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2月20日晚上，轟轟隆隆的汽車聲響個不停，大批的軍車終於上來了。因為2月17日那天越軍把班翁水庫給炸了，稻田裡灌滿了水，被我軍200多輛坦克壓過後，造成了近千米的爛泥地，汽車根本行駛不了。越軍這一招真厲害，不但阻擋了我軍前進的速度和物資運送還造成了眾多傷員無法運回後方搶救。所以，在團哈副政委的指揮下，砍樹拆房，與師運動保障隊搶修道路達32小時。現在路已經鋪好了，重炮部隊上來了，保障部隊也上來了。這下，越南人就等著吃苦頭吧。
21日上午8點鐘，我沿著公路尋找我們連隊運送物資的汽車。經過兩個多小時，終於在近千臺的汽車裡，我找到了我們連隊的車，開車的司機是廣東南海人，名叫陳灶華，見到他的時候真的很開心，激動的心情無法言表，這是我脫離了原部隊後第一次見到自己連隊的戰友。這時我就趕緊跑回去，找到了370團通信連連長，叫連長寫一個證明給我，證明這幾天我是跟著他們連隊的。連長就找了一張紙寫了個證明。我拿到證明書後連聲道謝。40年後，經戰友跟我說，我才知道370團通信連連長名叫郝戰軍，轉業後居住河北邯鄲）
我拿了證明就回到車上和陳灶華聊了一會兒天，然後就爬到車廂後躺在壓縮餅乾筒上睡覺。我從18號至21號恐懼彷徨的心一下子全部放下，從上午十點鐘一直睡到下午四點鐘，睡得真香。突然一陣槍聲把我驚醒，我爬起來看了一下，原來是越軍小股襲擾分隊。汽車兵們拿著衝鋒槍，邊朝著山頭開火，邊繼續前進，我也操起一支衝鋒槍跟著打。
傍晚，我團兄弟連從前線下來取物資，我就挑著兩桶壓縮餅乾跟著他們往高平方向走去。在高平外圍的山坡上，我終於找到了我們的連隊。看見自己熟悉的戰友，我真的好開心，我終於歸隊了，在外流浪了近4天今天回到了孃家，太高興了，我把身上的煙，壓縮餅乾全部都分給他們。後來得知他們已經斷糧幾天了，我這些壓縮餅乾幫了大忙。班長韋吉興看見我開心壞了：“周強，我以為你死掉了。”而我望著班長傻傻的笑……
隨後我跟著自己連隊繼續前進，來到高平外圍的博山。這座山沒有高山峻嶺，山上樹木稀少，視野開闊，往西北依稀可以看到高平市裡的樓房，山下構築有很多戰壕，372團司令部就設在這，我們是團直通信保障連隊，也跟司令部在一起，在戰場上相對其他戰鬥連隊安全很多。因為我們團是屬於穿插部隊前進的速度比較快，所以我們架線排很少有任務，基本上都是在待命。
高平外圍的戰鬥打得很激烈，我們確實也付出了很沉重的代價。原來同我一個單位來當兵的高小平，他就是在高平外圍戰鬥中犧牲的。我們是廣東省國營東方紅農場職工子弟，1978年2月，我們單位一共有五個人當兵，一齊到了廣東省博羅縣長寧公社42軍124師。李慶洪分配在師偵察連，陳桂生、彭文生倆人分在師高炮營。高小平分在371團五連。我分在372團通信連。2月21日在高平外圍的時候，我在一個小高地正好碰到了正在往前衝的高小平，和他簡單聊了幾句，高小平就把他背的行李交給了我，然後繼續向前衝。
越軍當時用高射炮封鎖我軍衝擊道路，這種37炮對步兵的威脅特別大，只要被打中，整個人就沒了。我在小高地上看著371團的部隊衝鋒，眼睛一直盯著高小平，我的視力相當好，可是部隊越跑越遠，高小平也成了一個小點，我已經很難看清他了。突然我看見一道火光，我一直盯著的小點消失了。我的心臟突然急速跳動，整個胸口像被堵住了一樣難受，全身沒有力氣，整個人不知道怎麼了，直接癱倒在了地上。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慢慢走下小高地，腦子裡什麼都不敢去想，整個人似乎虛脫了。
後來我得知，我看到的一幕是真實的。高小平，和我一起參軍的戰友，他被越軍的高射炮直接打中，屍骨無存。後來在廣西龍州烈士陵園裡只能象徵性地給他立個碑。墓穴裡沒有遺體，只是埋著一套軍裝。
我其實已經親眼看到了，就是不肯相信，但聽到這個消息還是讓我很悲傷。隨後我就開始破口大罵：越南佬太無恥了，用我們援助的武器殺我們。打中高小平的37炮，就是65式37毫米雙管高射炮，是我們以前援助給越南的武器。自衛反擊戰，空軍沒有參戰，越軍就把高射炮和高射機槍放在步兵陣地上，以平射方式壓制解放軍步兵。65式37毫米雙管高射炮是多彈夾連續供彈，射速高達320-360發/分鐘，威力非常大。這對越自衛反擊戰中，這成了越軍步兵的主要支援火力。所以高小平死在37炮下，我實在是很憤怒，請大家原諒我的粗魯。
1981年4月，我從部隊回家探親，拜訪了高小平母親。高小平的父親，是我們單位醫院院長，母親是醫院的護士長。在客廳裡有一個玻璃箱，裡面放著高小平烈士的遺物及立功勳章。他母親看到我就哭起來，哭得根本就停不下來，我心裡也很難受。我們一句話都沒有說，我知道這位英雄的母親已寸斷肝腸悲傷至極，因為我和他兒子一起去當兵，現在我活著回來了而她的兒子卻戰死異國，屍骨未還……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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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眾號作者簡介：王正興，原解放軍某野戰部隊軍官，曾在步兵分隊、司令部、後勤部等單位任職，致力於戰史學和戰術學研究，對軍隊戰術及非戰爭行動有個人獨到的理解。其著作《這才是戰爭》於2014年5月、6月，鳳凰衛視“開卷八分鐘”欄目分兩期推薦。他的公眾號名亦為“這才是戰爭”，歡迎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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