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7 澹臺滅明:孔子晚年因他而反思“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是中國人掛在嘴邊的一句古語。那這句“不可貌相”,最初是贈給誰的呢?

此人複姓澹(tán)臺,名滅明,字子羽。雖然他有一張不俊的臉,卻辦了一件漂亮的事兒……

澹台灭明:孔子晚年因他而反思“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行不由徑,則動必以正”

澹臺滅明是春秋末期的魯國武城(今山東平邑縣南)人,比孔子晚生三十九年。他天生異相,面貌醜陋,據說長得“額低口窄,鼻樑低矮,不具大器形貌”。所以,當他去拜孔子為師時,孔老夫子心有不甘,卻抱守“有教無類”的理念沒有拒絕他,可總對他愛搭不理,讓這位澹臺同學坐冷板凳。

投到孔夫子門下後,澹臺滅明並沒有受到老師的干擾,而是讀書用功,勤于思考。當時,孔子“以貌取人”,沒把澹臺滅明當回事兒,他非常喜愛的弟子言偃(字子游)卻對澹臺滅明甚為欣賞。

言偃二十多歲就在澹臺滅明的老家擔任一把手——“武城宰”,實行孔子關於“君子學道則愛人,小人學道則易使”的教誨。

有一次,孔子路過武城,聽到琴瑟歌詠的聲音很高興,就微笑著對子游說:“殺雞何必要用宰牛的刀?”子游聽了回答說:“從前常聽老師說,在位的人學了禮樂之道,就能愛民;普通人學了禮樂之道,就很容易聽從教令,好治理,我現在就是實行這樣的教化啊!”

孔子聽後非常高興,對隨行的弟子們說:“你們聽聽,他講得很對。我剛才說殺雞豈用牛刀,只不過是跟他開開玩笑罷了。”

孔子還問過子游:“你這裡得到什麼人才了嗎?”子游藉機讚美了澹臺滅明的高尚品格:“有澹臺滅明者,行不由徑,非公事,未嘗至於偃之室也。”

向老師推薦同門,子游用了兩個最為典型的事例——“行不由徑”“非公不入偃室”。“徑”是小路,澹臺滅明平時走路只走大道,從來不抄近路、走捷徑。他做人也如此,一貫規矩本分、坦誠正直,從來不耍小聰明,不佔小便宜。有時他甚至有點刻板迂腐,他在子游手下當差多年,如果不是因為公務,他決計不會跑到子游的房間去。

“行不由徑”雖是生活細節,卻反映了澹臺滅明“為人公正無私”的品質。春秋時期,禮制崩壞,法制闕如,社會秩序主要靠約定俗成的規矩來維繫。如果人人都能像澹臺滅明一樣嚴守規矩,從“行不由徑”之類的小事做起,個人雖增加了一些麻煩,多走了幾步路,但社會秩序得到了維護,大家得到了方便;如果人人都圖方便、走捷徑、佔便宜,那麼社會就亂套了。

而“非公不入偃室”比“行不由徑”更深一層。平常沒事兒時就不去找領導,要去找領導肯定是因為公事,從不因為私利而去聲張。這更說明澹臺滅明的公正無私。明朝內閣首輔張居正對此曾評價道:“夫行不由徑,則動必以正,而無慾速見小之心可知。非公事不見邑宰,則有以自守而無枉己徇人之私可見。此滅明之所以為賢,而偃之所知者,唯斯人而已。夫子遊以一邑宰,其取人猶若是,等而上之,宰相為天子擇百僚,人主為天下擇宰相,必以此類觀焉,則剛方正大之士進,而奔競諂諛之風息矣!”

