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80后作家笛安的《景恒街》获得2018年度人民文学奖长篇小说奖，颁奖词：世故里含纯真，功利中有体恤，既有贴切的城市生活气息与质感，又不乏恒久的悲悯情怀。
坐标北京、创业投资的时代背景、粉丝经济衍生出的APP、众生百态的白领、甜与痛交织的爱情。
《景恒街》，不仅仅是一部将友情与金钱的冲突、爱情与利益的牵绊表达得如此淋漓尽致的都市浮世绘，更是一道集梦想与现实、理智与情感的人生选择题。
存在主义哲学家阿尔伯特·加缪认为，“生命中的每一件事都是选择，每一分每一秒我们都在选择，生活中永远充满了选择。”
家庭出身良好、有留学背景和较高颜值的朱灵境似乎是个比较标准的完美白领，开着自己的“小白龙”，原公司破产后马上被投资界的钢铁侠刘鹏招入MJ资本，工作中爱上了“粉叠”APP创始人关景恒。
灵境大智若愚，情商较高，人情世故均能轻松驾驭，用刘鹏的话说就是“聪明，还不多话”。她与公司女合伙人雪莉、女上司小雅及女同事文娟都相处得当，离开MJ之后跟着雪莉跳槽。
这么冰雪聪明的灵境，究竟是如何在做她的人生选择题呢？
世界再大，落到每个人，终究也逃脱不了与自我的关系。柏拉图早就问过：“我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选择即人性，《景恒街》，就是一个女人从本我、自我到超我的成长与救赎之路。
01
第1个阶段：本我——情感与身体的选择
灵境在默认与他的上司刘鹏发生暧昧关系的时候，可以说她是盲目的，也可以说她是无所谓的，毕竟她是单身，有选择和谁在一起的权利。
在小雅难产的那个晚上，他们正式开始了这种不明不白的关系。
刘鹏提出“不如一起喝一杯”的时候，她是有过犹豫的，也清楚这似乎有点不合规矩，更重要的是作为下属，她不想在精疲力竭的晚上还必须应付上司。
但是为什么没有拒绝呢？仅仅因为她像很多女人一样对钢铁侠刘鹏也很好奇吗？还是因为不敢抗拒上司？
这是她的“本我”在驱使着她的行为。“本我”作为完全的潜意识，在灵境白领的外表下藏匿着，欲望无从释放，刘鹏只是打开了她“本我”的一个出口。
当尴尬随着时间消除，她轻车熟路地与刘鹏打得火热的时候，关景恒出现了。灵境本质上是个好女孩，她果断愉快地和刘鹏分手了。
灵境后来发现刘鹏真正爱的是小雅，并且在她面前承认的时候，她没办法装得若无其事，还是在瞬间僵住了。这时候她才意识到，身体和情感是无法全然分割的。
他们以调侃的口吻来评价和结束，这场暧昧“就是一个轻微的刮蹭而已”，刘鹏对这个过于贴切的比喻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时候，灵境感觉到了凄凉，她清楚最聪明的办法就是让自己忘掉。恰在此时，她看到了前方的路牌：景恒街。
这可能正是她的宿命。
只是那时候她并不知道，这一段暧昧，给自己与关景恒的关系埋下了地雷。每个人的命运都是自己的选择，每一个看似无意的举动，可能都潜藏着未知的风险，毫无预兆。
02
第2个阶段：自我——职场身份与情感身份的选择
在选择自己的身份这件事上，灵境一直有主动权，究竟是一个爱关景恒的她，还是一个专业投资人的她？
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阿玛蒂亚·森曾指出，“人们总是有能力选择自己的身份，我们总是有机会对那些强行附加于我们的身份说不，即便后果可能很严重。”
一开始，灵境对爱情的期望值并不是太高，当景恒承诺要让她成为别人羡慕的女人时，她也不觉得一个引人注目的老公就有多么了不起，这是家境的富足和她的个性平和造成的，灵境不虚荣，并不在乎通过外界对她的评判来证明自己。
公布恋情后，灵境选择了更换项目组，不再负责“粉叠”的工作接洽，这是投资人的职业素养。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也不会谈到工作，灵境的身份感是非常清晰的。
这是她的“自我”，清醒的、理智的她，意识感很强地在处理现实世界的纷扰。灵境心细如发，从来不触碰景恒内心的敏感处。他为了找到投资晚上经常应酬，每天他回来前都是灵境最开心最放松的时候，因为不必做什么特别迎合他的事，她珍惜与“自我”相处的机会。
故事的高潮，景恒以灵境与刘鹏的关系做要挟，她的心很痛，但依然没有向情感的身份妥协。
对于世俗强加给情侣的身份，她有足够的理由说“不”。毕竟是专业的投资人，她付出的爱已经倾其所有，她不可能再像爱景恒一样爱另一个男人了，这些都是不可忽略的爱情的沉没成本。
从投资的角度而言，她真的不可能甘心从此甩手而去，尽管她也清楚地知道，景恒的个性和才华不太可能东山再起，于是能撑一天是一天，就算跌到底价，还没有下定决心果断斩仓。
人的身份原本就有很强的不可预测性，在无法选择的时候，以不变应万变，而不能让现实的重量与虚幻的成就感，去加重我们选择的心理负担。
03
第3个阶段：超我——真实与虚幻、爱情与承诺的选择
灵境在发现景恒的无底线之后，突然决定做一个卸下淑女包装下的自己，还原一个真实的、并不那么美好的自己。
度假的时候，与此事毫无关系的她为了帮小雅顶包，义无反顾地不顾危险从8楼的阳台翻过去，不惜暴露自己和刘鹏的关系来保护小雅。
