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他是殺人不眨眼的暴君,可在她眼裡就是個愛撒嬌的醋王(下)


故事:他是殺人不眨眼的暴君,可在她眼裡就是個愛撒嬌的醋王(下)

7

昭國士族弄權,二十餘載由盛轉衰。維持苟延殘喘的主權已經耗盡了昭王的畢生心血,然而人性果真是貪得無厭,他對希宴的提議相當感興趣。

希宴告訴昭王,漢末三國之時最強盛的是曹魏,最得民心的是蜀漢,但為何國祚最長的是無甚特色的孫吳?那是因為曹操和劉備唯才是舉,壓制士族,才會導致國難之時本地士族率先叛變。而孫吳雖然士族與君權相互抗衡,卻也相互扶持,這才撐到了最後,被那更推崇士族門閥的西晉所取代。

“禍兮福之所倚,昨日阻我者,今日未必不能助我。”希宴說理,也是在說他與昭王的關係。昭王果然龍心大悅,希宴遂趁熱打鐵道,“何況我那心慈手軟的弟弟根本壓不住功高震主的九卿,崇國正值內亂,機不可失。”

從前昭國被崇國攻打之時,昭國士族們藏著掖著不肯出手,導致國權淪喪的那兩年受足了崇國九卿給的窩囊氣,如今聽聞昭王欲倒打崇國一耙,便紛紛表示願意出錢出人出糧。這一刻昭國君臣空前團結,無厭卻只覺陰霾蔽日。她開始看不懂希宴。

昭王看在希宴的面子上自然放過了她,甚至追封了她的母親,還賠著笑臉問她諡號定為“貞”是否妥當。她一夜長大,象徵就是懂得在最激憤的時候沉默,在最噁心痛苦的時候笑著說好。

她想見見希宴,卻因為兩國戰事的即將奏響顯得越發奢侈。她攔住了他,在他出徵崇國的前夜,在深秋最後結果的一株梨樹前,她在他眼底看見崇國的春枝已經開滿梨花。

“能不能不要去?”她打足了兩百個日夜的腹稿,最後卻被遏制不住的恐懼和慌亂割成顫抖破碎的六個字。

“無厭啊,我這人真的挺糟糕的。我就仗著你信我,對你說了謊,很多謊。”他抬起頭,深吸一口氣憋回了不屬於他眼眶的某種東西,“我曾經告訴過你,我爹被剜眼削足,但其實下手的不是昭國,不是你父親,而是崇國九卿。”

崇國先天不足,是靠著希宴的父親和草莽出身的九卿從屍山血海裡搏出來的一隅之地。那時昭國強盛,逼迫崇國交出人質,希宴的父親主動頂替希宴的叔叔前去。因他信任血脈相連的手足,更信任與他同生共死過的戰友。

可是日後的榮華富貴漸漸磨去了九卿的豪情和理想,和希宴父親重視庶族舉賢任能的志向相比,他們還是對成為新的士族更感興趣。他們壓制庶民、壟斷大權、縱容子孫,吃相比傳統士族更難看,那時便連崇國先君都是他們的傀儡。可先君遇刺死了,怎麼辦?難道要迎回希宴父親繼位,讓老戰友看看崇國被他們糟蹋成什麼樣了嗎?

希宴的父親死在回崇國的路上,是沒有防備地被王太僕縊殺,而李奉常更為老到,建議道:“不如嫁禍成昭國所為。昭國刑罰酷烈無二,極易辨識,再由諫官文過飾非,定能騙過世人。”

那年希宴五歲,死死捂著嘴躲在暗處,淚流滿面地看著父親被最信任的人剜眼削足。

“十七年。無厭,我盼了十七年,親手為先父雪恨。”他恢復平靜,又對她很縱容地彎了眼,“我便替你當了這個實實在在、貪得無厭的國賊,好不好啊?”

