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生蟲》大滿貫,我們真沒啥可酸的|楊時暘專欄

韓國電影拿下奧斯卡不過是因為一個淺顯的道理


文|楊時暘


作者簡介:普通影迷,媒體編輯,純粹寫字,不混圈子 ,某種程度上相信娛樂新聞裡潛藏著人們的潛意識以及一個時代的病理。


《寄生蟲》大滿貫,我們真沒啥可酸的|楊時暘專欄

1、

《寄生蟲》的導演奉俊昊舉著獎盃說:“我們寫劇本不是為了代表國家,但這是給韓國的第一座奧斯卡獎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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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俊昊的《寄生蟲》是韓國電影工業多年結下的碩果

這句獲獎感言從某個角度再一次闡釋了藝術和權力系統的關係,一種基本常識。藝術家是永遠為自己工作的,闡述一個個鮮活的、個體的故事,當作品被觀看和解讀,它客觀上或許會被一部分人引為代言者後者象徵物,但這不是創作者有意為之。創作者唯一要做的,是講述一個故事,表達自己的觀念。如此而已。

由於奧斯卡特殊的由官方組織選送影片的模式,也由於韓國政府對於影視業的重視以及他們為《寄生蟲》衝奧做的準備,它的送評和獲獎,被一些人認作是文化輸出和文化遊說的結局。事實上,遠不能將其進行這樣的定義。

評獎系統,終將是會把作品附著於國別,為了便於區分,人們會說這是美國電影,韓國電影,日本電影,中國電影,或者更泛化的歸納為歐洲電影,華語電影這樣的概念。但是,藝術獎項仍然是授予給藝術家個體的,諾貝爾文學獎也好,奧斯卡外語片也罷,它們獎賞藝術家的創作,而不以此證明某種制度的優越,某種權力系統的全能,或者某個組織的文化輸出能力強大。


2、

這一屆的奧斯卡其實沒有什麼懸念:炫技的一鏡到底的《1917》拿下了最佳攝影,翻拍的《小婦人》拿下了最佳服裝,《小丑》的最佳男主角獎項沒人能與之爭鋒,大熱的《美國工廠》獲得最佳紀錄長片……似乎唯獨《寄生蟲》獲得最佳影片令人驚訝。

怎麼說呢,這個作品本身註定充滿爭議,首先它是奇情的,偏重類型的,它想說的一切都明確、直白、毫不掩飾。關於貧富差距的探討,關於階級固化的展示都被容納在一個有些驚悚的殼子內部。無需批評家的分析與過度解讀,任何觀眾都能看出這片子的意涵。換句話說,它是那種有“中心思想”的故事,缺乏多層次的,微妙的回味空間。

但將它置於這一屆奧斯卡的候選名單之中就會發現,它確實是一個最大公約數般的存在。製作技術優良,電影感十足,美術置景道具配樂無一不精緻,不斷反轉縱深的懸念,騙局套著騙局,將一切引入不可扭轉的絕境,死亡與鮮血烘托出難以言傳的悲壯,淹沒一切的大雨猶如神話中天降的試煉、磨難與考驗,而關於韓國社會現實的銳利表達也都遍佈其間。

從電影本身去看,它既呈現了韓國作為一個東亞轉型國家當下的獨特現實,又將這獨特的內容做了普世化的闡述,令人驚異也讓人共情。

近年來大熱的,被人廣泛討論和進入各大電影節的作品,無論是《小丑》還是《寄生蟲》或者《小偷家族》《何以為家》,它們都在用不同的方式關照現實。即便《小丑》那樣的作品,所有人看到的也都是現實世界的悲歌,一個用放聲大笑大放悲聲的絕望者的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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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認為《小丑》代表了日益崛起的民粹主義

這些作品寫出的是社會的真實,情感的真實,情緒的真實,從而讓每個人從心底產生共振。而韓國的現實主義題材,更是在近幾年裡走得很遠,甚至演化成了一種“集體類型”。這被中國觀眾關注已久,也對比已久。

韓國大行其道的現實主義故事對於權力系統的嘲諷、批判、審視,對於人心善惡的檢視、觀照、揭露,催出了一大批影調黑灰的傑作。以至於韓國電影圈對官方政府黑得太戲劇化,讓中國影迷在讚歎之後,都開始打趣這樣過力的設定。但正是因為他們的創作者有“過力”的空間和自由,才會最終篩選下那些優秀的作品。

真正的現實主義來自於對真實全局的而非裁剪後的凝視,凝視真實的暗面,也凝視真實的光亮,凝視人心的暗礁,也凝視道德的高光,這些故事裡有對公權的惡猜,有對道德的懷疑,有對人性的絕望,也有對善良的渴求,這一切光與暗交織起來的內容才構成我們可觸可感,身處其中的“真實”。

那些故事不應該是主題先行的,不應該刻意表現某個部門的神勇,也不應該將其當做教化,也更不需要在每個現實故事的結尾都強行加上光明的尾巴和壞人伏法的字幕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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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迷宮》片尾的字幕像是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

3、

這些年來,韓國電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成熟起來,建構出了強大的工業化的水準,又保留了東亞地域文化特性,這一切不過就是因為電影人有條件進行純粹的、自由的創作。韓國影史上不是沒有出現過尷尬的局面,那些令人蒙羞的黑名單,那些我們熟悉的審核與限制,甚至有導演被捕入獄,但經歷一次次自下而上和自上而下的鬥爭與清理之後,韓國電影的創作系統還是最終變成了我們如今能看到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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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槿惠時期曾有過臭名昭著的“韓國文化界”黑名單,影帝宋康昊與影后金惠秀也在其中

由於韓國對影視文化產品出口的重視,由於韓國電影振興委員會的存在,也由於它和中國同屬東亞文化圈,有些人一直覺得這樣的以影視為載體的所謂文化輸出模式可以被中國拿來借鑑,但卻終不得法。

其實,韓國電影的有效進化不過就是因為尊重創作規律本身,給予藝術家獨立的,大空間的,不受干擾的創作環境,然後生產出具備普世情感的作品。

只有這樣正常的作品才能被有效的銷售出去,達成所謂的“輸出”,而不是從創作源頭就以權力的力量和行政的手段,參與對作品的塑型和改造,以便用作品向外部世界宣佈自己的優越性。那樣的東西不可能成為被普遍接納的作品,它甚至都無法成為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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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生蟲》最高妙的地方也是最樸實的地方

就像《寄生蟲》,它展露了韓國社會的底層現實,人們的尷尬處境,貧富間的冰冷殘暴,是這一切成就了它,如果從開始就把這些打磨得不具稜角,籠罩上柔光,它是不會一路征戰金棕櫚和奧斯卡的。

但這個淺顯的道理在有些地方就是講不通,人們只願意看到它的文化輸出和攻城略地,卻不想去談到底是什麼成就了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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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版| 罐 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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