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舞雩
1898年9月28日下午四時,北京宣武門外菜市口刑場,烈日高照下的刑場上人山人海。
這是中國歷史上最為黑暗的一個日子之一,譚嗣同、劉光第、康廣仁、楊深秀、楊銳、林旭等維新變法志士即將在這裡被處斬,這六個人史稱“戊戌六君子”。
/戊戌六君子的身後事
譚嗣同等人可能絕不會想到,他們死後將面對一個殘酷的事實,就是他們的家人不敢當天去收屍。
六人作為亂黨被處死,他們的家人、親戚等親屬,包括朋友、同僚都恐被株連被殺,不是劃清界限、就是逃匿而走。
跑還來不及,哪還敢當天去收屍。即使要收屍,也要等數天以後。
特別重情義的當然也有,比如林旭的妻子沈鵲,她是沈葆楨的孫女,也是林則徐的重外孫女,面對丈夫的犧牲,年僅24歲的沈鵲難掩悲痛,毅然要去刑場為丈夫收屍。
她的舉動遭到了家人的激烈反對而沒能成行。
最後,還是福建的叔父進京收屍,將林旭的遺體運回福州老家安葬。如果是從福州進京,無論走水路還是陸路,最快也要半個月。
由此可以推斷,林旭很可能是六人中曝屍時間最長的。
收屍時,遺體估計已經嚴重腐爛,全身遍生蛆蟲。
而有史料稱,康有為曾委託英國人李提摩太幫助收屍,但那時李提摩太並不在北京。
所以康有為的弟弟康廣仁,被曝屍兩天後,才由廣仁善堂的人員收屍、裝殮,並葬於郊外。
廣仁善堂,是當時有名的慈善公益事業機構。由他們出面收屍,或許麻煩小很多。
給楊深秀收屍的則是一位山西老鄉,楊銳、劉光第兩位也是被老鄉收屍的。
這些史料都有記載,並無太多疑問,真正有問題的便是譚嗣同。
有說法是,大刀王五為朋友兩肋插刀,深夜獨自一人為譚嗣同收屍。但此說法並不準確。
/大刀王五劫法場
譚嗣同生前與大刀王五就是好友,二人相識於1875年,彼時大刀王五已是源順鏢局的老闆,他不僅教授譚嗣同刀劍之法,還安排武師免費給譚嗣同當保鏢。
事實上,在北京期間,譚嗣同的衣食住行全靠大刀王五接濟。
在得知譚嗣同要被處斬時,大刀王五與弟兄們曾埋伏在宣武門,試圖劫囚車,解救譚嗣同。
但因囚車路線臨時更改,大刀王五的營救計劃落空。
至於參與人員,首先,與大刀王五劫囚車的有一個武林高手,此人名叫胡七,擅長通臂拳,號稱通臂猿。
此人曾寫有《胡七回憶錄》,不僅記載了他與大刀王五密謀劫囚車的計劃,還以現場目擊者的身份回憶了譚嗣同的就義經過。
根據《胡七回憶錄》記載,他們站是在王麻子屋頂上目睹了“戊戌六君子”處斬的全過程。
這說明,大刀王五與胡七雖然劫囚車沒有成功,但還是看到了譚嗣同被殺。
而晚間為譚嗣同收屍的也不止是大刀王五與胡七。
在譚嗣同被殺後,大刀王五與胡七等人又回到曾經勸說譚嗣同逃跑的瀏陽會館,將刑場見聞告知譚嗣同的老鄉與好友。
待到深夜,應該是在瀏陽會館老長班劉鳳池的帶領下,與大刀王五、胡七,譚嗣同生前的兩位隨從羅升、胡理臣等人一起,用草蓆將譚嗣同的遺體裹好,運回瀏陽會館,裝棺入殮。
所以縱觀為譚嗣同處理後事的全過程,瀏陽會館的老長班劉鳳池應是起到了決策作用,因為他身為會館負責人,德高望重,有定海神針的效果。
而大刀王五很可能是具體執行者,出力又出錢,因為他還是鏢局的老闆,出錢應該是最多的。
其他人員,包括大刀王五的朋友、鏢局武師、譚嗣同生前隨從,基本就是幫忙打下手的。
/消逝的黎明
後世有人抨擊譚嗣同堅決主張變法維新是一種錯誤的方向,繼而指出譚嗣同等人的死毫無價值。
這種見解顯然荒謬。
在譚嗣同的思想裡,變法和革命是兼而有之的,從留下來的一些史料中我們可以看出。
早在參與湖南新政時,他就說過:“今日中國能鬧到新舊兩黨流血遍地,方有復興之望!”