不好啊,當然不好。可她一句話都說不出,只是死拽著他號啕大哭,而他依舊含著笑,然後一根根掰開了她的指頭。

這場戰役迥然於三年前,因為籌謀多時,又關乎著真正的生死存亡,對壘的就不再只是兩國君王,崇國九卿與昭國士族亦奮起而攻。內庫燒為錦繡灰,天街踏盡公卿骨,結果自是兩敗俱傷。

希宴在一次長途奔襲時為希鑑所俘,那本是他最擅長的戰術,從未失過手。無厭聽聞後立即囑咐宮人為她收拾行裝,心想他大概是又犯病了,她得快些趕赴崇國。

昭王七竅流血地死在了他的王座上,先前他夜夜與希宴觥籌交錯,談笑國事,得意忘形之餘哪裡曉得飲下了不易察覺的毒。希宴無聲地替無厭雪了恨。美人們哭喊著從宮室跑出,君王崩逝的喪鐘驚飛了無厭出宮途中的老樹寒鴉,一如昭國的敗亡。可她沒有回頭。

希鑑原本就打算去迎接無厭,如今見她主動回來激動無措得只剩了微笑,伸出去的手卻被她險險避過。她後退兩步下跪,只說要求見希宴一面。

希鑑是心軟不錯,但偶爾也有著更甚胞兄的脾氣和自尊。他半蹲下身捏著她的肩笑意殘忍:“你可別告訴寡人,上過他的龍床,就連心也跟著長歪了。”

“我自幼與王上便是盟友,肝膽相照的,何曾長歪過心?”她莫名其妙地反問。

一個君王如何肯承認自己自作多情,希鑑踹倒桌椅數把如山倒,冷笑道:“好啊,那你去吧,去大牢裡好好做你們的亡命鴛鴦!”

8

希鑑遲遲沒有定下對希宴的處置,不是不忍心,而是他對兄長的恨意早已越過生死。當他在昭王宮苟活之時,兄長卻被風風光光地迎回崇國繼位,那倒罷了,昭王宮暗無天日,唯獨垂憐過他的天光也被奪去,他忍不得。

大牢獄卒非常頭疼,因為希鑑不許他們苛待無厭,卻又不准他們厚待希宴。可那兩人偏偏在一處,無厭毫不客氣地要山珍海味,要人參雪蓮,他們都得拎著腦袋供應,最後卻統統送進了希宴口中。希鑑聽聞後氣得命令獄卒不得再理會他二人,希宴由此病重日篤。

他經年累月的舊疾實則是昔年李奉常為掌控幼主,在他體內種了蠱毒。十餘年戰戰兢兢,他孤身與世上最詭譎深重的惡意對抗,而如今除了舊病,更有一道潰爛的刀傷從右胛骨開始,沿著後背彎彎扭扭地蔓延到腰肌如枯藤肆虐。那是希鑑所為。

希宴的低燒在某個暗夜陡然走高,如同岸上的魚窘迫呼吸,口中含糊地叫爹孃,叫阿鑑。他醒來已是隔日黃昏,一行淚淌在冉冉幕光中如沉墜河底的金沙,眼睛卻是空的:“無厭,我這一生做過很多個夢,卻沒有哪回像昨夜一樣,天下人仗劍指我,連爹孃和阿鑑也在其中。他們逼著我往一個霧氣瀰漫的死境走,我不知道那裡頭會有什麼,毒蛇或沼澤,荊棘或深淵。”

她靜靜聽完,卻說:“我昨晚也做夢了呢。”

“我也夢到了一片茫茫大霧,那裡頭慢慢走出來一位少年。他眾叛親離,迷了路,咬著牙不肯哭。”空前浩大的潮汐澎湃掀來將彼此淹沒,她展臂將他抱緊,“我撥開迷霧,走上前去抱住了他,告訴他,我在這裡。”

無人在場,也無須旁人見證,他們對著牢裡的一方小窗拜了天地。

寒涼陋席不足以承擔洞房花燭之夜,何況她忽然想起自己從前全身而退的那次經歷,似推脫似打趣地問:“我王,身體可安?”

卻是引火上身。他已然解開了她襟領的第一粒盤扣,笑和吻同樣溫熱:“尚安。”

沒過多久,希鑑差人從牢中將希宴單獨接出,以自己即將及冠,需要兄長加冠的由頭。但誰都知道,那就是修羅場。

希宴走前問她:“你說我是不是很聰明,很狡猾?”她仔細為他將交領翻好,白他一眼,他又笑,“所以我次次都能反敗為勝,轉危為安,對不對?”