“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孔子的另外一位高徒子貢,在回答衛國將軍衛子的詢問時說:“被重視的時候不欣喜,被輕視的時候不發怒;如果有利於百姓,就要求自己廉潔,為君主做事,也為幫助百姓,這是澹臺滅明的品行。”孔子對此評價說:“獨自尊貴,獨自富有,是君子感到恥辱的,這符合澹臺滅明的品行。”

或許不懂或不願接受官場規則,澹臺滅明的才華並沒有在政壇施展。自學成才後,他獨闢蹊徑,南下吳楚遊歷講學。

從此,一張醜臉誘發的春秋文化大事件徐徐展開。

澹臺滅明並沒有因為在孔門受到冷遇而對孔子懷恨在心,而是仍以孔子為師,積極傳播儒家學說。他不但像孔子那樣釋《春秋》,習“六藝”,教授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道理,在教學中還提倡孔子提出的“誨人不倦”“有教無類”的態度,倡導“學而不厭”“不恥下問”的風氣,鼓勵“學而時習之”“溫故而知新”的方法等。

澹臺滅明南行至吳地,辦學授道主要是在今姑蘇城南的澹臺湖畔,湖因其命名。在那裡,澹臺滅明開啟了興學易俗之風,使鄉民大受其益,對整個吳地影響很大,人們尊稱他為澹臺子。

澹臺滅明到南昌後,先在鍾陵縣的鐘陵山上講學。當時求學者絡繹不絕,把整座山都擠滿了,澹臺滅明只好選擇將部分資質較好的學生留下。後來,為紀念澹臺滅明,鍾陵縣易名為進賢縣,鍾陵山則改名為棲賢山。南昌舊城還有一座進賢門,也因紀念澹臺滅明而得名。

知識淵博、道德高尚的澹臺滅明在江南地區受到了人們的愛戴,他的名氣很快傳遍了當時的各個諸侯國。當時,儒家在中原大地掀起了禮儀道德學習的熱潮,因遠離中原而未受到儒學青睞的地方都被稱為“南蠻之地”。而江西雖遠離中原,卻因澹臺滅明在南昌講學,使江西這塊土地“邁進了文明社會”,而免於被稱為“南蠻之地”。

澹臺滅明在江南受到了人們的追隨,當地跟從他學習的有三百多人,極大影響了吳楚文化,形成當時儒家在南方一個有影響力的學派。史書上有一句話總結了他的成果:“從弟子三百人,設取予去就,名施乎諸侯。”澹臺門下弟子三百,顯名於諸侯。江湖上的好事者杜撰著各種澹臺滅明的故事,有人說滅明攜寶玉渡河,船至水中央,二蛟夾擊,欲奪寶玉,滅明喝之:“可以義求,不可以力劫。”揮劍斬蛟,並將寶玉投入河裡,以示不吝嗇,寧讓錢,不讓言。

此時,孔子已垂垂老矣,一方大耳還能聽到四方之事,他對自己的褊狹、荒謬進行了徹底反思,懊惱地自責道:“吾以言取人,失之宰予;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宰予是澹臺滅明的同門,能說會道,善於獨立思考,利口善辯。《孔子家語》卷五《子路初見》中記載:“澹臺子羽有君子之容,而行不勝其貌;宰予有文雅之辭,而智不充其辯。”孔子曰:“里語雲:‘相馬以輿,相士以居。’弗可廢矣。以容取人,則失之子羽;以辭取人,則失之宰予。”意思是,澹臺滅明雖有君子之容貌(儀表不凡),但他的品行卻被容貌所掩蓋;宰予有文雅的言辭,但他的智慧卻滿足不了他的言辭。俗語說,識別馬的好壞,要看它拉車時的情況;辨別人的好壞,要看他的日常表現。這些言論是不能廢除的。我憑藉著相貌來識別人,在子羽身上就失誤了;憑藉言辭來識別人,在宰予身上也失誤了。

澹台灭明:孔子晚年因他而反思“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西漢海昏侯“圖史自鏡”

澹臺滅明的人格力量感化著南昌地區的先民們。在南昌一直流傳著這樣的民間傳說,宋紹興年間,有個叫鍾傅的地方官初入洪州(今南昌),便動手拆牆築城。由於驚動了不該驚動的地方,所以晚上鍾傅便進入古怪的夢鄉,一名醜漢找到他一邊痛哭一邊訴說:“將軍為何暴我屍骨於墳墓外?”說完嘆氣走了。

