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天，讓人格外地期待。
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疫情，我被“封印”在家裡。在這個漫長的假期，每天除了關注疫情動態之外，讀書、寫作和思考，是對我來說最有意義的事。
對照當下，再讀陳忠實的小說《白鹿原》，裡邊對瘟疫的描寫，引發了我的一些思考。
01 病毒從來不會挑人
發生在白鹿原上的這場瘟疫，當地人稱之為“虎疫拉”，正式名稱叫做“霍亂”。
瘟疫到來之時，“白鹿原又一次陷入毀滅性的災難之中”，“像烏雲瀰漫湛藍如洗的天空，沒有任何遮擋沒有任何防衛，一切村莊裡的一切人，男人和女人，老人和孩子，窮人和富人，都在這場無法抵禦的大災難裡顫抖。”
“瘟疫究竟是從何時傳上白鹿原的哪個村子、被害致死的頭一個人是誰，眾說紛紜。”
根據小說的描述，白鹿原上的瘟疫應該屬於輸入性的傳染病。有人認為，白鹿原上的瘟疫與田小娥有關，是田小娥的鬼魂出來興風作浪，揚言要把族長白嘉軒與鹿三兩人留下，讓他們看著親人們一個個死去，生不如死。
2017版電視劇《白鹿原》 田小娥
依我看來，小娥被鹿三殺掉之後，屍骨一直沒有被妥善處置，暴露在廢棄的窯洞中曠日持久，直到後來被發現之後白鹿村人把窯頂的土挖下來封了窯。後來白孝文回村，刨開天窗位置的浮土，鑽進去把化為綠瑩瑩的白骨手腕上的鐲子取下來留作紀念，然後又鑽出去用手掩上土離開。
被草率處理的小娥屍體，隨著氣溫升高，成為病毒的來源。後來白嘉軒帶著族人村民把小娥的屍骨挖出來用火焚燒之後，瘟疫才有所緩解。所以，白鹿原上的瘟疫既是輸入的，也多少與田小娥的屍骨沒有妥善處置有些關聯。
從瘟疫傳播的過程看，白嘉軒和鹿三都處在瘟疫風暴中心，但最後都能扛過去，大概推斷，可能是他們長期勞作，加上白嘉軒家底殷實，生活水平較高，而鹿三因為在白嘉軒家中當長工，名為長工，實同手足，飲食相同。他們營養狀況好，所以免疫力強。此外也與他們性格剛直、生活態度積極有關。
但是總體看，病毒來臨是不會挑選人的，染上疾病和你性別、年齡、身份地位、家庭財務狀況是沒有一點關係的。所有人在疫情面前一律平等。
至於前一段盛傳的一個段子，說非典時期，青年人易感；新冠肺炎來臨，中年人易感，原來兩次病毒針對的都是同一批人。隨著事態的發展，證明這只是一個段子。
疫情面前，我們所有人都不可掉以輕心，懷有僥倖心理。小心謹慎，做好防護，警報一日沒有解除，一日不可懈怠。
02 瘟疫對人性的考量
白鹿村第一個被瘟疫吞噬的人是鹿三的妻子鹿惠氏。起初鹿三和鹿惠氏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災難已經到來，只把這當做尋常疾病看待，也未採取任何治療措施。到了病情嚴重些的時候才用獨輪車推著到冷先生的中醫堂來看病，冷先生的診療措施對於這次瘟疫幾乎是無效的。
2017版電視劇《白鹿原》 冷先生
原上隨時都在死人，甚至發展到一些家庭徹底絕戶。起初面對親人的死亡，人們還能悲傷哭泣，後來死亡已經司空見慣，人們精神上已經麻木了，死個人就像死了一隻雞一隻鴨一樣。鹿惠氏死的時候人們還能比較正規地給舉辦一場像模像樣的喪事，到後來死的人太多，人手奇缺，喪事已經沒法經辦，只能草草掩埋。
大疫面前，生而為人的所有體面、尊嚴都蕩然無存了。這使我們認識到，所有的禮儀、體面、尊嚴等等只有在正常的社會環境中才能維持。
在瘟疫面前，人們已經沒有任何反抗之力，只要染上，就知道自己絕無幸理。瘟疫嚴重的時候，倖存的人已經不再計算死了多少人，而是計算誰家還沒有死過人。這一計算發現村中白嘉軒家和鹿子霖家還沒有死過人，這讓很多人都心理不平衡了：這瘟疫專門針對窮人家，見富人家就繞著走。直到白嘉軒的妻子仙草染病身亡的時候大家才終於心理平衡了，原來瘟疫對於窮人和富人態度是一樣的——這就是人性。
疫情是一面鏡子，只有在面對大的災難的時候最能照見人心，而人心往往又最經不起考驗。
據傳，某地發生地震的時候，相守大半生的一對老夫妻，地動山搖的瞬間老頭子撒腿就跑，老婆子在後面盡力喊著“等我”，但是老傢伙就是不管不顧。等到地震過去了，老婆子堅決要離婚，說是終於認清了老傢伙的真面目。
但是在《白鹿原》這場瘟疫中，最催人淚下的就是仙草與白嘉軒的夫妻情。
