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容這個東西，
一旦開始就停不下來了。”
這點上，男人也是一樣。
在這個看似開放、一切都擺上檯面的年代，人們對一些事情的迴避程度依然超過你的想象。排除利益驅動，一個人——尤其是男性——願意公開承認整過容的，可能比願意公開出櫃的還要少。
在本次採訪過程中，無數男士拒絕，有些先答應又拒絕，有的聊到一半又拒絕，反反覆覆的狀態讓人真實地感受到，男人對於這層防護罩有多麼在意和糾結。
但我們還是採訪到了三位願意說出整形經歷的男士，究竟“整容”對他們來說意味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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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月減肥 20 斤，
只為給整容打掩護。”
——文弱書生，27 歲，教師
整形當然是為了形象了。2015 年左右，我剛出來工作，為了治療臉上一直有的痘印，第一次做了微針。做完挺有效果的，於是就開始入門，覺得相比買什麼面膜、洗面奶，它性價比更高，效果更明顯。
之後過了一年，我去做了鼻子——包括鼻翼縮小、耳軟骨墊鼻尖、鼻小柱延長，鼻中隔那邊也做了一些。其實鼻子是從小到大的困擾，我的鼻子比較大，不美觀，可能是小時候不懂，老挖鼻子導致的。初中時同學互相取綽號，我的綽號就是“老牛”。我喜歡班裡一個長得很嫩的女生，他們就說我“老牛吃嫩草”。當時我就心裡有一個結，覺得希望有機會可以解決一下，至少能有一個好聽點的外號。
鼻子和臉上很明顯的痘印，確實一直讓我有點自卑。以前我有種心態，就是自己不管做什麼，只要照照鏡子，腦海中第一個想法就是鼻子的問題，不管做什麼事都會有一個小疙瘩，特別是照相的時候。這次做完之後心裡還是挺滿意的，鼻子明星挺了起來，鼻翼也縮小，顯得更立體了。
當然後遺症也是有一點的，最痛的是麻藥過了之後的第一晚，鼻子是塞住的，血水一直流。當時我的感受是兩邊鼻翼被全部切開、掀起來，以某個角度把多餘的肉切掉，做完再縫合。另外因為是用自己的耳軟骨墊在鼻尖，所以耳朵比鼻子還要痛。
但熬過那幾天就好了，做完之後我發現，整個人最大的變化就是心態。之前我心裡有疙瘩、自卑，做完後，言行舉止各方面都會更自信。之前跟女生交往，自己心裡會多很多斟酌，基本是那種“一看就是老實人”的交往心態。現在的話，這樣說可能不太好，其實有點不自覺的……可以說是自信，也可能有點膨脹了。
我工作的地方女生多，對這方面還是比較敏感的。為了不讓人看出來，我在放暑假前用最短的時間——兩個月——減了 20 斤，從 180 斤減到 160 斤（我身高 178 cm），然後趁著放暑假做了鼻子。拆線後見到同事，女同事說我臉整體變小了，晚上聚餐還問我是不是鼻子打了玻尿酸，我當然不能承認，只說是健身的效果。
減肥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我當時想，既然要做，就要以自己最好的狀態去做。自己鍛鍊到滿意、比較標準的形體，這樣整了效果才是最好的，並且剛好有一個理由可以給自己做掩飾。
做完這些完全沒有後悔過，既然都做了，就沒什麼好後悔的。而且自己確實變得更好了，幹嘛要後悔？
我覺得男人就是要對自己狠一點，如果能讓自己變好，不管你是通過鍛鍊流汗，還是手術流血來，都是正常的方法，我也不會覺得是女生的專利。而且說實話，做完鼻子，之後再動的可能不大了，因為自己心裡最大的結已經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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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得好的朋友都會互相罵對方醜，
但心裡還是會介意的。”
——滾滾，21 歲，運營視頻頻道“李滾滾圓滾滾”
我做整形不是覺得自己多麼醜，對我來說好奇佔很大比例。現在是個微整的時代，即使我在南昌，街上 10 個人都能抓出 9 個臉上有東西的。很多事情聽別人講，不如自己去做更有吸引力。
最開始做的是雙眼皮，那時我還是個大二的學生。其實我一直是有雙眼皮的，但我覺得不夠寬，很想加深一下，於是就約了一個朋友跟我一起去。其實那天只想去看下情況，結果就莫名其妙上了手術檯，不得不承認面診的醫生銷售能力都很強。
當然這是玩笑了，實際上如果你自己很排斥，醫生怎麼推銷都是沒有用的。總之我最後就綁著紗布回了學校。當時去醫務室換藥，醫務老師把我紗布揭開的時候都驚呆了。我讓他給我開了假條，去外面躲了 5、6 天，到拆線才回來。
結果第一次割得比較窄，做完半年，雙眼皮就沒那麼寬了。但我對雙眼皮的需求就是這麼變態，於是我去做了第二次。我跟幫我復割的醫生說：“你給我割得越寬越好。”
