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5 張資平:裡外不討好 只因太聰明

[摘要]如果不是一錯再錯,張資平的文壇地位本可與郭沫若、郁達夫、成仿吾同列,但遺憾的是,他後半生每次選擇都選錯了。


張資平:裡外不討好 只因太聰明

“現在我將《張資平全集》和‘小說學’的精華,提煉在下面,遙獻這些崇拜家,算是‘望梅止渴’雲。那就是——Δ。”因為魯迅的犀利評價,“Δ”成了張資平的“商標”,以至於後人常常忽略,張資平是現代文學史上的一位名作家,是締造“創造社”的“四大金剛”之一,也曾做出過不少貢獻。

如果不是一錯再錯,張資平的文壇地位本可與郭沫若、郁達夫、成仿吾同列,但遺憾的是,他後半生每次選擇都選錯了,他總想兩面下注,結果卻裡外不討好,終於一步步將自己逼入絕境。這,並不是因為張資平太糊塗,而是因為他太聰明。

張資平:裡外不討好 只因太聰明

廣東梅縣張資平故居留餘堂

創造社的最早謀劃者

張資平生於1893年,廣東梅縣人,幼年家境貧寒,11歲時進了只收3元書費的教會學堂,15歲時通過官費留日生考試。當時僅收20人,報名者逾千,每個考生需交2元報名費,令張資平倍感躊躇,在友人鼓勵下,居然一試成功。

到日本後,張資平與郭沫若、郁達夫先在東京第一高等學校預科學習,時郭“頭髮剃得光光,臉色蒼白,態度有幾分高慢而又常作豪笑”,故極少往來,後張資平與同學爭論諾貝爾獎話題,相執不下,郭沫若幾句話,令雙方心悅誠服,從此張、郭成為好友。張資平學習刻苦,從未在晚12點前睡覺,後考入日本東京帝國大學地質專業。

1918年,張資平為抗議段祺瑞政府與日本簽訂辱國條約,與一批留日生返滬,見無反響,只好又回日本,郭沫若找他打聽國內情況,張資平說“中國真沒有一部可讀的雜誌”,郭深以為然,提議不如自己辦個雜誌,此即為創造社“受胎”,張資平、郭沫若是最早謀劃者。

不久郁達夫、成仿吾亦加入進來,成“四大金剛”,可後來人們只提三鼎足,故意忽略張資平。

1921年6月,創造社成立,1922年5月,《創造》季刊面世,張資平是主要撰稿者,郭沫若說:“這些文章中以張資平的為最好。”

寫三角戀愛寫成名作家

學者徐肖楠曾說:“中國現代文學史上,如若少了張資平,將絕不僅僅是少了一個張資平。而是少了海派小說,少了後來的施蟄存、劉吶鷗、葉靈鳳、張愛玲,少了王朔、池莉、邱華棟等,這其中有一條市民小說的傳統鏈條,沒有張資平,就不會有後來的其他市民小說。”

張資平擅寫小說,人物生動,故事曲折,特別喜歡寫三角四角戀愛,常有露骨描寫,當時中國社會剛經歷“五四”,新風襲來,但傳統壓力仍在,青年人渴望自由戀愛,張資平的小說滿足了市井階層的趣味。

張資平第一本小說《衝擊期化石》銷量一般,但接下來的《飛絮》“人手一冊,行銷鉅萬”,此後《苔莉》、《最後的幸福》、《蔻拉梭》等均暢銷,成了創造社的搖錢樹,但創造社運營不暢,長期拖欠其版稅,多至三千元。

對於張資平取巧、迎合的寫作風格,創造社中人頗有微詞,馮乃超就批評他是“通俗作家”,說他在革命時代必將“沒落到反動的陣營裡去”。張資平見後大怒,要求創造社停印其全部作品,但當時創造社經營艱難,成仿吾堅決不同意。

把王獨清和成仿吾都涮了

1927年“四一二政變”後,郭沫若被通緝,遠遁日本,郁達夫與成仿吾有矛盾,聲明退出創造社,成仿吾獨木難支,本想依仗王獨清,但王獨清心胸狹隘,喜背後論人是非,故成仿吾反覆權衡,覺得張資平比較老成,便請他來上海襄助。

沒想到張資平被“反共”大潮嚇壞了,推說已無雄心,不願擔綱,反和王獨清混到一起,兩人都被創造社壓著大筆版稅,頗有共同語言。

成仿吾當時手中有一筆黃埔軍校讓他赴日採購軍需的鉅款,除去該花的,尚有3000元結餘,王獨清想讓成仿吾拿出一部分來償還自己的版稅,但礙於情面,不好直說,便請張資平代討,說好了要回來的錢兩人各分一半。張資平滿口答應,可他把討來的錢全偷著補了自己的虧空,壓根沒告訴王獨清。

在為成仿吾赴日踐行的酒宴上,王獨清反覆暗示,卻始終不見成仿吾表態,一直折騰到半夜,王獨清、張資平告辭,樓上成仿吾突然喊:“獨清!獨清!”王獨清以為是還錢,忙跑回去,結果成仿吾說的卻是另一件小事。失望之下,王獨清給了成仿吾一耳光,並說“豈有此理”,而張資平卻哈哈大笑而去。

第二天,張資平與王獨清一起到碼頭送別成仿吾,二人從此絕交。

被“腰斬”後亂咬一氣

對張資平,魯迅早看出端倪:自號“革命文學家”,渾身銅臭氣。

張資平離開創造社後,專心寫三角戀愛小說,用稿費建了“望歲小農居”別墅,開了“樂群書店”,還在大學教授“小說學”。

1932年秋,《申報》老總史量才請黎烈文主編文藝副刊《自由談》,黎久聞張資平大名,請他連載小說《時代與愛的歧途》,沒想到兩三個月後,黎烈文突然變卦,宣佈停止連載,此即“腰斬張資平”案。

