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到芭蕾舞，人們第一時間想到的大多是“高雅”“優美”這些詞彙。當芭蕾舞者們在舞臺上用翩躚的舞姿，演繹一個個或唯美、或悽楚的童話故事時，臺下的觀眾獲得了美學和藝術上的享受。有時，我們也會好奇：走下舞臺的芭蕾舞者，會過著怎樣的生活呢？

日本推理大師東野圭吾的《沉睡的森林》，就是一部以“芭蕾舞者”為主角的作品，也是“刑警加賀”系列的第二部。小說圍繞著三樁死亡案件，牽出了隱藏在舞團內部的“執念魔咒”。

《沉睡的森林》書封

在故事的開始，闖入芭蕾舞團的陌生男子躺在辦公室的地板上，已經沒有了氣息，舞者葉琉子聲稱是自己出於正當防衛，失手用重物砸死了他。

幾經調查之後，刑警得知他是一位畫家，名叫風間利之，他本打算第二天前往紐約。不久之後，舞團藝術總監梶田在公演前的最後一次彩排中被人謀殺。幾天後毒死梶田的真兇，另一位舞者靖子在租住的公寓中自殺身亡。

風間利之、梶田、靖子三個人的死，促使刑警加賀對芭蕾舞團進行更深入的調查。他發現，葉琉子、靖子、淺岡未緒、高柳亞希子、柳生、紺野等舞者之間，形成了一個近乎封閉的小團體，他們的事業、愛情、生活中，都有許多不被外人所知的秘密。

電影《沉睡的森林》劇照

作為東野圭吾的早期作品，《沉睡的森林》相較於《白夜行》《惡意》等小說，在故事線設置上不算完美，但他卻用三樁死亡案件，充分展現了人性、藝術、愛情、正義的複雜糾葛。

01 死亡案件的背後，是一連串的“大小謊言”

如果追溯這幾樁死亡案件的根源，需要回到4年前的紐約。當時，高柳舞團的兩位舞者高柳亞希子和靖子到紐約進修，認識了年輕畫家青岡弘一，他被亞希子的舞姿所折服，兩人陷入了熱戀。但在舞團內部，戀愛是不被允許的，在和青岡在爭執分手問題時，亞希子失手刺傷了青岡。

電影《沉睡的森林》劇照，青岡為女友亞希子繪製的油畫

聞訊趕來處理亂攤子的梶田，做出了第一個謊言安排：為了保護亞希子的芭蕾生涯，青岡必須對外聲稱自己的戀人是靖子，並且把刺傷自己的兇手說成是陌生的亞裔妓女。青岡一一答應了下來，亞希子和靖子也被瞞在了鼓裡。

然而，這個看似天衣無縫的謊言，卻在幾年後發酵成了3個人的死亡悲劇。

先是失去戀人的青岡走上了自暴自棄的道路，患上重病，奄奄一息。即將前往紐約的學弟風間利之出於好意，想要讓他見心愛的戀人最後一面。他先是來到靖子家中，在被告知亞希子是真正的女友後，他闖入芭蕾舞團，被舞者用重物擊中頭部，最後一命嗚呼。

靖子一直希望成為首席女舞者，甚至不惜損害身體以達到梶田要求的“完美體形”，結果卻離“梶田標準”越來越遠。更痛苦的是，她無論如何都想不到，自己竟然成為亞希子不檢點行為的替罪羊。

飽受“被背叛”憤懣情緒折磨，她做出了極端的選擇：把自制的毒藥安裝在梶田的外套上，在公演前的幾個小時將他毒死。之後，她以同樣的方式自殺身亡。

風間之死，同樣被重重疊疊的謊言所覆蓋。

在案發現場，葉琉子主動承擔了殺人罪責。事實上，真正的兇手是她的好友未緒，她最早聽到了辦公室內的打鬥聲，第一時間衝了過來，用青銅花瓶砸向了風間利之。

這時未緒隱瞞已久的秘密才說了出來：因為半年前的一場交通事故，她的大腦受到損傷，不久之後聽力會徹底喪失，因此接下來的演出就是她的謝幕之作。她保護亞希子的舉動中有自己的私心：因為亞希子是主舞者，一旦亞希子受傷，自己的願望將成為泡影。

為了守護未緒的心願，葉琉子、亞希子在警察詢問時都撒了謊，真相再次被謊言遮蔽。

所有謊言的核心是芭蕾舞，梶田一心希望“臺柱子”亞希子在舞臺上發光，未緒想用芭蕾舞留下人生最珍貴的紀念，青岡在臨死前都念念不忘舞姿曼妙的女友。

那麼，芭蕾舞臺的魔力究竟有多大呢？

02 舞臺魔咒的暗影：另一種“月亮與六便士”

加賀刑警頭一回接觸芭蕾舞團，源於一次“被安排”的相親活動，他和相親對象一起觀看經典劇目《天鵝湖》。

整個演出過程中，他都是昏昏欲睡的狀態，但當黑天鵝出現時，他一下子被舞臺上的黑天鵝所震撼，看得目不轉睛。雖然這次相親失敗了，但他和扮演黑天鵝的舞者淺岡未緒之間的故事，卻剛剛埋下伏筆。

