而且很有可能就是在前門火車站購得的,但是這與目前的偵查工作似乎沒有必然的聯繫。

接著,負責進行第三項調查的偵探也回來了,向雷恆成彙報說沒有聽說過北京冒出了新的扒手,也沒有聽說外地有本領非凡的扒手進入北京作案。

進行第一、二項調查的偵探直到次日清晨方才返回,和前門的地痞頭談下來卻無什麼收穫,那個瘦子的下落倒是打聽到了:此人姓孔,名升,是北京“必大成綢緞行”的小開,因不務正業,吃喝賭嫖樣樣精通,而被其父趕出家門,現在乾脆和一夥地痞光棍混在一處,靠偷詐搶騙過日子。

雷恆成對孔升產生了興趣,當下讓人把孔升揪了來。孔升承認他於6月2日在火車上跟顧銘鍔發生過爭執,但沒有不良動機,只不過想耍耍威風而已。雷恆成於是問他那天到何處去了,在幹些什麼?孔升支支吾吾作了交代:他那天去通州跟幾個朋友聚賭了。

當時張作霖嚴令禁賭,但雷恆成對捉賭徒沒有興趣,不過因為要查案情,還是派了幾個警察分頭把孔升的那幾個賭友抓來了,分別一訊問,口供是一致的,證實孔升那天確實去了通州跟他們一起賭博了。再把他們所居地段的甲長傳來,一一瞭解,知道這些傢伙雖然是壞料,但於扒竊卻是外行,於是嫌疑算是解除了。但人既然進來了,那就不能白白放了,就送往所在地段的警察分局去關押了。

這樣一來,線索就斷了。這時,張作霖讓人來電催問案子查得怎麼樣。雷恆成如實一說,被責怪了幾句。雷恆成正沒奈何處,一個偵探卻領著前門那個地痞頭“包打天”來了,說有要事稟報。

“包打天”昨晚由偵探請客喝了半宿老酒,因為未能提供線索,覺得過意不去,回到家裡後難以入睡,只是苦思。弄得他老婆大覺驚奇,一問之下,忍不住笑了,說這個案子連她也估摸得到是誰作的了——

6天前,“包打天”師兄的小舅子任生春從保定趕來北京,順便來看“包打天”。任生春拿出了一枚金戒指、一條金項鍊,說是送給“包打天”夫婦的禮物。次日,任生春在前門“小陽春飯店”回請“包打天”夫婦時,酒喝得多了些,再次談及這個話題時,說得詳細了,原來他專門幹車竊營生,就在車站和火車上扒竊旅客的錢物,收益頗好。因此,“包打天”的老婆懷疑這案子是那小子所作。

當下,“包打天”經老婆這麼一提醒,尋思這主兒倒是可疑。於是,“包打天”便來向雷恆成報告,但他提出一個條件:他要任生春交出贓物,人,不予追究。雷恆成表示同意。“包打天”於是馬上去找任生春,半小時後他給雷恆成打了一個電話:任生春承認確在6月2日上午的那班火車上作過三起扒竊案,一直作到天津火車站,然後坐原車返回北京;所竊得的贓物中,有一封信,但他不識字,因此連拆也沒拆,還扔在其臨時住處。

雷恆成聞訊,真是喜從天降,馬上說:“你即刻把信件原封不動拿來!”


“包打天”送來的是一個牛皮紙信封,外面沒有寫字,已經被撕開了。雷恆成以手撐開信封看了看,裡面是一疊折起的箋紙,依稀可見從裡側透過來的墨跡,顯然確是一封信。雷恆成知道這封信的絕密程度,不敢怠慢,隨即叫人取來一個印著“京師警察廳”字樣的大信封,裝了進去,封好,又在兩頭封口處都蓋上了偵緝處的印鑑。雷恆成又寫了一份情況經過,然後派人連同信封專門送往大帥府。

雷恆成坐等大帥府的電話,滿心以為會得到張作霖的獎賞。一會兒,電話便是等來了,卻捱了一頓惡罵!原來,雷恆成讓送往大帥府的這封信札,並不是那封密札,而是一封平常的家信!

雷恆成從這時開始意識到偵緝處的差使是“偵查”和“緝拿”,他於後者是內行,但於前者卻是外行,甚至還沒入門哩。要想完成張作霖的這一特殊任務,看來得要找一個擅長搞偵查的人。雷恆成把偵緝處的人一個個過篩子似的在頭腦裡過了一遍,最後選中了一個叫彭勃的老頭。這個彭勃,已經年近六旬了,據說是小偷出身,後來不知怎麼改行當了清朝的第一批警察,而且竟然修成了正果,在破案尤其是破盜竊案件方面頗有建樹,曾經幫袁世凱的大兒子找回過被扒竊的金錶。現在,雷恆成要想偵破張作霖密札案,想來想去只有請彭勃出山了。

雷恆成開門見山一說,彭勃拍胸道:“處座還想得到我彭某,那沒有話說的了,我一定把這個案子拿下來!”

