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書《金瓶梅》細思極恐的情節......

金瓶梅之所以是一本禁書,它自己開篇就點明瞭原因。

金瓶梅,穢書也。

然而它作為一本奇書,又有什麼魅力與四大名著齊名也毫不遜色。

仍然是開篇裡提到:讀《金瓶梅》而心生憐憫心者,菩薩也;生畏懼心者,君子也;生歡喜心者,小人也;生效法心者,乃禽獸耳。

想來大多數人,是在君子和小人之間徘徊,到不了菩薩的高度,也缺乏禽獸的覺悟。

關於金瓶梅的作者蘭陵笑笑生,在《明朝那些事兒》裡,作者推斷是明朝嘉靖王世貞王寫嚴嵩的兒子嚴世蕃的,要報殺父之仇。

所以說文人好得罪也不好得罪,好得罪是通常不事生產,又手無縛雞之力,推一下就倒了,不好得罪是動不動就寫進書裡罵,不指名道姓,卻留下一個並不難猜的謎。

還不能辯駁,辯駁就是自行對號入座。且餘韻悠長,數百年後人們不記得你原本是什麼樣的人,但永遠能看到書裡不堪的樣子。

當然一般不是深仇大恨的,不能這麼幹。

眾所周知,金瓶梅取材於水滸傳中一段著名的外遇故事。

開端處除了西門慶熱結十弟兄外,仍是我們熟悉的王婆武大鄆哥登場,寫了五六回,然後筆鋒一轉,生了變數,武松並沒有殺了西門慶和潘金蓮,而是錯殺了和西門慶吃酒的李皂隸,從此流放。

壞人並沒有得到懲罰,而是另外伸展了一段新的故事,放在今天,也許是借了水滸傳的姓名和人設,成就了另一個成績斐然的同人文。

有意思的是第十回的回目,武松充配孟州道的時候,西門慶在做什麼呢,妻妾玩賞芙蓉亭。

此處作者評說,李公吃了張公釀,鄭六生兒鄭九當。世間幾許不平事,都付時人話短長。

尤其是後一句,很熟悉,太像微博上看到的那些不平事,最後解決了沒有不知道,只是都供人吵吵嚷嚷地話了短長。

金瓶梅里有很多俗語,現在看來一點也不生疏。

比如形容人吵架,甜言美語三冬暖,惡語傷人六月寒。

比如形容人往來,逢人且說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

還有在西門慶因受潘金蓮挑撥,打了孫雪娥,作者感嘆,為人莫作婦人身,百年苦樂由他人。

當然現在女生大都獨立自由解放了,有了自我意識,不再是百年苦樂由他人。

在古代,三個女人一臺戲,不算後期是主角的丫頭春梅,西門慶家裡有六個女人,外頭還有些,暫且忽略不計。

大娘子吳月娘,第二李嬌兒,第三孟玉樓,第四孫雪娥,第五潘金蓮,第六李瓶兒。

有時候這幾個女人聚在一起,不爭風吃醋的時候,或者一起去街上看戲,或者吃著瓜子,喝酒行令,或者下棋小賭,也有點紅樓夢的意思。不過一個婚前,一個婚後,一個雅,一個俗,都是古代女人的生活。

西門慶的妻妾裡,大娘子吳月娘是正頭繼室大娘子,清河縣吳千戶之女,賢惠,是好出身。像很多大戶人家的正妻,端莊,寬厚,擺得上臺面,像個蠟像,唯有和西門慶吵架的時候,才露出點鮮活氣。

老二李嬌兒沒什麼存在感,本是勾欄瓦舍出身,有個侄女李桂姐,也做了西門慶外頭的女人。

老四孫雪娥是原配的丫頭,本是奴僕,擅長廚藝,地位最低微。

老五潘金蓮都知道她最大的特點,最美也最可憐,其他人多少有點外物外力傍身,她才是真正的赤條條一個人,唯有一個丫鬟春梅也被西門慶看上,無所依傍,心思越窄,走了死路。

孟玉樓和李瓶兒境況比其他人都好些,為什麼呢,因為有顏又有錢。

她們都是通過前一樁婚姻,獲得巨大財富,再嫁時以一己之力,拿前頭全家的錢財,就算不嫁西門慶,也是富婆,與其說是情投意合,不如說是為這些錢財找個看護和日後生計的合夥人。