第二天就有百姓報告,在城東南角挖到一座墳墓,一檢驗發現是澹臺子羽的屍骨,立即停止施工,用磚瓦修復墳墓,並築立一亭,後人又在離墓不遠處建了一座澹臺祠,因為當時建澹臺祠的四周磚瓦成堆,所以當地稱其“瓦子角”。

更神奇的是,在南昌西漢海昏侯墓出土的孔子衣鏡中,左下側竟也繪有澹臺滅明像。考古人員認為,這件器物不僅是一面屏風,同時也是一面具有“圖史自鏡”作用的穿衣鏡。專家認為,劉賀這衣鏡照衣照面,也有照心的用途。做鏡者是希望劉賀在照自己衣冠容貌的時候能夠“圖史自鏡”,於鏡面中看到自己的衣冠形象,於鏡背上看到孔子及其弟子的言行事蹟,把聖人的形象、故事當作鏡子,與自己進行對照,借鑑著聖蹟賢語“三省吾身”,從而達到“見賢思齊”的目的。

澹臺滅明在江西的影響延續至後世。經過幾百年生養,至宋代,江西儒文化逐漸步入巔峰,呈現出人才井噴之勢。澹臺滅明的影響除了在朱熹等江西曆史文化名人身上有清晰的體現外,他在江西聚徒講學也深深影響了後世書院的發展。書院是中國古代特有的一種學校,它誕生於中唐時期。

江西是講學書院的搖籃,這與2500年前澹臺滅明在江西聚徒講學頗有薪火相傳的意味。書院講學與當時澹臺滅明在進賢講學一樣,對江西儒文化的發展都發揮了重要作用。據介紹,兩宋、元、明時期,江西書院數量在全國獨佔鰲頭,擁有全國聞名的白鹿洞、濂溪、白鷺洲、鵝湖、豫章等書院。

明末清初文學家、史學家張岱在所著的百科類圖書《夜航船》序言裡,也曾將澹臺滅明搬出來。他寫道,昔有一僧人與一士子同宿夜航船,士子高談闊論,僧畏懾卷足而寢。僧聽士子的談語裡有破綻,乃問:“請問相公,澹臺滅明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士子回答道:“是兩個人。”僧又問曰:“這等,堯舜是一個人兩個人?”士子曰:“自然是一個人。”僧人乃笑曰:“這等說來,且待小僧伸伸腳。”

“餘所記載皆眼前極膚極淺之事,吾輩聊且記取,但勿使僧人伸腳則亦已矣,故即命其名曰‘夜航船’。”張岱謙虛地說道。

傳說澹臺滅明去世後,被弟子安葬於南昌。還有一種說法,其弟子將他安葬於武城故里(今平邑縣魏莊鄉土橋村西300米處)。《費邑古蹟考》載:“先賢澹臺子墓,澹臺子羽墓在古武城曾皙墓東,《通志》:‘在費縣東北三十里’,諺曰‘澹臺墓,離河十八步’。然究以武城之墓為近理,《府志》亦云在武城者是。”

儒家後學們將澹臺滅明列於曲阜孔廟大成殿前西廡內從祀孔子。明天啟四年(公元1624年),在費縣關陽司建二賢祠,主祀曾參、子游。清乾隆三年(公元1738年),關陽司巡檢胡世祚將澹臺滅明由從祀改為主祀,並將二賢祠更名為三賢祠。清嘉慶十三年(公元1808年),山東糧道孫星衍將錢泳手書墓碑一座立於武城澹臺滅明墓前。

當然,澹臺滅明不知道歷史會有這樣一幕幕。可這兩千多年的時光卻印證了一個規律:原來,離開是為了更好地歸來……

(大眾日報客戶端記者 盧昱 報道)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