■ 裸眼 VS 第一次割完後
第二次的效果目前來說我挺滿意的，眼睛至少大了 3-4 倍。
■ 第二次割完後
很神奇的是，我也不覺得害怕。相比擔心，我更期待拆下紗布的樣子。
做了雙眼皮之後，就停不下來了。人就是一個部位好看了，就會覺得其它部位不夠。我去打肉毒素，醫生說不用打，“你這不是咬肌，是你的肉。”因為肉毒素只作用於神經肌肉，但我就覺得無論如何總有些用吧，就偏要打。
結果真的一點用都沒有。我也不能怪誰，就是多花了冤枉錢。我還做了下巴，結果因為我比較胖，新陳代謝快，玻尿酸在我下巴待了一個月左右就沒了（理論上能維持 3-6 個月）。
我記得高一時候喜歡一個韓國女明星，當時知道她整了很多。我一個高中生看韓劇，真的會覺得整容離自己挺遠的，但現在想想，可能她做的還沒我臉上做得多呢。
中學時候身邊損友也會說我“好醜”，雖然這是開玩笑的，但心裡還是會介意，我到底是醜還是不醜？我自己的眼睛有沒有在騙自己？這可能也是自己想要嘗試整形的一個因素。
很多人都說，現在大環境下男性不願承認自己整容，但其實大環境下女性也不願意說呀，誰都想自己是天然美女、天然帥哥，但我也在我的 B 站頻道說了，我不鼓勵也不反對大家整容，人就活一輩子，活得漂亮點也不是什麼過錯。自己喜歡就行了。
這方面我心態一直很穩。我學的播音，同學對整容見怪不怪了，但其他非藝術類專業的人可能就會有一些看法，但我不在意。而且就算沒有整，我平時也是會帶妝出門的，所以不管我有沒有做眼睛，別人總是會因為一些東西而用某種眼光看我。不管他們覺得好還是不好，都是他們自己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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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象好一點，是有助於賺錢的，
利潤點會大一點。”
——Jerry，24 歲，上海柔伊醫療美容，從業 9 年
我是從事整容行業的，做我這個行業，形象好一點的話，是有助於賺錢的，利潤點會大一點，因為碰到客戶比較有說服力嘛。如果我是演員，我整得好看也是為了跟收入成正比。
我是做美容美髮出身的，最初做技師，就是給別人洗頭。因為我按摩按得比較舒服，經理就讓我做按摩師——給別人做臉和身體的項目。我做技師一個月 600 塊，按摩師一個月 2、3000 塊，於是就走上了教別人變美的這條路。
而當你需要告訴別人怎麼美，你就會發現自己首先要學這些。 一開始我也不會管形象，穿衣打扮普普通通，隨便逛逛韓國城、批發市場。當時年紀也小，氣場 hold 不住客人，跟別人談怎麼變美、怎麼護理，別人是會打問號的。後來磨練了幾年，除了專業越來越強，能量場的變化也歸功於自己越來越注意形象。
我原來眼皮是一單一雙的，不好看，正好公司找來一個好的專家，大家都報名做了，我也就跟風。做完之後，完了，這東西是會上癮的。你自己照鏡子的時候，別人誇你好看的時候，那一刻你是爽的，你覺得自己超級帥 ，就會覺得做這個是值得的。
開始也會害怕，做額頭填充的時候，雖然我知道這是不痛的，但看到那麼長一根針從髮際線往裡插，我內心…...真的覺得自己挺有勇氣的。後來陸續做了太陽穴填充、耳垂填充、眉毛…...現在慢慢地，我不是以銷售為目的去和客人聊天，而是把我親身經歷的過程分享給客人，說服力會更強，這比我說再多白話，再多專業的東西都有用。
我媽一開始也接受不了我整容，後來我有一次帶她打了去皺，跟她說“你先嚐試一下”，打完之後她回老家，好多人誇她，打麻將時候都問她“你用了啥護膚品？最近好年輕啊！”她慢慢地就會覺得也沒什麼。現在我媽做得比我還多，狀態簡直是 20 歲的人，而且特別自然。也算有點心機吧，這樣一包裝之後，對客人特別有說服力。
其實現在男性整容的真不少，年輕男性，很多都是做網紅直播的，好看了之後小女孩就會給他錢唄。年齡偏大的男性，一般都是為了風水，為了改變運勢。
有時候我會想，如果那一年沒踏入美容行業，可能到現在我就是個髮型師，收入都是算得出來的，做得好了一萬塊，做得不好 5、6 千。但現在不一樣，完全不是幾千、幾萬的問題，做得好的收入更高，做得一般的也差不到哪裡去。
不過當收入往上走，心就也會變。我以前接觸的人都是我們老家的人，後來慢慢發現交際圈變了，人也變得越來越現實。我的朋友變成網紅啊，帥哥美女啊，客戶也是那樣。我也從一個很單純的人，變成越來越追求物質上的東西了，現在自己都覺得現實得可怕。
如果在大街上看到一個整容整得特別假的，我會覺得這張臉很廉價，1000 塊玻尿酸打全臉的那種。我真的會這樣想。
但無論如何，整容會讓一個人從不自信，變得越來越自信，這也是真的。
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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