彭勃立馬著手瞭解情況,聽明案情介紹後,他馬上斷言道:“這件事是在天津做的!先跟天津方面聯繫,看看那邊最近是否發生過同類案件?如果有的,就在那裡──天津火車站──守伏,發現扒手先逮起來再說!”

雷恆成採納了彭勃的意見,命令彭勃帶6名偵探去天津。

當晚,彭勃一行抵達天津,隨即去拜訪天津同行。瞭解下來,知道天津火車站一帶最近的扒竊案件較多,於是就決定從次日開始守伏。守伏第一天,就有了收穫,抓住了一個作案手法跟顧銘鍔所遇到的那個扒手如出一轍的扒竊分子。

訊問當即進行,彭勃三言兩語就弄清了扒手的底細:名叫金根根,天津人氏,父母已歿,原靠學徒為生,後因與老闆發生了矛盾而被趕出,無奈之下就學著幹起了扒竊。為防被警察發覺,他採取的是“打一槍,換一個地方”的方式,隔三差五調換作案地方。這兩天他在火車站作案,已經有了些收穫。

彭勃對其感興趣的自然遠不止這點,他需要弄清楚的首要問題是:“你為什麼掏了人的錢又要把一疊廢紙放進人家的口袋裡?”

扒手的回答頗出乎意外:“那是我想練練本事哎。”

“練練本事?怎麼練法?”

扒手於是告訴彭勃,他聽師傅諸葛清說,最近京津地區的扒手中流傳說江湖上冒出了一個高人,扒拿別人的錢物就像在自己的口袋裡取東西一樣方便,更絕的是在取東西的同時他還可以把另一樣東西神不知鬼不覺地放進對方的同一個口袋。據說,現在京津兩地的扒手中已經有人在練這門絕技了。他很想練成這樣一門本領,於是就著手試試,今天還是第一次。

彭勃馬上產生了一個念頭:京津地區最近肯定出現了一個扒竊高手,否則此說從何而起?而且,這個高手已經在開始這樣做了,也許張大帥的密札就是此人偷的也說不定。想著,彭勃問道:“那個高人姓什麼叫什麼?”

金根根:“姓什麼叫什麼我不清楚,諸葛清也沒說,他只說那個高人在江湖上有個諢號叫‘聖手章’。”

“聖手章?!”彭勃大吃一驚,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退。

彭勃作為一名老偵探,是聽說過“聖手章”的大名的。據說那是一個五十多歲的小老頭,東北錦州人,幼年拜得名師習練扒竊技藝,數年後已經練得一手奇絕本領,他可以掏人內衣口袋中的物品,也能雙手同時分掏兩個人的口袋,同時又把另一樣東西放進原口袋。後來,“聖手章”為了替人出氣偷了袁世凱姨太太的首飾,袁世凱盛怒之下嚴令緝拿,“聖手章”之後就失蹤了。江湖上傳說他已經被袁世凱害了,又說是黑道上的冤家乘機下手報仇,反正江湖上再也不見“聖手章”其人了。漸漸地,人們也就把“聖手章”淡忘了。沒想到,現在“聖手章”竟然突然冒了出來!

彭勃的頭一下子大了起來,以他這樣一個資深偵探的能量,要想對付“聖手章”那樣一個扒竊高手,是很難得勝的。況且,這個“聖手章”成名三十多年以來,還從未有過失風落網的記錄。如果這次的密札失竊案件是“聖手章”跟警方叫板的開頭,那從此以後京津兩地的警方就甭想過太平日子了!

不過,彭勃也考慮到了另一點:從獲取線索的角色而言,他此番算是獲得一點線索了,至少可以把“密札案”跟“聖手章”聯繫起來考慮了;接下來,只要把調查觸角伸向“聖手章”,離破案也就八九不離十了。當然,以彭勃多年的經驗,要想抓住“聖手章”多半是不可能的,但是,在適當的時候,追回密札的可能性倒是非常大的。

於是,彭勃決定先把金根根的師傅諸葛清擒下。彭勃派了三個偵探暗暗監視金根根,終日在天津火車站附近轉悠。一連轉了三天,終於候到了諸葛清,於是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他弄進了局子。

諸葛清不是在作案時被捕的,他自然要對北京警方的這一行為產生對抗情緒。彭勃也不含糊,跟他開門見山講清楚:有事需要他提供線索,如果肯配合的,放人,作興還可以拿到賞金;如果不肯配合,那就乾脆栽贓關他!