白嘉軒疏散家人的時候，仙草拒絕白嘉軒的安排不去躲瘟疫，她丟不下白嘉軒，心中認為如果必須死，就是自己，就能替下嘉軒了。本來白嘉軒把家人疏散完畢之後計劃下一步就送仙草去白鹿書院躲避瘟疫，結果還沒等到他正式落實計劃的時候，仙草已經染上病毒了，開始上吐下瀉。
2017版電視劇《白鹿原》 白嘉軒與仙草
仙草發現自己染上瘟疫後先是心裡一驚：沒我了，這下沒我了！然後很快就冷靜下來，給自己製作裝殮的衣物。嘉軒發現妻子染上瘟疫的時候，抓著她的胳膊嗚哇地哭出來：“你走了丟下我咋活呀！”仙草生平第一次見到丈夫為自己而哭，大為感動。她以後變著花樣的給嘉軒和鹿三做飯，這讓嘉軒和鹿三端著碗吃著的時候忍不住抽泣起來。到死，她知道服藥無用，拒絕服藥。
如果讓魯迅先生讀到這一段落，我相信他仍然會感慨：“中國的女性臨難竟能如是之從容！”“勇毅”，“那幹練堅決、百折不回的氣概，曾經屢次為之感嘆！”仙草是書中為數不多的充滿正能量的女性形象。
2017版電視劇《白鹿原》 仙草
仙草死後，白嘉軒和鹿三面對空蕩蕩的庭院，輪著做飯，做男人都會做的簡單面食“夾老鴰頭”。很有儀式感地一起熬茶品茶，高聲說話，晚上你一段我一段地唱秦腔。
用白嘉軒說過的一句話“天殺我到這一步，受不了也得咬著牙承受”，表現出“與命運抗爭的義無反顧的氣概”，這種很硬核的精神或許就是他們能扛過瘟疫，最終存活的根本。這就像海明威《老人與海》中桑地亞哥的人生信條：你可以被消滅，但是不可以被打敗。
03 慶幸我們所生活的時代
當瘟疫在白鹿原上肆虐的時候，原上的人們在瘟疫面前幾乎處在全裸狀態，基本上無力招架。醫療條件很差，只有一家醫療機構就是冷先生的中醫堂。
瘟疫全面鋪開的時候，先是冷先生的中醫堂門庭若市，到人們發現冷先生已無良策的時候，又轉向大小的廟宇寺觀，這些場所一時間香火旺盛，而冷先生的中醫堂又一次門前冷落，確實是病急亂投醫。人們面臨一些困難無法應對的時候往往就會導致迷信活動盛行。瘟疫冷酷無情，它無論對中醫還是各路神仙絲毫不給面子。
唯獨不見官府出面救災防疫，百姓都自生自滅。
讀到這裡，不由慶幸我們生活在這個時代，政府有擔當，國家有安排。網格化管理、組織最精良的醫療力量積極應對，使我們的安全有了保障。
現代醫學發達，對付瘟疫已經不在話下。新中國成立以後，到上世紀五六十年代，醫療衛生事業蓬勃發展，各類傳染性流行性疾病基本根治。不敢想象，如果現在的非典或者新冠肺炎置於《白鹿原》這樣的環境中，恐怕不止慘烈，應該是幾無倖存。
當然了，小說中鹿子霖在原上是最新潮的人物，接受新事物最快，進一趟城之後認識到瘟疫是一種病毒，用生石灰可以防疫，這個認識是正確的，防疫措施是有效的，可是在白鹿原這個封閉保守的社會環境中並沒有被推廣開來。
白嘉軒及時疏散家人的做法也是可取的，主要疏散方向是老丈人家所在的深山裡以及遠離人群的白鹿書院。嘉軒家中出去躲避瘟疫的家人們最終都得以保全，如果仙草也出去躲瘟疫，一定是能夠倖存的。這讓人想到一個問題，可能越是接近自然的環境，越是安全。
瘟疫過處，十室九空。除了鹿子霖家防範得當沒有損失之外，其餘家家都有親人離世，有些人家甚至於絕戶。
秋收的時候，雨水充足，即將迎來大豐收。可是在收穫打碾的時候有人會突然撲倒在金燦燦的谷堆上放聲痛哭死去的親人，有人會放下手中的連枷，說：人都死了，要這些糧食弄啥！村莊變得蕭條了，往常三五成群曬暖暖諞閒傳的情形不復存在……
現在面對嚴峻的疫情，看到《白鹿原》小說中瘟疫蔓延的嚴重後果，我們如果沒有現在舉國體制下嚴格的管控措施，沒有目前先進的醫療技術支持，沒有全國上下步調一致、團結一心進行的有效防範，那將是一場劫難！
目前形勢轉好，但我們依然不可掉以輕心，要小心防範，迎來抗擊疫情的徹底勝利。
願人間無病，山河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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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丨任萬軍
文章內容純屬作者個人觀點，不代表平臺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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