張資平大怒,懷疑是同在《自由談》中撰稿的魯迅在搗鬼,便在《遊歐歸客賦》中諷刺道:“我現不寫了,何家不可幹?”何家幹是魯迅的筆名,魯迅原本就討厭張資平,但並沒參與“腰斬”事,自然不肯善罷甘休。以後幾年,魯迅不斷寫文章怒斥張,還贈給了張資平一個“Δ”的美稱。張資平不善評論,只在小說中含沙射影,一會兒說魯迅常去的內山書店是日本情報機構,一會兒又說“他編小說史,偷竊了日本某漢學家的材料”,還說黎烈文能當主編,全靠“姊妹嫁作大商人為妾”,但實際上,黎烈文只有兩妹,長妹早逝,么妹尚在讀書。張資平的一番胡攪,自敗名聲,漸被文人圈排斥。

成了第二號“文化漢奸”

張資平初期反日,1930年出版了反日小說《天孫之女》,轟動一時,還被日本人譯成日語,招來一片惡罵,嚇得張資平從此不敢過日租界。

“抗戰”爆發後,偽政府想拉張資平做教育部長,張忙跑到香港避風頭,他本有機會去重慶投郭沫若,但陰差陽錯,當年11月,張資平接受日本駐香港領事中村豐一的經濟資助,1939年10月,張資平回到上海,出任“興亞建國運動本部”文化委員會主席,正式附逆。

1942年5月23日,毛澤東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說:“文藝是為帝國主義者的,周作人、張資平這批人就是這樣,這叫做漢奸文藝。”5天后,郭沫若撰文稱“北有周作人,南有張資平,這些沒有骨氣的民族逆子,藝術反賊,他們的投降不僅葬送了他們自身,也葬送了他們的文藝。”張資平因此成了第二號“文化漢奸”。

在“附逆”中,張資平也寫過少量批評日本軍國主義的文章,引起日方不快,“幾釀成文字獄”,一直未被重用,可更多時候,張資平撰文替汪偽發聲,還在偽報紙上連載小說《青磷屑》,吹捧漢奸,沒想到小說主人公叫“汪兆麟”,汪精衛(本名汪兆銘)疑心是影射,親自下令停刊該小說。

“Δ”之稱真非浪得虛名

張資平之妻是同鄉大家閨秀熊淑琴,據學者沈立行說,他曾親眼見過熊,非常美麗,二人生有几子。熊不願附逆,堅守於“望歲小農舍”,張資平獨自在南京任偽職,結果與下屬劉敏君戀愛,張時年48歲,劉24歲。張、劉的戀情被小報廣為傳播,劉被戲稱為“小花瓶”,張資平乾脆在南京租屋與劉同居,並稱住處為“瓶齋”。失去偽職後,張資平帶劉敏君回“望歲小農舍”,兩夫人終日吵鬧,加上家中人口多,收入少,漸入貧困。

“抗戰”勝利後,急於謀生的張資平用真名在報上連載文章,引來讀者聲討,國民政府也注意到他,1948年,張資平被控以“漢奸罪”。張資平寫信向胡適求助,表明自己雖受偽職,但未做過壞事。胡適沒有回信,但張資平說,胡適暗中肯定幫了忙。張資平一審被判一年三個月徒刑,但被駁回,準備重審時,恰逢上海解放,張資平逃過一劫。

新中國成立初期,張資平找不到工作,以秉聲為筆名在《亦報》上連載小說,當時周作人也以“十齋老人”為筆名在《亦報》上寫專欄,《亦報》是當時少有的私人運營媒體,“北周南張”在此尷尬相會。雖然困窘,張資平居然有閒心又找了個外室,秘密租屋同居,真不負“Δ”之名。

一生算計卻成空

為了謀生,張資平給潘漢年多次寫信,潘也是創造社中人,兩人當年同在鄧演達手下共事,但潘未作回應。

張資平又寫信求郭沫若,郭沫若不忘舊情,東北人民政府高級人才招聘團赴滬招人時,郭曾私下遞話,張資平化名張聲通過了筆試,可一政審,發現他居然是張資平,當然不敢要,連郭沫若說話都沒用。

困難已極,時代書局老闆邵洵美讓張資平以古梅為筆名,幫著翻譯《列寧給高爾基的信》、《追憶馬克思》等書,但“土改”後書局關門,邵洵美自顧不暇,實在也照顧不了張。

1951年秋,張資平給周恩來寫信,要求安排工作,後又給劉少奇寫信,最終在一傢俬立學校中當上老師,月薪100餘萬元(即新幣100餘元),已不算少,可張資平家中孩子多,實在困難,便再度上書劉少奇,信轉到上海市,相關負責人表示:政策是不能餓死人,張資平不屬於這種情況。嫌收入少,可以多教幾節課。

1955年6月,在“肅反”運動中,張資平被逮捕,三年後,因當年寫了大量讚美日本侵略者和汪偽的文章,以歷史反革命罪被判20年徒刑。1959年,張資平因病死於勞改農場,終年66歲。

張資平一生門檻精,哪個主義口號都喊,但只是為了拉人氣賣書,魯迅批評他“忽而普羅,忽而民主,忽而民族”,張資平把這些視為股票,一個上面投一點,以減少風險,卻忽略了政治並非市場,到後來,反而弄得左派、右派、中間派都反感他。在必須立場鮮明的時代,張資平自以為能投機成功,卻輸光了底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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