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順者昌逆者亡的時代,陳寅恪卻是雖千萬人吾往矣的鐵骨錚錚

民國,一個風雲變幻的時代,一個大師雲集的時代。

在那個軍閥林立,政局混亂,國事衰微的時代,中國教育卻得到了空前發展,誕生了一大批在中國歷史上極具影響力的學術大師。

在這些大師中有一位曾在世界很多一流的名校都就讀過,卻沒有拿到過一張文憑。

他被稱為“大師中的大師,教授中的教授”,

他是清華國學院著名的“四大導師”之一,

被譽為“三百年來僅此一人”,

他是“我國當代通儒第一人”,

他與葉企孫、潘光旦、梅貽琦一起。

被列為“清華百年曆史上四大哲人”

與呂思勉、陳垣、錢穆並稱為“前輩史學四大家”

他是世界知名的歷史學家,古典文學研究家、語言學家、詩人……

他是蓋世奇才,

是全中國最博學的人,

他是陳寅恪。


那個順者昌逆者亡的時代,陳寅恪卻是雖千萬人吾往矣的鐵骨錚錚


陳寅恪,江西修水人,1890年7月3日生於湖南長沙。

雍正末年,陳寅恪的祖輩,便從福建上杭遷居到江西義寧,而後又經過數代人的共同努力,最終讓這個家族進入了最輝煌的時期,培養出陳寶箴、陳三立、陳衡恪、陳寅恪、陳封懷等傑出人物,被世人讚譽為“陳門五傑”,成為中國文化史上的一個奇蹟。

那個順者昌逆者亡的時代,陳寅恪卻是雖千萬人吾往矣的鐵骨錚錚

祖父陳寶箴(1831-1900),21歲時便考中舉人,先後任浙江及湖北按察使、直隸布政使、兵部侍郎、湖南巡撫。張之洞說他“才長幹濟,學識深通”,曾國藩稱他為“海內奇士也”,被光緒帝稱為“新政重臣”的改革者,是清末著名維新派骨幹。後因慈禧發動戊戌政變而遭革職,1900年被慈禧賜死。死前,留下遺囑:“陳氏後代當做到六字:不治產,不問政。”

那個順者昌逆者亡的時代,陳寅恪卻是雖千萬人吾往矣的鐵骨錚錚

陳寶箴

父親陳三立(1853-1937)是詩壇泰斗,“同光體”詩派領袖,有“中國最後一位傳統詩人”之譽。

與譚延闓、譚嗣同合稱“湘潭三公子”,

與譚嗣同、徐仁鑄、陸菊存並稱“維新四公子”。

陳三立38歲考中進士,在父親陳寶箴去世後謹遵遺囑,不問政治。

少了政治上的束縛,父親陳三立便把更多的精力致力於教育事業。

1903年,陳三立在老家開辦了思益學堂,為提供學堂之地,陳三立果斷決定:

“將我的住宅讓出辦學。”

他注重培養學生們的德、智、體、美全面發展;取消"八股文"科目禁止學生行跪拜禮,並與教師相約

不背死書不打學生,從而開創新式學校的先例。

1937年"盧溝橋事變",戰火波及北平、天津,眾人紛紛攜家逃離,而陳三立卻說道:“我決不逃難!”

當陳三立聽聞他的好友鄭孝胥投靠日本,輔佐溥儀建立偽滿政權,陳三立痛罵鄭“背叛中華,圖功利”

當即與之斷交。

在北平、天津相繼淪陷後陳三立拒絕日本人遊說,怒斥:

“中國人豈狗彘耶?豈貼耳俯首,任人宰割?”

便招呼傭人拿掃帚將日本人逐出家門,而後他開始絕食抗爭,五日後憂憤而死,享年85歲。


那個順者昌逆者亡的時代,陳寅恪卻是雖千萬人吾往矣的鐵骨錚錚

陳三立(齊白石畫)

大哥陳衡恪(1876—1923)是一位天才橫溢的畫家,美術家,藝術教育家。

與魯迅、李叔同、齊白石為至交好友。

齊白石曾說:“除了陳師曾以外,懂我畫的人,簡直絕無 僅有”。(陳衡恪字師曾)

梁啟超評價他為“現代美術界具有藝術天才、高人格、不朽價值的第一人”。


那個順者昌逆者亡的時代,陳寅恪卻是雖千萬人吾往矣的鐵骨錚錚

陳衡恪的畫

侄子陳封懷(1900—1993),(陳衡恪之子)。中國近代植物園的創始人。

陳封懷1936年畢業於英國愛丁堡皇家植物園他謝絕了英國導師的盛情挽留,毅然返回祖國。

他對自己的導師說:

“報春花的故鄉在中國,

我的根,也在中國。”

回來的時候,他捨棄了自己所有的行李,卻帶回了六百多種植物標本。

1948年秋,蔣介石想裝飾和宋美齡的廬山別墅——“美廬”。派了四個人到廬山植物園挖掘紅楓。時任植物園主任的陳封懷挺身而出,義正言辭地說:“紅楓不能挖,樹木是植物園的,我有責任保護!”