他要“廢君統,倡民主。”指出“數千年來統治者皆大盜也,實為民賊!”
他借朝鮮人之口指出“地球上無論何國,但讀宋明腐儒之書,而自命為禮儀之邦者,即是人間地獄。”
他還借法國人之口要“誓殺盡天下君主,使流血滿地球,以洩萬民之恨!”
由此可見,變法與革命這兩種思想在譚嗣同的心中是並存的。
後來他之所以選擇了變法,是從堅決支持變法的光緒皇帝那裡看到了希望,於是,他便決定通過改良來達到救國救民的目的,懷著滿腔熱血參與了維新變法運動。
1897年,譚嗣同寫成《仁學》一書,這是譚嗣同最重要的哲學著作,在維新派著作中,《仁學》是最激進的,譚嗣同寫作《仁學》的用心,是有鑑於中日戰爭後國家民族陷於危亡的境地、想找出一條挽救國家民族的道路來。
《仁學》是譚嗣同在“作獅子吼,作大海潮音”,它對當時思想界的 震憾是巨大的,被時人譽為“駭俗之文”、“人權宣言。”
然而,歷史並沒有按照維新派們的良好意願而發展,由於變法運動觸及了頑固派的切身利益,所以遭到頑固派的強烈反對。
加之維新派荒唐的“圍園劫後”計劃觸怒了慈禧太后,1898年9月21日,慈禧太后發動宮廷政變,將光緒皇帝囚禁於瀛臺,宣佈重新垂簾聽政,並下令逮捕維新派人士。
當譚嗣同得知這一消息的時候,他悲憤地說道:“看來,我只有以死殉道了!”
彼時,慈禧太后下令逮捕維新志士之時,日本公使館開始營救維新變法人士,康有為已經離開京城,梁啟超也已躲進日本公使館。
日本友人親自到譚嗣同所住的瀏陽會館勸說譚嗣同去日本,但被譚嗣同婉言謝絕了。
梁啟超又親自勸說譚嗣同,讓他一同前往日本避難,但譚嗣同仍堅持要留下來以求一死。
他神情莊重地對梁啟超說:“各國變法,無不流血而成,今日中國未聞有因變法而流血者,此國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請自嗣同始!”
這段記載見於1927年的一天,梁啟超流著淚與學生吳其昌講譚嗣同的這段往事,從黃昏一直講到天亮,二人的眼淚也一直流到天亮。
/割地賠款的主張
不過,戊戌變法的失敗也不僅僅是朝廷腐敗等外在因素,其本身的一些主張就存在問題。
譚嗣同曾上書朝廷,認為認為新疆、西藏等地對於大清來說,根本就是累贅,不如將其賣掉,以償還列強賠款。
此事發生在甲午戰爭結束後,當時譚嗣同痛惜清廷的慘敗,於是在給老師歐陽中鵠的信件中寫道。
“試為今之時勢籌之,已割之地不必論矣。益當盡賣新疆於俄羅斯,盡賣西藏於英吉利,以償清二萬萬之欠款。以二境方數萬裡之大,我之力終不能守,徒為我之累贅,而賣之則不止值二萬萬,仍可多取值為變法之用,兼請英俄保護中國十年。”
不僅如此,譚嗣同還表示,如果賠款費用依然不夠,可以多賣一些地。
“試為今之時勢籌之,已割之地不必論矣。則滿洲、蒙古緣邊之地亦皆可賣,統計所賣之地之值,當近十萬萬。”
如果不是真實的歷史記載,可能會被誤以為是刻意抹黑,可這卻是真實的歷史。
而在當時,不只是譚嗣同有這樣的想法,康有為也表達了類似的想法。
“若英肯助我,酌量割分西域之後藏一帶地讓與若干。”
雖然不知道為何變法的兩位中堅骨幹會冒出這般荒唐的想法,但歷史告訴我們,靠賣地來實現變法,無異於飲鴆止渴。
退一步來說,如果新疆、西藏被賣了,以晚清當時的國力,“覆巢之下豈有完卵?”
所以,如今中國無比敬仰收復新疆的左宗棠,也就見怪不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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