孟玉樓出場先不說別的,手裡有一分好錢,兩張南京拔步床,四季衣服,金鐲銀釧,現銀上千兩,好三梭布二三百筒。長得風流嫋娜,打扮起來是個燈人,又才藝頗多,針織女工,雙陸棋子,還彈得好月琴。而且放著小門戶的舉人正妻不做,要嫁給西門慶為妾。

李瓶兒隨隨便便開箱子都是六十錠大元寶,共計三千兩,教西門慶收去尋人情,床後還有四箱櫃蟒衣玉帶,帽頂絛環,都是值錢珍寶之物。茶葉箱裡還有沉香,白蠟,水銀,花椒百來斤,都可賣錢。

不同於孟玉樓的冷和慧,潘金蓮的貪婪和陰狠,李瓶兒長得美,年輕,也符合西門慶審美,又生了兒子,是西門慶最喜歡的女人。

那麼多女人,為什麼偏偏是她。

當時李瓶兒二十三歲,吳月娘和潘金蓮都是二十六歲,孟玉樓三十歲。

她很會放下身段做小伏低。未嫁時給吳月娘潘金蓮做鞋,給她們送壽字花簪,說出的話也低到塵埃裡:只靠官人與奴做個主,休要嫌奴醜陋,奴情願與官人鋪床疊被,與眾位娘子作個姊妹,奴自己甘心。不知官人心下如何?

這話說的,哪個人受得住。

她又有點狠心和手段,爭家產方面是,再婚也是,有點你既無心我便休的決絕。當兩人發誓許願的時候,西門慶家裡出事,忙著上下打點,顧不上她,她害了病,夢裡被狐狸精吸了精氣一樣,噩夢昏沉。

醫生蔣竹山為她治好了病,對她起了心思,又願意入贅,李瓶兒拿了三百兩銀子給蔣竹山開起了生藥鋪,此處很有些白娘子和許仙的意思。

兩人竟然在西門慶眼皮底下飛速成了個親,相當有決心和行動力,把西門慶氣得不輕,回家趕著潘金蓮踢了兩腳。只可憐蔣竹山,後來被西門慶找人打了一頓,又被李瓶兒趕出去,當了炮灰。

一番波折後,李瓶兒才正式加入西門大家庭。

嫁了也沒消停,西門慶冷了李瓶兒三日,李瓶兒又上吊,兩人吵架,鬧了一通才好。

潘金蓮喜歡聽牆角,此處聽了說,沒廉恥的貨,頭裡那等雷聲大雨點小,打哩亂哩,及到其間,也不怎麼的。

真的是非常專業中肯的評價了。

西門慶曾經問過李瓶兒,自己和她前前夫花子虛誰好,此處又問自己和她前夫蔣竹山誰好。宛如一個爭強好勝的醋罈,兩個人這麼折騰,作來作去,書裡沒有第二個女人有這樣的待遇。和潘金蓮至多是色,和李瓶兒就多半走了心了。

連一向端莊的吳月娘都感受到威脅,不免嫉妒,對人訴苦說:他有了他富貴的姐姐,把我這窮官兒家丫頭,只當忘故了的算賬,賊強人,從幾時這等變心來?

只能感嘆,是愛情的力量啊。

19日更

春梅的戲路原來是丫環逆襲

之前有同學問春梅。

春梅直到西門慶死去,被趕出府,一直是個丫頭,為什麼能與潘金蓮李瓶兒並列為書名?

如果說紅夢樓是官宦家庭大觀園裡天真爛漫的少女時代,金瓶梅就是做生意富戶婚後婦女們的成人世界。

如果要從紅樓夢裡找個對應,春梅應該是,介於平兒和嬌杏一類的存在。

像平兒是因為都是主人的丫頭,平人上頭有個善妒的王熙鳳,春梅頭上有善妒的潘金蓮。

其實更像嬌杏些,嬌杏諧音僥倖,也不見得多美,只因在人群裡多看了賈雨村一眼,就被他以為對自己青眼有加,納做了妾,正妻死了,又扶了正,雖然也會被很多人看不上,但這一眼,放在封建時代的女子身上,就是際遇。