那個順者昌逆者亡的時代,陳寅恪卻是雖千萬人吾往矣的鐵骨錚錚

“陳門五傑”各個皆是精英,但最另大家最熟悉的莫過於陳寅恪了。

陳寅恪自幼聰明好學,幼年之時便能背誦十三經,是有名的神童。

1902年春天,13歲的陳寅恪跟隨大哥前往日本求學,在此次的旅途中結識了哥哥的好友——魯迅。

三年後因患足疾回國治療。後考入上海復旦公學,也取得了人生中的唯一一張文憑。

1910年復旦公學畢業後陳寅恪便開始了他斷斷續續的16年留學生涯,在留學期間他熟練地掌握了蒙古語、藏語、滿語、日語、梵語、英語、法語、德語、巴利語、波斯語、突厥語、西夏語、拉丁語、希臘語等二十餘種語言,尤精梵文和巴利文。

求學十數年,他讀了萬卷書,行了萬里路,足跡踏遍了西方所有的一流名校。但直到遊學結束,他也沒拿到一張外國文憑!

他說:“考博士並不難,但兩三年內,被一個具體專題束縛住,就沒有時間學其他知識了。”

士之讀書治學,蓋將以脫心志與俗諦桎梏。——只求學問,不求學位,這樣務實的求學治學理念,伴隨著陳寅恪一生,直至他成為名譽四海的大師。


那個順者昌逆者亡的時代,陳寅恪卻是雖千萬人吾往矣的鐵骨錚錚


1925年,清華學校成立國學研究院,任命吳宓為研究院主任,由他主持籌備事宜。

研究院創辦之初,第一件事情,便著手確定合適的導師人選。這個重任,自然落到了吳宓的肩上。

吳宓先後找到了王國維、梁啟超、趙元任三位大師,可在第四位大師身上出了些意外。

吳宓原本準備邀請章太炎出任導師的,可章太炎與梁啟超不合,當他聽說也請梁啟超時當即就拒絕了吳宓。

吳宓無法,只好回到清華,向校長曹雲祥彙報此事並推薦了他的哈佛同學——陳寅恪,建議邀請陳寅恪擔任第四導師一職。

曹雲祥不知道陳寅恪是誰,便向梁啟超打聽:“陳寅恪是哪一國博士?”

梁啟超回答他說:“他不是博士,也不是碩士,他沒有文憑。”

曹雲祥又問:“那他有沒有知名的著作。”

梁啟超搖搖頭說:“也沒有任何知名的著作。”

曹雲祥說:“既不是博士,也無著作,如何能夠勝任研究院導師?”

梁啟超鄭重其事告訴他:

“我梁某算是著作等身了,但總共著作還不如陳先生寥寥數百字有價值!”

曹雲祥心動了!立即發電報邀請陳寅恪回國擔任導師。

至此,四大導師橫空出世,清華國學研究院迎來了它的出世即巔峰時代!

國學研究院僅僅存在了四年,但它卻在中國學術界開創出了一股研究國學的新風氣,成就了一大批國學大師,是中國近代教育史上的一大奇蹟。


那個順者昌逆者亡的時代,陳寅恪卻是雖千萬人吾往矣的鐵骨錚錚

同年隆冬,陳寅恪冒著凜冽的寒風踏上了駛往東方故國的郵輪,來到了這所浸潤著歐風美雨的大師之園,開始了他傳道、授業、解惑的傳奇人生。

這一年,陳寅恪37歲。

他在第一堂課開講之時便對學生說道,在他的課堂上有“四不講”,即

前人講過的,我不講;

近人講過的,我不講;

外國人講過的,我不講;

我自己過去講過的,也不講;

我現在只講未曾有人講過的。”

他博古通今,學問精深,在講課過程中引詩舉史,從《連昌宮詞》到《琵琶行》、《長恨歌》,皆信口道出,就連文字出處都說的一字不差!