这件事是否值得已经不重要了，这是她霎那间的选择，选择对“自我”的放逐，也是一种退到谷底，绝地而生的救赎。
她已做了所有能做的选择。没有人会再被要挟，没有人会必然受制于谁，没有人再妄想着拥有谁的把柄——只要你舍得动手灭了自己，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困难。
这是她的“自我”希望击退“本我”，才能蜕变成一个全新的“超我”的她，脱胎换骨固然疼痛，破茧成蝶后总是美丽的。
无奈，蜇伏在屋里很多天的她终于准备出门的时候，阻止她成为“超我”的景恒又出现了。
1、虚幻与真实的选择
虚幻的偶像剧中，景恒车祸以后就去世了，他与灵境的故事，会像通常的很多故事一样，是一个苍凉的手势，悲剧戛然而止。
然而，这是生活，不是故事。生活一定会有不那么圆满、但也不那么悲伤到底的结局。一个happy ending（快乐的结局），可以期待，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拥有的。
而真正的sad ending（悲伤的结局），不是那种彻底的了断，而是剪不断、理还乱的缠绵。
景恒出车祸倒地后，灵境还是想听到一个选择题的答案。
她太想要得到一个事实，让锦恒承认真正爱的人是他自己并不是灵境，只要承认她就把记载了他不良心思的录音笔还给他。只可惜景恒无法给她回复了。
灵境何尝不知道，这个事实已经不重要了。虚幻的爱情如同年少时憧憬的海市蜃楼，迟早会崩塌在现实的沙滩上。
那一刻，当“绝美的蝴蝶缓缓地在眼前的暗夜里升起”，景恒的“粉叠”消失了，而灵境的“超我”出现了。
2、爱情与承诺的选择
有人说，爱情不就是承诺吗？
爱情可以有承诺，但爱情也可以只有欢愉的过程，无关结果。承诺则是一种契约，可以有爱情，也可以纯粹只是交换。
曾几何时，他们的爱情也有过轰轰烈烈。
他对理想的狂热，中和了她的冷静；
他的痛苦和挣扎，打破了她的平衡；
他追逐名利的不管不顾，稀释了她的世故，唤醒了她的道德感。
在内心权衡过利弊之后，灵境没有像通常爱情故事中的女主角一样，愤然地离去，留下一个决绝的、带有悲剧色彩的孤单背影。
车祸之后的相守时光，灵境“有过承诺，不会离开他”。他们从不谈及“粉叠”的事，创业梦仿佛过眼云烟，只剩下眼前的浑浑噩噩。
灵境的“超我” 在运行着平淡的生活，如同机器一样工作、挣钱、还债，还要满足景恒孩子般的依赖，维护他残存的自尊。
——所以，就贪着那一点点的，片刻的欢愉？
——那一点点的，片刻的欢愉，是我最后的去处。
那么一点点的温情和欢愉，对心已老的灵境就足够了，她对人间已经无欲无求。
04
选择即人性：做满足者，还是最大化者？
在《选择的悖论》里，巴里·施瓦兹说，“做一个满足者，而不是最大化者”。
“在选择过量的社会里，最大化者会受更多的苦”。这句话说的就是关景恒，因为“最大化者”常有不切实际的期望。当才华不足以支撑膨胀的欲望，景恒的性格劣根性就暴露无遗。
他寻求的当然不仅仅是财富意义上的成功，他从头至尾最想摆脱的就是那个小城的“凤鸣路”，想在北京成为全新的自己。
他的才华终于让他在“过气歌手”之后崭露头角，创造了“粉叠”APP，又被资本青睐，一时间成为创业红人。
在这个看似光芒四射的过程中，他以不道德的方式“设计”了合伙创始人潘垣，侵占了对方的巨大利益。
物质的欲望牢牢占据了他内心的制高点。
如果他不是那么功利，完全可以在友情和利益中做一个更好的选择，坦诚布公地跟潘垣沟通，但他依然选择了最稳妥的暗中操作去赌一把。
输的是人性，不是看得见的利益。他是如此害怕失败，以致于忽略了抓住当下的拥有才是本质。
而朱灵境则是一个典型的“满足者”，尽管在客观上她可能不如“最大化者”做得那么出类拔萃，但是她心态平稳、处世不惊，最关键的是她一直
具备可以选择的权利，这才是内心的自由。在人生的选择题面前，作为“满足者”的灵境和作为“最大化者”的景恒，三观明显不同，两人的分歧势在必然。
或许，从最初开始选择的那一刻起，两人就注定无法真正在一起。心动神驰终有尽，貌合神离难持久。灵境从“本我”、“自我”到“超我”的成长路径，是景恒无以企及的。
著名心理学家戴维·迈尔斯说：“当今世界为我们提供了更多选择，但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人们的满足感却降低了。”
灵境和景恒，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也只能做糊涂的“满足者”，满足自己，满足彼此，用麻木了的神经去抵御这尘世的攻击，期待或许哪一天，伤口可以愈，又或者，根本就忘记了曾经受过伤。
因三观互补而相遇，又因三观冲突而分离，最终两人如星球彻底从凡尘陨落，不再选择，反而能够勉强支撑着一起走下去。
至于走多远，那就是一个动态的结局了，正如这个时代一样，谁也无法预料。
很多人不都是这样过的吗？
这就是人生。
没有永恒的风景，内心的平静，便是尘世中的灵境。
——END——
（图片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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