一次神仙老道來相面,眾妻妾都來。給李嬌兒相面,是“早年必定落風塵”,看孟玉樓,是“一生衣祿無虧”,看潘金蓮,是“光斜視以多淫,身不搖而自顫”,看李瓶兒,則是“定產貴兒,受夫之寵愛,但有幾樁不足。”

春梅也相了相,說是骨格清奇,秉性要強,為人急躁,早年克父,週歲克娘,但山根不斷,必得貴夫而生子,戴珠冠,益夫而得祿。

春梅的命過於好了,還被月娘質疑說不準。

相面算命,都有點像判詞,就是個人物命運走向的伏筆。

一個人要改變命運,個人能力,貴人提攜,時運眷顧,缺一不可。

奇葩說訪談裡,邱晨說,觀眾愛看的就是成長的故事。

那麼春梅的故事,比起成長的故事,更像撞大運的故事,春梅是給整部金瓶梅兜底的人,為什麼是她,是因為相對其他人,春梅年輕,路還長遠,再者她身上,除了西門大家庭耳濡目染的慾望,她的有情有義和狠毒都相對分明一點,終歸是有一點人性在的。

春梅原是月娘的丫頭,給了潘金蓮,剛出場沒多久就被西門慶收了。

在全書前三分之二的篇幅裡,直到西門慶死去,戲份都不多,幹些端茶送水的活,傳個話,送個花,抱個月琴,唱個曲。

唯有幾次印象深的出場就是和人吵架,和潘金蓮那種吵架又不一樣,春梅是牙尖嘴利的刻薄,性格所致,頗像晴雯。潘金蓮那種吵架是無事生非,挑釁滋事,陰狠惡毒的可厭之人。

春梅乾的最多的活貌似是替潘金蓮打聽西門慶在哪,或者想辦法把西門慶邀請到潘金蓮房裡來。

李瓶兒生子,潘金蓮在一邊說壞話,算月份到底是六月還是八月,最後看大家都喜氣洋洋的忙碌,自己回房在床上哭了一場,也是可悲又可笑了。

而這個孩子官哥,從此成了潘金蓮的眼中釘。最開始,她抱著官哥舉得很高,被月娘看見制止,官哥受驚生病一場。

後來,她在院裡打罵奴婢,雞飛狗跳,讓孩子不能安睡。

她在陳敬濟抱孩子的時候,故意拿扇子追打陳敬濟。

在李瓶兒有事託她看會官哥時,跑去和陳敬濟私會,官哥無人照看,被黑貓嚇著。

再後來,她見不得西門慶和吳月娘對官哥的好,動輒挑撥是非,破口大罵,踩了狗屎,也要打罵鬧騰一番,上下不能安寧。可憐官哥,身處複雜環境,一路被驚嚇長大。

而李瓶兒此時或許是當了母親,別無所求,竟然一忍再忍。她“雙手握著孩子耳朵,腮邊墮淚,敢怒而不敢言。”

最後,潘金蓮訓練了一個白獅子貓,每日不吃牛肝乾魚,只吃生肉,終日在房裡用紅絹裹肉,令貓撲而撾食。官哥日常穿紅緞衫,被這獅子貓全身俱抓破,倒咽一口氣,抽風起來,最後死去。

方法和趙氏孤兒裡,屠岸賈養神獒撲咬趙盾丞相一樣。潘金蓮之毒,之惡,令人齒冷。

遭遇喪子之痛,李瓶兒一蹶不振,而潘金蓮只是被西門慶摔死了雪獅子,依舊每日在家裡指桑罵槐,做惡人的成本簡直不能再低了。而西門慶,則在外面宴飲取樂釋悶。

最後李瓶兒死去,西門慶再捨不得,也只不過剩一場大哭。

潘金蓮為了吸引西門慶注意,一會送情書,一會彈琵琶,一會扮丫頭,一會喝尿,想盡辦法,這點主意放到現代職場,把西門慶當甲方無底線全身心伺候,說不定也是個精英。

但到底是甲方,不見真心,所以西門慶快死的時候,吳月娘和孟玉樓都求神問卜,只有李嬌兒和潘金蓮不願許心。

西門慶臨死還有個願望,囑咐潘金蓮,你姐妹們好好守我的我的靈,莫要失散了。

精明一世的人,這一點上,想法堪稱天真。

西門慶剛死,吳月娘生子,起了個名字叫孝哥。李嬌兒收拾金銀,另嫁了人當二房。孫雪娥跟了來旺兒偷盜家裡財物被抓。

孟玉樓守了一陣子,最後給西門慶上墳的時候,被知縣相公公子李衙內看上,娶做正頭娘子,此人好風流,倒真是一雙。

潘金蓮繼續同西門大姐的夫婿陳敬濟偷情,被春梅撞見,就連春梅也拖進去,潘還懷了陳敬濟的孩子,又喝紅花打掉,最後被吳月娘發現,陳敬濟和西門大姐吵架,又說孝哥倒像是自己兒子,把吳月娘氣暈,從此被趕出家門。