諸葛清聽了,便問需要提供什麼線索。彭勃一說,他馬上表示願意配合,但他並不認識“聖手章”,只知道其年歲在四十六七歲左右,身高大約五尺七寸,面黃無須,聽說喜歡穿長衫,有時戴一頂禮帽。

彭勃問“聖手章”一般在哪裡活動。諸葛清答稱不清楚,因為他對於“聖手章”其人僅是聽傳聞而已,以他本人估計可能在天津活動的時間居多,當然北京也是要去的。

彭勃於是就吩咐隨他去天津的那幾個偵探在天津待命,他則返回北京去向雷恆成請示下一步的行動。


雷恆成聽說情況後,喜逐顏開。他和彭勃研究下來,決定兵分兩路同時進行,一路在天津查,一路在北京查。天津那路仍由彭勃負責,北京那路則由雷恆成親自抓。

彭勃連夜再赴天津,次日在下榻的旅館舉行了一個會議,宣佈了雷恆成的決定,對偵緝“聖手章”的步驟進行了安排,然後立刻分頭出去訪查。

彭勃幾個一連辛勞了三天,竟然一點線索也沒有摸到。眾偵探正犯愁間,從北京傳來消息:“聖手章”已經在北京落網!

彭勃一聽,尋思這真叫“天助我也”,總算可以擺脫這個苦差使了,一個電話打到京師警察廳,雷恆成說“聖手章”確實已經被抓,現正在審訊之中,讓彭勃一行返回北京休息。“聖手章”是怎麼被抓的呢?這話頭得從北京那條線的偵查上說起──

雷恆成從彭勃那裡得到“聖手章”的線索後,當即召集偵緝處的幾個老偵探開會,說了情況,分派任務,要他們各顯神通,把勁使上,誰逮住“聖手章”誰就能拿到賞金800元,還可以升級提職。

眾偵探的積極性被調動起來了,紛紛各顯神通,一個個四處奔走,鑽天打洞地查摸線索。其中有一個偵探名叫黃興山的在訪查中找了一個姓明的原是東北黑道中人的老頭。黃興山從他所掌握的“眼線”那裡無意間得到了明老頭的情況,尋思那老爺子以前是東北黑道上的成名人物,而“聖手章”也是黑道上的成名人物,會不會知曉“聖手章”的情況?於是就攜了一份重禮前往訪問。明老頭收了禮物,對於黃興山的問題沒有拒絕,只是說警方是沒法抓到“聖手章”的。

黃興山問:“這是為什麼?還望老爺子指點一二。”

明老頭說:“‘聖手章’其人特別機警,又有一項道上人物中通常難以做到的秉性──不貪,他不貪錢財,作案往往是恰到好處,有一點也就是了;不貪女色,沒娶妻室,只在江湖上有一兩個相好;也不貪名聲,寧可埋頭隱身,不計較別人對他的任何議論。你想,像這樣的黑道人物,要想抓他實在是極難極難的。”

黃興山點頭贊同,心裡對是否能逮住“聖手章”也產生了一層疑慮。稍停,他又問:“老爺子是見過‘聖手章’的,他是怎麼一副模樣,還望老爺子給在下說說。”

明老頭想了想,說:“10年前,東北黑道上的二十來名成名人物在奉天聚會,曾經拍過一張合影,我去找找還在不在。”

黃興山大喜,尋思如果明老頭的那張照片還在的話,那真個叫“天助我也”了。當下連忙拱手稱謝,央求明老頭趕快找一找。

明老頭在他的小店鋪裡找了許久,最後總算尋得一張已經被老鼠啃去了一半的合影。黃興山一看,一顆心就懸了起來,暗忖此事十有八九不大牢靠了。那明老頭戴上了老花鏡,對著殘照看了片刻,突然指著一張只剩下半個脖頸一張臉的人說:“這就是‘聖手章’!”

黃興山一看,那是一張不胖不瘦、頦下無須、有著一雙大眼睛的男子的臉,說不出他的明顯特徵,但是若是重新碰到那還是認得出來的。於是,他就開口嚮明老頭商借這張照片,對方答應了,但再三要求為其保密。黃興山自無二話,還許諾若是因此而破了案子,肯定要酬謝老爺子的。

黃興山把照片交給了雷恆成。雷恆成命人去照相館把“聖手章”的頭像翻拍了24份,發給偵探,要他們照此訪查。

由於這項工作的工作量很大,雷恆成臨時又派了10名偵探一起參與。次日,一個姓丁的年輕偵探突然來向雷恆成報告,說他家衚衕口的一個鞋匠看上去很像“聖手章”。

雷恆成說:“別胡扯!”

