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本文根據罪犯自述改編
為切實做好疫情防控工作，江蘇監獄全面實行封閉性管理，罪犯的親情會見也因此暫停。於是，穿越高牆通個電話，保持聯繫交流情感，成為罪犯與親屬這個春天最期待的事情。
你們若安好，便是團圓
我家在湖北省咸寧市，距離武漢1小時車程。
記得那天，警官突然找到我。交談中，得知湖北突發了疫情，我大腦瞬間像炸了鍋一樣。
怎麼辦？
家裡人會不會被感染？
女兒小唯現在怎麼樣了？
一連串的疑問，壓得我喘不過氣。警官連忙安慰我，並讓我打個電話瞭解一下家裡的情況。
坐在電話前，我一直沒敢拿起聽筒，擔心下一刻會聽到不好的消息。
電話撥通，聽筒裡傳來“嘟——嘟——嘟——”的等待音。
怎麼還沒有接？
會不會出什麼事了？
“喂？你好？”
是母親的聲音！我激動得差點哭出來。
“媽！是我啊！家裡怎麼樣了！？”
“家裡還好，武漢封城了，我們也不敢出門。”
“小唯怎麼樣？”
“剛開始鬧著想出門，我不讓！放心好了， 媽以前是護士，知道要做好防護的。”
說到這裡，我總算安了心。可握著電話的手，卻仍在微微顫抖。
“你在那裡怎麼樣？監獄防護措施做得好嗎？”
“媽，監獄每天消毒、測體溫，聽警官說已經封閉性管理了。”
“好，那就好。照顧好自己，等你回來，我們再團圓。”
“媽，您辛苦了。”
媽，其實在我心中：只要你們安好，那便是團圓。
——江蘇省南通女子監獄罪犯 羅某
2020年1月27日
我活成了自己最討厭的模樣
按照老家習俗，今天是女兒回孃家的日子，也不知道這一路上堵不堵。
提前好幾天，我就向警官遞交了申請，打算和家裡通個電話。
最近，監區申請撥打親情電話的人可真多。
也是，會見暫停，大家都希望通過電話，和家人報個平安。
看新聞上說，現在外面疫情嚴重，人們都待在家裡不出門。
也不知道女兒這次回家了沒有，妻子一個人在家過年，很是冷清。
午飯結束時，我聽到民警喊我的名字。
拿起電話，平復心情，不知道今天會聽到什麼樣的消息。
“喂！老婆！是我！女兒今天回來了嗎？”
“沒有，最近外面病毒太厲害，我讓她別回來了。”
果然，我猜的沒錯，這個年妻子只能一個人過了。和妻子聊著家常，我的心緒卻飛得很遠。
倘若我在家， 老倆口怎麼說還能做個伴，現在……
妻子本就膽小，這突如其來的疫情，我還真有點放心不下她。
剛想再叮囑她幾句，便聽到了系統的提示音：
“您的通話時間還剩1分鐘。”
說實話，這是我最討厭的一個聲音，儘管監獄已經為我們增加了撥打頻次。
不過此刻，我更討厭什麼也做不了的自己。
和妻子互道保重，這一個新年電話只能匆匆結束。
沒能聽到女兒的聲音，沒能給妻子太多寬慰，不知道接下來還要錯過多少。
這個春天，牆外病毒肆虐，牆內的我，陷入沉思。
——江蘇省句容監獄罪犯 李某
2020年1月26日
爸爸為你感到驕傲
病毒來了，會見停了，高牆裡的親情電話更“火爆”了。
最近，警官挺辛苦的，單單是組織我們這麼多人撥打親情電話，就是一個體力活。
據我觀察，張警官基本一整天都待在親情電話室裡。又要操作系統，又要做好記錄，還得維持秩序，警官的年過得也不容易。
這兩天，新聞基本全都是疫情防控的消息。
今天，我就看到家鄉已經開始封閉管理小區了，說是外來人員一律不給進。不知道家裡怎麼樣了，女兒今年要中考。
打個電話吧，不問清楚情況，我這心裡總沒底。
“閨女，是我！媽媽呢？”
“老媽在廚房洗碗。”
“哦，家裡怎麼樣啊？我看電視上說小區都封閉了？”
“嗯，第三天了。”
聽到女兒有些疏遠的聲音，我心裡五味雜陳。
這時，妻子接過了電話：
“在那邊還好嗎？”
“挺好的。你怎麼樣？最近女兒學習怎麼樣了？”