金梅瓶裡幾乎沒有一個好人,渾渾噩噩,都爛到骨子裡,西門慶是,潘金蓮是,陳敬濟更是。西門慶好賴有點生意上的建樹,能維持門戶,陳敬濟,作為後期的主要人物,更是一無是處。最後和成了守備夫人的春梅糾纏不清,被張勝一刀了結。

吳月娘也因此要打發春梅,說她在中間牽線。春梅在此處,倒像崔鶯鶯與張生的紅娘。都是輔助,不過一段是骯髒的關係,一段是大膽的愛情。

春梅出府,只用了十六兩銀子,一件衣裳也不讓帶,一點眼淚沒流。倒是潘金蓮,哭得幾場,女子之間,到底有點陪伴的真情真意。

春梅運氣確實不錯,出了西門府,轉身就進了守備周老爺家,只因周守備曾在西門慶的宴席上見過她。周守備給了媒人五十兩,媒人給吳月娘討價到十三兩,一出一進,妥妥掙了不少銀子。

春梅打發出府不久,潘金蓮也被賣出,依舊回到王婆那裡,陳敬濟聽說,趕忙跑來求娶,只是礙於名聲,不敢大張旗鼓,又沒有銀子,答應了王婆去東京父親那裡去取。

也有旁人要娶潘金蓮,聽說她害死李瓶兒母子,害死武大郎,還和陳敬濟那段事,就算了。

春梅嫁去的周守備很喜歡她,好吃好穿地供著,說一句依十句,大房瞎了一目,吃齋唸佛,春梅又有了大小庫房鑰匙,就央求周守備也去娶潘金蓮,自己情願做三房。無奈王婆要一百兩,幾番談判無果,這事僵持下來。

此時武松又出場了,和王婆說起迎兒,潘金蓮開心起來,心下暗道,“我這段姻緣還落在他手裡。”

當下武松給了王婆一百零五兩銀子,接下來的事情我們都知道了,故事到此處有了完美的迴環,武松殺了王婆和潘金蓮,上山為盜。

可憐迎兒目睹這一切,對武松說,“叔叔,我害怕。”武松答,“孩子,我顧不得你了。”

最後還是龐春梅給潘金蓮收了屍首。

一日吳月娘孟玉樓給西門慶上墳,只僱了兩頭驢,遇見已懷孕三四月的春梅也給潘金蓮上墳,卻是好大排場。兩邊相見,不勝唏噓。

孫雪娥昔日同春梅吵過架,此時偷盜事情敗露,被春梅買進守備府,依舊放到廚房幹活,受了一番折辱,被賣到娼門,人生際遇,又截然不同。

春梅生了兒子,大娘子又去世,自此扶了正。周守備又有實權,春梅成了正式的官夫人,連吳月娘有事,都得求到春梅面前來。孝哥生日的時候,春梅前來拜訪,恰如衣錦還鄉,昔日趕她出府的月娘上趕著喊姐姐。

後來金國攻打中原,周守備戰死,春梅在家也死去,死因死法和西門慶大差不差。

吳月娘逃亡路上遇見雪洞老和尚,要討她兒子孝哥做徒弟,月娘不許,晚上歇的時候做了夢,夢見孝哥慘死,醒來就悟了,讓孝哥出了家。

昔日吳月娘上寺廟還願,在廂房裡遇見壞人非禮,壞人還是當地知州妻弟,逃跑的時候被追趕,躲進石洞,被一老僧搭救。老僧提出要吳月娘親生一子作徒弟,還是十五年後再要,吳月娘不願意,想著十五年後,含糊答應。

如今果然應了,最後玳安改名做西門慶,繼承家業,奉養月娘。

正好也應了紅樓夢的一句話,白茫茫一片大地真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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