很快這名學問貫絕中西、深不可測的大師,便深深折服了整個中國學界,他的課場場爆滿,不僅學生過來聽,就連教授們也經常過來旁聽。著名教授朱自清、馮友蘭、吳宓都是課堂上的常客。

因此,學生們尊敬地稱呼他為:“太老師”、“教授的教授”。

他的學生後來的國學大師的季羨林說:“聽他的課,是無法比擬的享受。在中外學者中,能給我這種享受的,國外只有呂德斯,國內只有陳師一人。”

梁啟超由衷地佩服道:

“陳先生的學問勝過我。”

著名歷史教授姚從吾說:

“陳先生為教授,則我們只能當一名小助教而已。”

胡適在日記中稱他是:

“最淵博、最有識見、最能用材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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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寅恪的詩


1937年,北平淪陷,為逃離日本人的魔爪,陳寅恪帶著妻女,離開北平,一家人也從此過上了顛沛流離的生活,他的眼疾也因此耽誤治療最終導致一眼失明。不僅如此他的書稿也在戰亂中幾乎全部遺失。

後來僅憑記憶,撰述了兩部可藏之深山、傳之後世的不朽名著,《隋唐制度淵源略論稿》和《唐代制度史述論稿》。

1939年,牛津大學正式聘請陳寅恪擔任漢學教授,並授予英國皇家學會研究員職稱。他是該校第一位受聘的中國語漢學教授,在當時是一種很高的榮譽。

陳寅恪與家人轉道香港準備前往英國,恰在此時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被迫暫居香港,任香港大學客座教授兼中文系主任。

但牛津大學的教授位置卻一直為他留著,因為他們認為,“陳先生是當時最優秀的中國學者”。


1949年胡適在逃往寶島時一再邀請陳寅恪隨他同行,陳寅恪拒絕了邀請,選擇棲居在嶺南大學。

但國民黨始終沒有放棄,最後杭立武拉著戰時內閣的財政部長親自上學校勸說,並開出只要他去香港,馬上給他10萬港幣、並送一套新洋房的優厚條件,但陳寅恪都不為所動。

父母之邦,不可棄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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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3年,郭沫若和李四光邀他北上,擔任中國科學院中古史研究所所長,他提出兩個條件:

第一:允許研究所不宗奉馬列主義、不學習政治;

第二:請毛公或劉公給一允許證明,以作擋箭牌;

但要求並未被允許,他最終也拒絕了北上,他晚年悲劇也在此埋下了伏筆。

1964年,雙目失明陳寅恪耗費十年時間,靠著口述最終完成了80餘萬字的史詩——《柳如是別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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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6年,時代對他的摧殘與迫害如潮水般湧來。

他的助手被趕走,委派給他的三名護士也被撤除,工資停發,存款凍結,房子也被收回。在一個又一個的寒冷冬天,白天忍受紅衛兵的批鬥,晚上還需聆聽那些從窗外高音喇叭內傳來的來自革命群眾對其發出的怒吼之音。

最終這個孱弱的老人屈服了,他一遍遍的寫自己的反動事實,但始終都不能讓他們滿意!

這位巨筆如椽的宗師,寫了百萬煌煌鉅作的宗師哭了,他用盡一生的力氣,卻怎麼也寫不好自己“造反”的事實。

悲哉!痛哉!

1969年,奄奄一息的陳寅恪躺在病榻上已說不出話,幾年的批鬥消耗了他最後的那點精力。

身處困厄絕望的陳寅恪憐人生之悲苦,嘆命運之不公,心懷無盡的怨憤與痛楚,用生命中寫下最後的輓歌《挽曉瑩》:

涕泣對牛衣,卌載都成腸斷史。

廢殘難豹隱,九泉稍待眼枯人。

10月7日,陳寅恪走完了他七十九年的生命歷程,彌留之際,他一言不發,唯有眼角不斷流淚。

一個月後的11月21日,夫人唐篔撒手人寰,追隨陳寅恪而去。

不能同生,但願同死!


那個順者昌逆者亡的時代,陳寅恪卻是雖千萬人吾往矣的鐵骨錚錚


三百年乃得一見的史學大師就此離去。


那個順者昌逆者亡的時代,陳寅恪卻是雖千萬人吾往矣的鐵骨錚錚

42年前一代大師王國維逝世,陳寅恪為其撰寫碑文“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

42年後他所撰寫的碑文同樣適用於他

他一生都在用實際行動踐行“獨立之思想,自由之人格”的人生格言,

他一生的風骨與悲愴都與這句話緊密相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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