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什麼時候回家的，一無所知。
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上午，口渴得十分難受，我出門去找水喝。看到我媽正坐在客廳裡追劇，眼淚婆娑的，不禁想笑。
我媽看我出來，白了我一眼罵道：“李喬，你自己是個醫生，還不知道喝酒要有度嗎？你喝死了還沒事，你要把人家如意喝死了，我老李家豈不是闖了大禍啊，我拿什麼賠給人家。”
我嘿嘿地笑，說道：“你大可以將我賠給人家啊。”
我媽呸了一聲道：“我說你是白眼狼，你爸還不認輸。這不，想去人家家裡給人做兒子，親生爹孃都不要了，也只有你這樣的白眼狼才做得出。”
我被我媽訓得不敢回話。我媽現在橫豎看我不順眼，自從我從京都醫科大回來後，我媽就覺得我這個人胸無大志，本來可以繼續攻讀博士學位的我，現在只拿了一個碩士學歷回來嶽城。
嶽城是不大，但博士卻不少。特別像附一這樣的醫院，博士學歷就像蘿蔔白菜一樣，稀鬆平常。
換句話說，我的學歷在嶽城根本就沒優勢，沒有堅強的競爭性。
我的確讓她老人家失望了，如果我回來後就能去附一當個外科醫生，我媽的面子還能拾得起來，偏偏附一為了一個億的捐款，將我拒之門外。
對我有知遇之恩的劉院長本來給我鋪了一條陽光大道，我卻因為與於主任他們不和而選擇辭職走人。我堂堂一個醫科大的高材生，被附一醫院院長親自跑去學校聘請的人，最後落得眼前做個社區醫生的下場，我媽的失望情緒一段接一段，根本就沒停止過，她能不抱怨？
我媽甚至拿《紅樓夢》裡的晴雯來比較我的命，說我是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的人。
我媽的失望情緒在我家蔓延，以至於我家自從我回來後，再沒像過去那樣歡聲笑語過。我的地位也轟然跌落下來，過去我在家享受皇帝般的待遇，如今的我被我媽支使得大清早趕去菜市場買一把新鮮的蔬菜回來。
我媽說，做不了人物，還得做人。做人就該知曉柴米油鹽的作用。
唯有周如意悄悄對我說，凡是有本事的人，都與平常人不一樣。她將我從中心醫院辭職出來歸結於我的脾氣大。周如意說，有本事的人誰不脾氣大？
喝過水我想回屋去再補睡一會，昨晚的酒確實傷到我了，在我的記憶裡，我還從沒像昨夜那樣的醉過。
我媽喊住我說：“別一天到晚想著睡，你過來，我有話對你說。”
我只好乖巧的走到她身邊，挨著她坐下，伸手成拳，輕輕替她捶打按摩。我得哄我媽開心，她不開心，我一家人都無法安寧。這個馬屁必須要拍。
“李喬，我問你一個事，你必須老實回答我。”我媽嚴肅至極，我看著她板著的一副面孔想笑。
我笑嘻嘻地說道：“您老指示。”
“嚴肅點。”我媽呵斥著我說道：“你喜不喜歡周如意？”
我沒想到我媽會問出這樣的一個問題來，周如意自從來過我家後，與我媽的距離就變成了零距離。反正她家有錢，也不急於找工作，一天到晚就往我家跑。我之前給我媽說過，周如意只是我在中心醫院工作時認識的一個小護士，人很熱情，僅此而已。
我甚至暗示過我媽，我是醫生，她是護士，雖說都是醫務工作者，但我們之間隔著一座山的距離。
沒等我回答，我媽先嘆了口氣說道：“李喬啊，你事業不行，可不能連愛情家庭也失敗。不如你早點結婚，好好過日子。”
我吃了一驚說道：“媽，你想哪去了？我可還沒結婚的打算。”
“你早晚都得結婚是不？趁著現在機會好，不好好把握住，我擔心你今後走的路就像你的事業一樣，到時候後悔都來不及。”
我哭笑不得地說：“您就那麼想抱孫子了？”
我媽嘆口氣說道：“不是我想抱孫子，而是你現在混成這個樣子，不如早點結婚生子。反正你早晚都要結婚是不？你總不能打一輩子光棍。就算你想打光棍，我也不會肯啊，我不能讓老李家在我手裡斷了香火。”
我嬉皮笑臉地說道：“放心吧，絕對不會斷了香火。”
“鬼才信你。”我媽瞪我一眼道：“我覺得如意姑娘人很不錯，家庭條件也好，聽說她家是做醫療器械生意的，與你的專業多少還能掛的上勾。”
我無奈地說道：“媽，你別自作多情了，你想周如意給你作兒媳婦，人家會肯嗎？我們傢什麼條件啊？普通小市民，怎麼能高攀人家有錢人。”
我媽將臉湊近我，神秘兮兮地說道：“李喬，我給你說，我試探過如意，她好像有這個意思。”
“不可能。”我站起身說：“周如意才多大啊，她不懂事。”
我媽怒視著我道：“就你懂事！你懂事怎麼懂得楚楚跑了？你別以為你跟楚楚分手我不知道，李喬，我今天把話丟在這裡，楚楚你就不要去想了，聽說她找了個大老闆做男朋友。我早段時間看到過她爸，你是不知道，脖子上的狗鏈子足有兩斤重。你爸還問人家戴在脖子上累不累！你爸是真傻啊，能累嗎？那是錢啊！”
我媽喋喋不休地說道：“過去老楚是個什麼樣的人？去街上買斤肉還要想想是買肥的瘦的。買把小菜還不忘找人攤主要根蔥。他那麼小氣的人，怎麼會捨得買根狗鏈子戴脖子上去。還不是他女兒楚楚出息了，有錢了。”
我哦了一聲，面無表情說道：“有錢是好事。”
我媽嘆氣一聲道：“兒啊，我和你爸這輩子就這個樣子了，不能給你一大筆錢去風光，一切都只能靠你自己了。原來老楚一家在我們家面前可從不敢高聲大氣說話，現在老楚一家牛皮得很，我和你爸與他打招呼，人家愛理不理的。這口氣要憋死我了。”
我安慰她說道：“媽，不就是錢嗎？有錢不等於道德高尚，沒錢人格不卑微矮小。你說的這些話我都記著，總有一天，我會讓您在人前暢快地出口氣。”
我媽點點頭，又嘆一口氣說道：“李喬，不是媽催你，你也該到考慮個人問題的時候了。這樣吧，我給你一個星期的時間，你給我一個答覆。”
“什麼答覆？”我驚異地問。
“給我帶回來一個兒媳婦啊。”
“要是我沒帶回呢？”
“你也不要回家了，就去睡大街吧。”
我媽說完，起身回了她的房間。客廳裡電視還在嗷嗷地叫喚，一個神勇的抗日戰士正雙手撕開一個鬼子的身體。我罵了一句“腦殘”回去了房間。
躺在床上，我腦海裡浮現楚楚淺笑倩兮的容貌，想起胡標那雙枯萎得如同老樹皮的一雙手，突然感覺到一陣強烈的噁心。
我想，我一個星期的時間，要去哪裡給我媽帶回來一個兒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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