丁某說:“不敢向處座瞎說。處座如若有疑,可以親自去察看。”

雷恆成聽他這樣說,尋思這事別真是有點巧,於是就化裝前往丁某家的衚衕口去察看了。一看之下,真的覺得那個鞋匠極像“聖手章”!

雷恆成回到警察廳,丁某還在等著他,於是便向其打聽那個鞋匠的情況。丁某說:“我也不清楚此人的底細,但在記憶中他在我兩年前搬到那裡去住時,就已經在衚衕口擺攤了。”

當時,確有黑道中的一些人物以各種身份藏匿於民間的,和尚、尼姑、郎中、商人、小攤、車伕,五花八門的都有。這些人平時以平民百姓的面貌出現,一年中偶爾作幾次案,作的都是大案,作一次就可獲得巨財。因此,現在雷恆成是相信這個鞋匠就是“聖手章”的。按照正規的做法,應當先請明老頭來秘密辨認一番,獲得認可後再採取措施,但雷恆成也不管這一套,心裡只認為那就是“聖手章”,於是就下令去抓。

6名偵探奉命行動,把那人連人帶修鞋工具什麼的一股腦兒給弄進了偵緝處。一問,對方說他姓章,雷恆成大喜,連說“著了”。“著了”之後就下了一道命令:即刻去其住所搜查!

這一搜查,果真搜得幾件被認為可以作為“贓物”的東西:一件是象牙鑲白金邊沿的鼻菸壺,一件是鑽戒,另一件是一塊瑞士金錶。一個鞋匠,有這幾件稀珍物品,原本就已可疑了,再加上有“聖手章”的嫌疑,於是,雷恆成就認定對方即是“聖手章”。

這樣,彭勃一行就從天津撤了回來。

但是,被捕者卻不承認他是“聖手章”,對被搜出的那三件“贓物”也有其來源說法,至於張大帥的密札一事,更是一問三不知。雷恆成惱怒之下,就下令用刑,不過也不敢過分,因為他考慮到案子破獲後,如若張作霖心血來潮想著要見見作案者的話,總不見得把“聖手章”抬著去見。

那鞋匠也倔強,捱了刑罰也只是矢口否認是“聖手章”。這樣,事情就僵在那裡了。雷恆成為此而犯了愁,正在這時,張作霖那裡又打來電話,命令偵緝處務必在兩天之內破案,否則要雷恆成的好看。雷恆成尋思如此只好跟被捕者談判了,只要他交出密札,偵緝處這邊就放人,條件是要他從此不進北京城。

這時是中午時分,雷恆成主意打定,覺得飢腸轆轆,於是就叫上一個正好在眼前的偵探,兩人一起出門去吃午飯。

雷恆成兩人去了離偵緝處不遠的一家小飯館,這裡是偵緝處的人常去用餐的處所,跑堂都認得他們,還沒落座就已經迎過來招呼了,問二位要點些什麼菜、什麼酒。雷恆成因為一會兒還要去跟“聖手章”談判,就說不喝酒了,點了三個菜、一個湯和一斤饃饃。飯菜片刻就上來了,雷恆成兩人也真是餓透了,風捲殘雲一掃而光,叫聲“掌櫃的記在賬上”,起身便走路。

回到偵緝處,雷恆成想換上正規的警官制服,然後去看守所。正脫衣服時,突然覺得口袋裡似有異樣,伸手進去一摸,觸到一個信封,下意識地掏出來一看,目瞪口呆──竟是那封還未曾開拆的密札,兩頭張作霖親手貼塗的火漆也還在!

雷恆成大喜之下不由得暗自心驚,尋思這“聖手章”也真是厲害,竟然就這樣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密札放進了他的口袋裡了。

這回,雷恆成有把握了,立刻去大帥府。張作霖沒接見雷恆成,只是讓把密札拿進去給他過目。片刻,裡面傳出話來:大帥讓雷處長先回去,破案之勞,自有犒賞。

雷恆成聞言大喜,知道這個案件算是交代過去了。他在返回偵緝處的路上,對此事的前因後果想了想,尋思看來被捕的那個鞋匠不見得是“聖手章”,但此人肯定跟“聖手章”有著密切關係,送回密札一舉顯然是為了要偵緝處把此人釋放。雷恆成知道這是江湖上的規矩,他這碗飯如若還想吃下去,那就要按照規矩辦,於是他就決定把鞋匠釋放了。

鞋匠釋放後,沒回原先的家,他在北京消失了。

--本文轉載自《逐木鳥》“塵封檔案”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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