“我反正待在家裡，女兒也就在家看書吧。”
“哦，那就好。”
“對了，女兒這次把壓歲錢都捐給武漢了。”
“那不錯！”
聽到這個消息，我本想讓妻子將女兒喊來，親口表揚一下她。可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
我能對她說什麼呢？
你做得很棒，爸爸為你感到驕傲？
那我自己呢？
此刻，我只有在心底默唸：
“爸爸成了家裡的恥辱，唯有等到回家那天，再用此生彌補！”
——江蘇省高淳監獄罪犯 王某
2020年2月5日
媽媽終於有時間陪我了
“家裡怎麼樣？小區有確診的嗎？”
最近，這句話成了大多數人撥打親情電話的開場白。
我，也不例外。
聽說疫情的消息，我就特別擔心家裡的孩子。和他分開時，小東西才4歲多，正是最可愛的時候。
這次病毒傳播得這麼快，就怕有什麼閃失。
親情電話一接通，我也是開頭就問：
“家裡怎麼樣？”
聽到一切都還好，心裡的石頭總算落地。
孩子聽到是爸爸的電話，搶著要說兩句：
“爸爸，你什麼時候回來呀？”
“等爸爸‘放假’了就回去！”
“爸爸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什麼好消息？”
“媽媽現在不用去廠裡了，每天都可以陪我！”
我愣住了，心裡感覺被重重地打了一拳。
孩子的心願很簡單，只希望爸爸媽媽能陪在身邊。
而妻子在這段日子裡，承受得太多太多。
我沒有告訴孩子，自己還要過很久很久才能“放假”。
我只知道，有些東西這輩子恐怕再也找不回來了。
——江蘇省南通監獄罪犯 孫某
2020年2月9日
沒想到她竟然騙了我
這兩天，看到外面疫情蔓延的消息，我心裡很是擔心。
撥通家裡的電話，聽筒裡傳來的依然是姐姐的聲音。
“姐，咱媽呢？家裡沒什麼事情吧？”
“能有什麼事情啊！”
“那我和媽說兩句？”
“她這會兒不在。”
如果不是因為這次疫情，或許我將一直被矇在鼓裡。
由於母親年事已高，考慮到她的承受力，我和家人約定，我坐牢這事要一直瞞著她。
因此，之前每次打親情電話，我都藉口工作太忙，許諾有空再回去看她。
丈夫也在幫我“打掩護”，儘管他心底並不贊同，但我卻管不了那麼多。
可近幾個月，母親反而成了失聯的那個人。
每次電話，不是出去遛彎，就是已經休息，總是碰不上。
不過好歹家裡來信母親總會叮囑幾句，所以我便沒有往心裡去。
但這次電話，想到病毒的傳染性，我有點急了。
“她能去哪？你們不會讓她出去遛彎了吧？！外面有病毒的啊！”
“你少說幾句！管好自己，好好改造就行！不然你對不起咱媽！”
“難道關心咱媽也有錯嗎？”
心裡委屈，我的嗓門不禁高了起來。警官在一旁提醒我，我努力平復好自己的心情。
可下一秒，我徹底崩潰了。
“你現在還是這個樣子，讓咱媽怎麼瞑目！”
“……你說什麼？”
“咱媽早就患癌症走了，走之前她囑咐不要告訴你！”
大腦瞬間一片空白，接下來姐姐說了什麼，我已聽不清楚。
所有線索在這一刻串聯在一起，事情的脈絡一下子變得清晰。
等我清醒過來，心中只剩悲涼。
原以為是我在欺騙母親，沒想到，她也“欺騙”了我。
是的，母親已經走了，帶著她對我最後的愛，給我留下無限的悔恨。
——江蘇省鎮江女子監獄罪犯 陳某
2020年2月10日
每一通親情電話的兩端，都維繫著期盼團圓的家庭；每一個穿越高牆的故事，都藏著一顆渴望迴歸的心。
越是容易失去，才越懂得珍惜。疫情面前，我們方覺生命、自由之可貴，更看清人生之意義。
願陰霾早日散去！
願迷途的人找到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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