他越說越得意,無厭卻越聽越心酸。她這回反倒不哭了,總歸夫妻同心同死,再沒什麼好怕。

9

國君的及冠典禮之上,那個病骨支離的男人恭敬地替弟弟加完了冠,可誰都沒有想到最後關頭,他從玉冠之中抽出了一把尖刀。

宗廟被圍得水洩不通,那都是希宴事先佈置打點好的親衛。希鑑只是困獸之鬥,終究是被一刀封喉。

無厭懵懵懂懂地被接出大牢,無法承受喜悅似的,只任由希宴將她抱進懷中絮絮叨叨。

他說自己怎麼可能沒有留後手對付希鑑,崇國到處都是他的人。希鑑多嫩啊,狐狸尾巴都沒鑽出幾根毛,沒有把柄居然都壓制不住九卿,還得靠他這個兄長帶兵打回來。他說他想通了,手足至親終究抵不過王權加身。利刃在手,才能護得懷中之人一世安穩。

“一切都好了。”他閉目嘆息,尾音近乎哽咽。

他對她說了那麼多次謊,這次終於沒有再騙她。

無厭在九個月後誕下了他們的第一個孩子。

或許是當初懷上這個孩子的時機不好,即便希宴將她接出大牢之後好生調養了數月,她的氣色依舊是每況愈下。太醫都說是血虛之症,卻始終摸不出癥結,因為天底下大概不會有哪位大夫膚淺到去注意病人從未癒合的手指。

希宴為她在宮苑內種了一排梨樹,秋收時節命闔宮之人熱熱鬧鬧地摘雪梨,有將病痛摘離的好兆頭。晚些時候他下朝回來,就見無厭獨坐樹下,不時將指尖伸進孩子嘴中逗趣,孩子吮得開心,咯咯直笑。

這樣靜好無虞,他能駐足看上一天一夜,一生一世。

無厭怔忡地望著虛空,指尖更迭傳來的刺痛並沒有打斷她的思緒。該是怎樣的深愛,才會讓人甘願剜心割肉、鮮血流盡只為襁褓之中的嬰孩飽餐?大約只有至親骨肉才能體會。

李奉常所下蠱毒沉積體內早已無藥可解,那年希宴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不顧九卿反對進攻昭國只為將希鑑接回。他很早就為弟弟鋪好了一條太平坦途,可希鑑太恨太著急,急著殺了李奉常掀起朝堂大亂,急著搶他的王位,他都聽之任之,不惜推波助瀾。可後來他流亡昭國,才聽說希鑑根本壓制不住照舊猖狂的九卿,便又想方設法地扭頭打回去。

這是他耗盡心血喂大的弟弟,所以可以永遠任性,所以再怎麼假惺惺地叫著王兄,得到的回應也永遠是時不時流露出縱容寵溺的“阿鑑”。

他那麼愛他的弟弟,可那又有什麼用呢?最後啊,他還是殺了他。

“今天是寒露嗎?”她突然開口。

身後之人有些無措地答:“是、是啊。是不是覺得冷?我去取毯子來好不好?”

又是寒露之夜。即便幽微朦朧,即便極力掩飾,可只要不曾心盲,又怎會分辨不出哥哥和弟弟呢?

“我王,身體可安?”她回首又問,見君王滿臉茫然困惑,遂笑著搖頭,“王上,願您身體康健,百歲平安。”

孩子沒來由地哭鬧起來,而她眉目含笑地一遍遍輕哄。秋月韶光,昔年好景,彷彿都在這一刻將人生的陰晴圓缺照遍了。

他是殺人不眨眼的暴君,可在她眼裡就是個愛撒嬌的醋王。

猶記梨落霜華滿鬢,相看無厭。卻終不見,水中月,心上人。(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看更多精彩。作品名:《國賊無厭》,作者:翎均)

點擊【關注】按鈕,第一時間看更多精彩故事。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