舞臺上的未緒眼神凌厲，有一種攝人心魄的魅力，但在排練室和生活中，她卻是一個安靜到略顯羞怯的女孩子。在短暫的演出過程中，舞臺就像有一種巨大的魔力，讓舞者們進入一個新的身份，變成了截然不同的自己。

舞臺上扮演黑天鵝的未緒

這種近乎“心流”的高峰體驗，是無數芭蕾舞者所追求的極致，能登臺、獲得有分量的角色、成為首席舞者，是他們孜孜以求的事情。但達到這樣的目標，需要天賦和努力，還時刻面臨著無數的捨棄。

藝術總監梶田老師是一個“造夢高手”，他編排出的舞蹈總是有震撼人心的力量。但夢幻般的舞蹈的另一面，是他對演員的身材、跳舞的動作有著堪稱“變態”的嚴苛，他不允許舞者融入自己的感情和思考，只能按著他所要求的動作去做，絲毫不能出現差池，否則迎來的就是一頓劈頭蓋臉的臭罵。

“臺上一天，臺下十年”，想要成為真正的芭蕾舞者，必須堅持日復一日的辛苦練習。靖子為了心中的“首席舞者”夢想，每天早出晚歸，即使生病不舒服的時候，也不肯放棄練習。於是，對於芭蕾舞團的演員來說，他們的生活中幾乎只剩下了跳舞，別無其他。

芭蕾舞對形體的要求極高，除了鍛鍊，節食減肥也在舞者中成為常態。在梶田看來，只有像亞希子那樣的身材才基本符合標準，而且他還希望她能更瘦一些，才算完美，而靖子不惜把自己瘦成皮包骨頭的模樣。

在舞臺上，沉睡百年的公主會因為王子的輕輕一吻而甦醒，在歡呼雀躍的精靈、仙子們簇擁下，迎來全新的美妙生命。

現實卻恰恰相反，在舞臺上的人只是短暫地被愛情和幸福的光環所包圍，走下舞臺之後，他們的現實生活處處受限。

在梶田看來，舞者們不能戀愛、結婚，因為會對跳舞產生不好的影響。高柳芭蕾舞團的社長高柳靜子一生沒有生育，而是收養了亞希子作為養女，繼續從事芭蕾舞事業。亞希子、葉琉子等的戀情，或無疾而終，或深深隱藏在心裡，不敢公之於眾。在短暫體驗愛情的甜蜜之後，他們就必須回到原來的世界之中。

臺上光鮮靚麗的舞者們，生活大都十分清貧。除了公演得到的微薄薪水之外，他們還要支付給舞團一定數額的維持費，要購買舞鞋，而且由於每天都要投入大量精力訓練，沒有時間再從事其他兼職。因此，對於家庭條件一般的舞者來說，他們的物質生活都很一般。他們大多住在廉價的出租房裡，房間的隔音效果很差。買水果時，也會盡量選擇那些品相不佳但價格更低的品種。

表演芭蕾舞《睡美人》的未緒

這些舞者近乎飛蛾撲火般的選擇，又何嘗不是舞蹈藝術中的“月亮與六便士”呢？

03 人心中的執念，是所有悲劇的源頭

芭蕾舞劇《天鵝湖》中，黑天鵝把自己變成白天鵝的樣子，試圖奪走王子的愛。《睡美人》中，未被邀請出席宮廷筵席的第13位女巫，講出了“公主將會被被紡錘扎死”的魔咒。

黑天鵝想得到英俊的王子，女巫希望被尊重和看見，這些“期待”構成了她們心中的執念，驅使她們做出傷害他人的舉動。

事實上，在《沉睡的森林》中，人人心中各有“執念”，或是藝術，或是愛情，或是友情。

在高柳芭蕾舞團中，靖子是想要成為首席舞者，扮演最受人矚目的白天鵝；高柳靜子是希望舞團能夠一直傳承下去；梶田希望排出音樂與動作完美契合的舞蹈；未緒希望在失聰前，把最美的身影留在舞臺作為謝幕之作。

對葉琉子來說，她的執念是友情中的“贖罪”，因為自己的衝動和無心之失，讓好友遭受巨大的痛苦，她想用決絕的“頂罪”保護好友未緒。

於青木而言，則是愛情，當戀人在芭蕾舞和愛情之間選擇了前者時，他便放棄了人生，任由讓自己在病痛和貧困中死去。

最倒黴的風間，一心想要畫出和青木一樣優秀的畫作，他決定自我放逐，回到紐約，讓自己沉浸於像青木一樣的糟糕環境中， “逼”出藝術的靈感。

他們被自己的“執念”所困，引發了一連串的謊言和謀殺，也讓悲劇一次次地上演。

另一位核心人物加賀刑警，在抽絲剝繭的推理和調查過程中，則透過人心中的“執”，發現了隱藏在最深處的真相。

刑警加賀

在故事的結尾，未緒將會接受公正的審判，加賀溫柔地對她說：

在加賀刑警看來，高柳芭蕾團就像是一片沉睡的森林，舞者沉浸在芭蕾的世界中，有著封閉和平靜的假象。

幾起死亡案件就像一隻亂入的飛鳥，喚醒了其中湧動的人性暗流：正義與袒護、謊言與謀殺、嫉妒與憤怒、愛情與仇恨，無數情緒交織摻雜。

當帷幕落下，魔咒解除，真相大白於天下時，亦是陽光照進這片蒼鬱森林的時刻。那些被遺忘的美好，也將重新被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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